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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玺心疼坏了,拉着魏禹的手就要把他?带出?去。
也气坏了,红着眼圈说,要把梁婉抓起来,把郑权抓起来,把晋阳大长?公主抓起来,把一切参与陷害魏禹的坏人都抓起来。
魏禹反而没那么气,尤其在看到李玺之后?。
尽管一天之内失去了恩师,失去了患难之交,失去了兄长?与友情?,但他?还有李玺。
如果要让他?用一片森林换一棵歪脖小树,他?肯定不?愿意?,但如果那棵树是李玺这样的,他?求之不?得。
魏禹抱着气鼓鼓的小虫虫,不?由笑了。
他?此生所有的运气,恐怕都用在了和李玺相识上。晋阳大长?公主没明目张胆地把他?当成棋子,也是因?为李玺。
“你还笑,气傻了吗?”
李玺被他?抱住,手脚都不?能用,也不?肯老实,用脑门撞他?。
“当心些。”魏禹给他?揉了揉,又?亲了亲。
李玺语气变软了一丢丢,依旧生气:“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是怕我?护不?住你吗?”
魏禹笑道:“因?为不?重?要。与这个相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李玺皱眉,“还有什么?科举吗?”
魏禹摇摇头,“有只小虫虫还在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不?吃我?做的饭,还不?愿与我?同榻而眠。眼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他?哄好。”
李玺眯了眯眼,“你在说情?话吗?”
魏禹轻笑着,点点头。
“你很?奇怪。”李玺也笑了,“不?过,我?喜欢,请继续。”
魏禹的手顺着他?的肩滑下去,抓起他?的,亲了亲,神情?郑重?而温柔,“虫虫,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抱歉,气到你了。”
“上次什么事啊?”李玺扬着下巴,拉着长?音,端起架子。
“不?该瞒着你独自上朝,也不?该瞒着你不?开?女学。”
李玺挑着眉眼,掀了掀唇,“绝、不?、原、谅。”
魏禹望着他?,眸光深邃而悲伤。
李玺拿脚尖踩了他?一下,“少装可怜,说了不?原谅就不?原谅,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魏禹温声?示好:“这事能不?能过去?”
李玺傲气道:“谁叫你倒霉呢,进了这破地方,让我?有了更生气的事,就当是过去了吧!”
“这不?叫倒霉,叫幸运。”魏禹缓缓地笑了,“早知?道你会因?此原谅我?,我?前两日就该进来。”
“你真的很?奇怪。”李玺斜眼看着他?。
一言不?合就说起情?话来了。
还……尬尬的。
“不?过,我?喜欢。”李玺晃悠着兔皮小帽上的毛耳朵,笑得像个钢牙小黑兔。
魏禹把他?捞进怀里,在心里说了声?“多谢”。
多谢他?,让他?的生命中,还有他?。
李玺下巴垫在他?肩上,找了个熟悉的位置,乖乖地搁着。
也不?是特别乖,老实不?了一会儿就要卜楞卜楞脑袋。兔皮小帽毛绒绒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魏禹的侧脸。
“还是不?能放过郑权。”
“晋阳姑祖母也要打一顿。”
一边卜楞一边打鬼主意?。
魏禹笑笑,耐心地分析起来,也是在教他?。
这场陷害事件既仓促又?拙劣,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可见,梁婉没有说谎,晋阳大长?公主的目的并非把他?一棒子打死,而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听到梁婉的话了。”李玺嘟囔道,“晋阳姑祖母是为了让咱们忙于自救,消耗精力,无暇再管学堂和科考,对不?对?”
“聪明。”魏禹捏住他?头上的小毛团。
“那是。”李玺脑袋一卜楞,毛绒绒的小兔子耳朵从?魏禹手里逃跑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她不?是该瞒着吗,为什么要告诉你?”
梁婉说得太直白,反倒让人怀疑,
“许是她不?大聪明罢。”魏禹道。
李玺啧了声?,或者太聪明,既不?想忤逆晋阳大长?公主,又?不?想彻底害了魏禹,所以用这种方式透露给他?。
两头抹和,最后?只能是两头都得罪。
“那咱们就来一招……”
李玺眨巴眨巴眼。
魏禹笑着看他?。
“来一招……”
李玺继续眨巴眼。
魏禹依旧在笑。
李玺:“你倒是接话呀!”
魏禹笑意?加深:“以退为进。”
“对,就是‘以退为进’,我?刚刚想的也是这个。”李玺连忙说。
“虫虫向来机智聪敏。”
“那是。”机智虫机智上线,“不?如你来说说,怎么个‘以退为进’法,看看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魏少卿宠溺地纵着,“嗯,我?说你补充,可好?”
“再好不?过。”
嘻!
一个时辰后?……
李玺把魏禹写好的折子揣进怀里,又?腻着魏少卿拉了拉小手,亲了亲额头,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直到他?出?了大理寺,又?出?了义宁坊,彻底消失在十字街口,确定不?会再回头,萧子睿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把自己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门房小哥直抽嘴角,“萧寺正,至于嘛,小王爷多和气一个人,哪回来不?是对兄弟们笑眯眯的?您这么一整,倒像他?多不?好相处似的!”
萧子睿呵呵一笑:“小子,还没成亲吧?”
“啊。”
萧子睿拍拍他?胸口,“等你有了小舅子就知?道了。”
门房小哥:“……”
合理怀疑萧寺正只是在为自己的怂找借口。
囚室中。
魏禹掀开?眼皮,“不?躲了?”
萧子睿讪讪一笑,“我?这也不?是躲你,那不?是惹不?起小舅子嘛!”
魏禹似笑非笑。
萧子睿清了清嗓子,心虚地坐到他?面对,“书昀啊,这回是兄弟对不?住你,都怪我?眼瞎脑子笨,被人利用,那什么,要打要骂随你来,我?都受着。”
当时郑权让他?签字,又?说魏禹急用,他?根本?没仔细看就签了,谁知?道那是往外支公款的文书啊!
魏禹问:“你不?是这么不?着调的性子,当时着的什么急?”
“我?听说西?市出?了幅展公的《游春图》,不?是上次那个,是新的,这不?急着去见识见识嘛!”
魏禹皱眉,“这消息是谁跟你说的?”
“寺里都在传……”萧子睿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
知?道他?喜欢展子虔画作的,除了至交至信之人,只有郑权。
魏禹目光一暗。
原本?他?还抱有一丝期待,郑权是不?是因?为小师弟而受人胁迫,如今看来,分明是步步为营,一心谋划。
萧子睿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
“敏之,帮我?个忙。”魏禹嗓音微哑。
“你说,作证、自首、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一句话,兄弟立马去。”萧子睿积极道。
“帮我?把老师请来。”
萧子睿一顿,“你确定?”
魏禹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要亲口问一问。
郑权很?快就来了。
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官袍,还是那双穿得磨出?毛边的皂靴,还是那副两袖清风的模样。
魏禹却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变质。
“我?以为您不?会来。”他?说。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郑权道。
师徒相顾,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郑权先开?的口,用的是往常教导魏禹的语气:“放弃吧,你一个人斗不?过全大业的门阀,就算加上圣人也不?行。”
关陇世家、山东大儒,哪一个不?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历朝历代皇权更迭,哪一次少了他?们的参与?
先帝能打下天下,凭的是关陇之地数个世家大族的兵力、财力支撑;今上能坐稳龙椅,少不?了那卷山东大儒提笔写下的即位诏书。
放眼当下,各路、州、县,乃至禁军、府兵,哪里没有他?们的人?
这些世家大族就如同一棵棵枝繁叶茂、遍地生根的大榕树,地底下看不?到的盘根错结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要兵权有兵权,要民心有民心,若真闹起来,推翻皇权都是有可能的。
“这是对的吗?”
魏禹对上郑权的视线,沉声?问:“老师觉得,纵容门阀拉帮结派、打击异己、陷害忠良,甚至对抗皇权、阻挠立后?、干涉储位,是对的吗?”
“不?对。”郑权长?叹一声?,“但是你我?无力反抗,至少现在不?行。”
“为何不?行?圣人打压门阀之心已坚,户部、礼部、太府寺的新任长?官皆出?身庶族,帝后?大婚后?恩科加试,若能选出?更多寒门与庶族的有才之士,何愁无力反抗?”
郑权叹道:“那是树呀!你挖过树吗?见过树根吗?你可知?道,树底的根基远比你所看到的树冠茂盛十倍、百倍?”
“你以为斗倒了萧家、窦家、柴家就能沾沾自喜了吗?还是说,你真以为他?们已经被你和那位小福王彻底击挎了?”
郑权嗤笑:“若果真如此,你今日何来这场囹圄之祸?你的小师弟又?如何会被奸人构陷,落入他?人圈套?”
魏禹心内暗哂,他?落入晋阳大长?公主的圈套,到底是谁的手笔?没想到郑权会如此从?容,甚至优越感十足地问出?口。
短短数月,他?已经不?认识他?的老师了。
郑权还在教训他?:“收手吧,认个输,这事就算了结了。蚍蜉撼树,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魏禹看着他?,目光复杂,“您从?前不?是这么说的。”
郑权自嘲一笑:“从?前是我?太天真。”
魏禹喉头微哽:“学生进入郑氏族学的第一天,学的便是《孟子》。”
彼时,年轻的郑权临窗而立,手执书卷,大声?诵读,是何等意?气风发?和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蚍蜉撼树”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魏禹问:“您可还记得,是哪一篇?”
郑权眸光微闪,“忘了,早忘了。”
“那学生背给您听——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连背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坚定。
“别背了。”郑权道。
“老师可还记得其中意?旨?”魏禹问。
郑权艰涩道:“闭嘴。”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反省自己觉得理直,纵使面对千万人,也勇往直前。”
“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使千万人阻止,也毫不?畏惧!”
“我?叫你闭嘴!”郑权恼羞成怒。
“你当真以为,凭着你会背几段热血之语,会查几桩案子,会巴结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福王,就能立下从?龙之功,富贵一生,名垂青史吗?”
魏禹怔住了。
半晌,方道:“老师觉得,我?对抗门阀,是为了富贵一生?”
“少年热血也好,心怀万民也罢,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本?本?分分把官职保住,将来何愁没有机会入主龙阁,为民请命?”
郑权嗤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日日想着扭转乾坤,如今方才知?道,自己终归是个普通人。”
“是吗?”魏禹掀了掀唇。郑权说了这么多,他?真正在意?的唯有一句——
“福王并非不?学无术,老师早晚会知?道。”
郑权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是不?是的,都不?打紧,他?一天得不?到门阀认可,就一天别想争得储位。”
那就走?着瞧吧!
魏禹在心里说。
郑权语气放缓:“这件事,你也别怪为师,为师这是在帮你。若放纵你折腾下去,别说将来,眼下这个大理寺少卿你都保不?住!”
魏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没必要了。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明目张胆干坏事的恶人,而是冠冕堂皇行凶,却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的伪君子。
比如,郑权。
比如,晋阳大长?公主。
***
夜深了,魏禹久久不?能入眠。
以往这个时候,他?要么在哄李玺睡觉,要么被李玺黏着,睡不?了觉。
想他?的小虫虫了。
“噗呲噗呲~”
可爱的响声?,从?窗外传来。
魏禹起身,走?至窗边。
“叽咕叽咕~”又?响了一声?。
魏禹打开?窗户。
窗台上多了一只胡饼,夹着葱丝和羊腿肉,出?自他?常买的那家街角食铺。
魏禹眼底不?自觉漫上笑意?。
他?把胡饼拿起来,吃了一口。
“噗呲噗呲~”
窗台上又?多了一碗胡辣汤。
一只白嫩的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魏禹笑问:“哪里来的小神仙,敢问尊姓大名?”
“叫我?神龙小殿下。”
压着嗓子,声?音粗粗的,却越发可爱。
魏禹心头一热。
这是那日,在长?乐宫的龙榻上,两个人口口口口的时候,小金虫虫给自己起的花名。
“神龙小殿下,可否来只汤勺?”
窗外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根小树枝放到窗台上。
比筷子略短些,两端参差不?齐,中间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刚折下来的。倒也用心,至少拂去了泥土,又?剥了皮。
还附带说明:“神仙界的汤勺就是这样的。”
魏禹眼底的笑满得装不?下了。
他?支起窗扇,捉住那只小白手,顺带着把手的主人抱进屋里。
“大胆!竟敢冒犯神龙小殿下!”李玺呲着小白牙,笑得可欢。
这笑,如春意?盎然,如阳光灿烂,拂去他?心头的阴霾。
“来多久了?”魏禹把人抱到床上。
“刚来,不?过,我?先前走?的时候在墙上放了一只耳朵,什么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魏禹笑问。
李玺清了清嗓子,说:“书昀兄,你还记得你给我?讲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故事吗?一千里的大堤呀,都能被蝼蚁破坏,谁说蚍蜉不?能撼大树?如果千万只蚍蜉齐心协力,一定能把树挖倒!”
魏禹挑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是这么用的吗?”
李玺嘻嘻一笑,小虫爪毛乎乎地拍在他?胸口,“领会精神,领会精神就好。”
魏禹心头微热。
小虫虫的安慰,他?收到了。
李玺扭了扭,又?说:“书昀兄,你若想做第一只站出?来的蚍蜉,我?就跟在你后?边,保护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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