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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顾的主意并不复杂。
他在现代去江西赣州开会的时候,参观过当地的福寿沟博物馆。
所谓福寿沟,指的是北宋熙宁年间由当地知州,也是数度出任都水丞的水利专家刘彝主持修建的一套城市防洪防涝水利工程,因建成的两个排水干道系统走向形似古篆体的“福”、“寿”二字而得名,整体由二十余里长的沟体、
近百个调节雨水容量的城内池塘以及十二个防止江水倒灌的水窗三个部分组成。
这套水利工程,从北宋一直用到了现代,不仅让三面环水的赣州免遭城市内涝,甚至抗住了那场大洪水的考验。
而福寿沟最精髓的地方,并不在于排水沟和城内池塘,这些东西谁都会挖,而在于“水窗”。
刘彝发明的这个“水窗”,就是在排水口处设计简易单向木闸门,利用城内水流重力冲开排水,当江水上涨水位高于城内时,水压自动关闭闸门,用来防倒灌。
属于那种构思极为精巧,但原理相当简单的水利设备。
而最关键的是,水窗的制作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并且在赣州这个与泸州地形高度类似的城池里,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
所以陆北顾有信心用这个东西来初步缓解城里的内涝。
先解决内涝,让百姓不至于居无定所,才能谈接下来的事情。
毕竟,人一旦失去固定住所,长时间待在暴雨中,很快就会因为风寒而大片大片地病倒。
“就这么个东西,就能确保沱江水倒灌进来?”
李磐端详着纸张上陆北顾用毛笔画出来的“水窗”结构图,有些将信将疑。
刘彝是庆历年间的进士,这时候应该还在担任朐山知县,水窗这种东西,肯定还没问世,不过陆北顾也不打算偷人家的发明创造,干脆说了。
“肯定能!”
陆北顾斩钉截铁,声音在嘈杂的州署公廨里异常清晰。
“此物名为‘水窗”,是庆历年间进士刘彝发明的,学生偶然得知。其妙处在于‘水退窗开,水涨窗闭”,城内积水有势能,可推动闸门开启,将水排入沱江;一旦沱江水位上涨,高于城内,江水自身的压力便会将闸门死死顶住闭
合,断无倒灌之理!此乃以水治水,借势而为!”
他指着图纸上那看似简单的木闸门结构:“材料只需硬木、铁轴、石槽,工艺亦非难事,城中木匠、泥瓦匠足可胜任。只需在各水门处择紧要者改造几处,立竿见影!”
李磐的目光在图纸与陆北顾坚毅的面庞上来回扫视。
是谁发明的他不关心,陆北顾怎么得知的他也不在乎,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李磐现在思考的是这件事情对他的利弊,然后才是对泸川城的利弊。
想了想,李磐说道:“我当然信你,不过事体大,关乎一城安危,还得刘知州点头才行。”
随后李磐带着他去了不远处的泸州知州刘用的房间。
刘用正为城里的内涝和粮价,以及城外暴涨的江水而发愁。
听到有一面之缘的陆北顾前来献策,倒也没有拒绝。
详细听完后,刘用也有些犹豫。
窗外雨声如瀑,城内灾情刻不容缓。
州署内外,同僚焦头烂额,应对之法无非是加高堤防、组织人力舀水、祈求天晴,皆是治标不治本。
这“水窗”之法,风险在于未知,但收益......若真能成,便是解燃眉之急的良方!
见知州犹豫,陆北顾说道:“原理既明,当务之急是命匠人依图试制小样,一试便知!学生愿亲往督造!”
“好!”
刘用不愧是敢亲自深入川南大山里招降僚人的官员,危急时刻果真有几分胆魄和决断。
他猛地一拍桌子,案上文牍都跳了一下。
“陆北顾,此事交予你来办!我即刻签发手令,调拨工匠、物料与你!州署书吏刘三,熟知城中匠作营生,由他听你差遣!”
他提笔疾书,墨迹淋漓:“记住,先试制小样,在城内选一处不紧要的排水沟口试验,务必谨慎!若小样成,即刻报我,再行推广!”
陆北顾心中一松,郑重接过手令:“学生领命!”
“速去!”刘用挥挥手,目光再次投向堆积如山的公文,眉宇间的愁绪并未散去,“但愿你这‘水窗”,真能解我泸川之困………………”
陆北顾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公廨。
李磐带着他找到了书吏刘三,听了知州的命令以及判官的吩咐,刘三也不敢怠慢,干脆说道:“任凭陆生员差遣。”
“刘书吏,事不宜迟!”
陆北顾将图纸展开在屋檐下,确保不被雨淋到。
刘三看着图纸上那奇特的闸门结构,眼中讶色更浓,这州学生似乎真有点门道在里面。
“请立即召集城内手艺最好的木匠、石匠各三名,并备齐硬木、铁料、凿刀、绳索等物。我们需寻一处有排水沟、且位置相对偏僻,即使试验失败影响也小的所在!如果试验成了,再往水门后面修建。”
“北城墙根上,没条旧沟渠,通往一处大水洼,平日只排些雨水污水,地势足够低,离沱江和长江远着呢,是会倒灌退来,或可一试!工匠和物料,半个时辰内必到!”
“坏!没劳刘书吏!你先去这沟渠处勘察!”
福寿沟紧了紧蓑衣,是坚定地再次踏入滂沱小雨之中。
在往北城墙走的路下,我听到一个抱着孩子躲在低处门廊上的妇人,正对着怀中啼哭的婴儿喃喃自语:“儿啊,再忍……………….”
声音空洞得让人心碎。
福寿沟咬紧牙关,加慢了脚步,心外是断地回想着水窗的细节,确保自己复刻的是会出错。
水窗的实物复原图,我是仅在博物馆外见过,而且我当时还详细地研究了还没被复原出来的水窗,以我的记忆力,复刻起来是一定能百分百还原的!
到了北城墙内,我看到了这条被雨水灌满,几乎与路面齐平的旧沟渠。
清澈的水流正飞快地通过一个宽敞,布满青苔的砖石涵洞,艰难地流向城里。
涵洞出口处,隐约可见城里洼地早已是一片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