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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都起床吧，你们梦寐以求的5:50到了！”宋国涛呐喊一声，起床穿衣。
付泽坤睁眼就是一声冷哼：“梦寐以求个——”忽的语调一转，惊叫道：“刘峰和黄子敬昨晚在一个铺睡的！”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仿佛泄了的充气娃娃，全身各处松软的厉害，对时间的把控也远比以往要松散的多，这话对人的刺激程度远比5:50要有效果，众人都是一喜，睁了眼的人衣服都不及穿就先去看刘峰，没睁眼的人也要先把头侧过去才将眼皮抬开。
赵羽问：“你俩昨晚干什么了？”
宋国涛道：“不用解释，现实已经很明了了。”
刘峰道：“昨晚张志瑞来了，睡的黄子敬的铺。”
宋国涛道：“刘峰的节操碎了一地啊。”
付泽坤道：“你们昨晚都干什么了？”
赵羽道：“张志瑞都来了，肯定看片了。”
宋国涛道：“厉害。”
付泽坤道：“也对，没那东西张志瑞也不能来。”
宋国涛道：“刘峰的节操碎了一地啊嘎嘎嘎——”
赵羽道：“刘峰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付泽坤道：“看看有没有流一床。”
赵羽道：“张志瑞又要长一脸疙瘩了。”
宋国涛道：“这次刘峰的节操要碎了一地了。”
付泽坤道：“你有病吧，老插什么话？”
何小天道：“对啊，又没人听你的。”
宋国涛道：“好吧。”
赵羽道：“张志瑞几点来的？”
刘峰道：“十一二点吧。”
宋国涛道：“呃哈。”
付泽坤道：“绝对是看那个了，难怪他要自己一张床。”
宋国涛道：“呃，好吧，我要走了。”
付泽坤道：“真是服了。”
二
教学楼内墙又新添了三道艳红的横幅，抹在五四三二层楼的上下连接处：
拼在寒假 赢在一模
四季都是读书时 寒假最是读书季
细安排一刻也长，脚踏实地一模创佳绩 惜光阴百日犹短，全力以赴高考展宏图
大概是“为学习犯病，为高考丧命”的中庸说法，粉饰虚张，不便明说。人们往往喜欢赋予一个庸俗的目标以崇高的含义，以便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为之行进，譬如将他们嗤之以鼻的金钱冠以努力，将不屑一顾的权势冠以奋斗。中国人讲求把一生押给高考，分数往往代表着一个青少年将来的工资和身份，而今青少年的人生终于近乎常理的被金钱和权力作为了主导，但他们又偏要以少年强则国强之类的作为遮掩，仿佛长江水之所以东流也全是靠马路上的指示牌一路引导的结果。奈何少年强若是分数低，只能是少年强也不强，不强也强，不得不强。
“qq号有着落了，你什么时候要？”
“有了给我就行。”
二人伏在教室门外的栏杆上，一人看着楼下走动的学生，一人斜脸看着12班方向。
封泽道：“年前就能拿到，但是我还要吊你两天，哈。”
刘阳伟来到两人后方，一手抓一把屁股，身子强挤进两人中间去，又抬手揽住二人脖子：“喂，我跟你说，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等鱼上钩了。”
封泽笑道：“我跟你说，店里买的鱼饵不好用，自己在地里挖的才好用。”撤身走了。
何小天没觉得刘阳伟这话是跟自己说的，显然就是和封泽说的，封泽的话又似有深意，这二人一唱一和，是之前交流过哪个女生吗？封泽又没什么事，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你这次要追的女生是谁？”何小天问。
刘阳伟道：“不告诉你。”
何小天道：“你以前追的那个呢？”
刘阳伟一撇嘴：“被我甩了。”
何小天想他也是没追上，只怕这次换的目标是李菁雅，倒是有些麻烦。
“几部的？”
“一部的，你不应该问她是哪个级部的，你应该问她是几号水库的。”
“这条鱼叫什么名字？”
“你肯定不认识。”
“话别这么绝对，我一般不认识，一认识就很铁。”
“你有关系铁的女生也不至于单身了。”
三
封泽一次发了六套高考模拟题，用作学生的寒假作业，有打算做的还知道归拢到一起，没打算的连留都不留一张，全都积攒到了最后一排手里，现在整个教室后排的地上都堆满了各科崭新的试卷。因为担心朱德福，所以一直没敢往垃圾桶扔，都是放学时带下楼塞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有答案吗？”谭小花问。
李育新摇摇头，没有答她。
谭小花道：“没有答案怎么做？错了也不知道。”
李育新道：“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你要实在想要答案，就打开菁优网看看，绝大多数都能找到答案。我们这次回家一定要好好做一做，尤其是大题，要一个题型一个题型的做，比如做完第一套16题的三角函数，再做第二套题的16题。”
王娜问：“还有其他作业吗？”
李育新道：“有。”
学生们长啊一声，齐声道：“做不完。”
李育新道：“怎么做不完？就这么6套题，一天两个小时不就做完了吗？”
学生们道：“六科作业呢。”
李育新道：“不就六科作业嘛，语数英各两个小时，理综算一科，一天才8个小时。”
郭伟伟道：“我们理综的作业是分开发的。”
李育新道：“一天才8个小时，你还想怎么着？你要有个好成绩才能考个好大学，你要不想考好大学，玩也行啊，没人逼你。”
王娜道：“不会做怎么办？”
李育新道：“不会做来的时候我单独给你讲。你回来了直接去问四班数学老师也行，到时四班数学老师在这里，拦住他直接问就行。”
王娜道：“你为什么不来？”
李育新道：“嘿嘿，人家用不着我。好了，看着第7题，前面都做过多少这样的题了？昨天刚做了一遍吧？我以前反复强调，反复这样说，最基本的知识让你牢记，你就是不记牢……”
四
物理课。
孙传伟道：“其实高中物理就是牛顿定律加洛伦兹，只要考电场，一般就考洛伦兹力。b卷很少用，一般用不到，上次四川地震的时候，那地方的高考晚了两三个月，才用的b卷，咱们a卷一般就是考察洛伦兹，不过可能也有电磁感应，考洛伦兹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电磁感应练的比较少，但你也要会。这次放假学校可能会发一些作业，很可能发那种学校订的寒假作业成本的书，那书质量不怎么好，你不做也行，学会才是重点，没必要为了作业浪费时间。你手头都有资料是吧？你做那些资料就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都是高考题，质量比较高，也有很多山东的题，你最好只做山东的，也可以做全国的和新课标的。它还分章节，给你标上年份，上面都是高考题，高考题的质量是最高的，也比较有针对性。比如电场吧，你可以发现每年都考的差不多，你可以找几道题练一练，那种部分省市的你就不用做了，因为不同省份侧重点不一样，比如我们山东可能侧重电场强度，上海可能侧重电动势，多做做《五三》，效果也是比较好的。
这次考试的题目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不是说质量不好，是太简单了，如果让刚上高三的做那个还行，都是考察基础的，有同学的分比较高，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当然还是分高的好，考八九十分的也别太骄傲，如果这是高考题的难度的话，你肯定考不了这么高的分，特别是物理差的同学，到一模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考八九十，到时可能考四五十，那就和高考差不多了，那才有可比性。当然也要从多方面来看，有同学这次考得好，说明你基础好，只要你以后不放弃，你的成绩还能提上来，你基础知识都掌握了，剩下的就是能力问题了，你在寒假里好好学，过年回来可能有很大进步。”
五
“我这本书已经看完了，要不再去买一本？”
何小天接过书来，随便翻了两页，不看还好，一看就替这出版社一顿惭愧，这印刷的布局居然跟银行的金库有的一拼，内容与书上下左右的边缘相隔各有半里地，恨不能学儿童刊物一张纸只印一个字，书虽然要卖36.9，纸的成本怕是都要超过36。
一抬头又看见餐厅门口的横幅：用阅读润泽生命，红日中学首届读书节启动仪式
何小天不禁一笑，问：“李长君让你们买的小说看吗？”
苏龙潜道：“什么可能？他要知道我看小说，腿都给我打断。”
何小天问：“这书好看吗？”
苏龙潜道：“当然好看了。”
何小天问：“讲的什么故事？”
苏龙潜道：“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何小天道：“懂了，我猜作者也是个女的。”
苏龙潜道：“你怎么知道的？”
何小天道：“如果是男作者的话，就是两个女的和一个男的。”
苏龙潜道：“我还想再买一本。”
何小天道：“你看过韩寒的吗？”
苏龙潜道：“我不看，我只喜欢看言情的。”
12:15才到餐厅吃饭的人已经不多，窗口前只有很少的几个人还在排队。
一个男生脚下一滑，一条腿直直向后抬起，端着菜猛扑向何小天，霍然是一招平沙落雁屁股向后式。何小天心下一慌，眼见那个人竟像是瞄准了撞过来的，当下避无可避，下意识的抬手去扶，仓促之下脚踏也是一滑，一个踉跄歪倒在墙上。
那男生先看一眼菜，好在损失还不算多，这才想起去扶何小天，又见他满身的菜汤，惋惜之外甚是惭愧，连忙道歉：“你没事吧？”
苏龙潜搀着何小天站起来，问：“没事吧？”
何小天摆摆手：“没事没事。”
男生道：“怎么能没事呢，你看你一身的菜汤。”掏出卫生纸来递给何小天。
何小天接过纸来擦拭几下，不料这层棉衣竟然饿的比人厉害，擦来擦去一点油都没擦到，问：“你这是三块的菜还是六块的菜？”
男生道：“三块的。”
何小天道：“没事，你去吧，三块的菜没有油，好洗。”
男生点点头，又给他一块卫生纸，道：“对不起，我走了。”又看一眼菜，一阵心疼：“我再让那人给我盛点汤。”
苏龙潜买了饭，找了张桌子坐下，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何小天道：“算是认识，以前说过话，一班的人，叫王海明，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傻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龙潜道：“我还有个外套。”
何小天道：“没事，不差这几天了。”
苏龙潜道：“那人确实是傻帽，我就眼看着他朝你扑。”
何小天道：“那你怎么不拦一下？”
苏龙潜道：“我没想到他真朝你扑。”
何小天道：“我卡里的钱不太够了，以后可能也要吃三块的菜了。”
苏龙潜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千金散尽还复来。”
六
化学课
朱德福道：“有两个通知，第一是这节下课的课间操打扫卫生，倒数后十名和花园值日生去打扫一下花园，再去我办公室拿个大扫帚，把政教处门口打扫干净。第二个，明天上午第三节课间集合，第四节第五节在西操场升旗的地方开会，实际上就是高考誓师大会，往年高三都有，那个是距离高考100天的百日誓师大会，因为今年是年后3月6号来，只有三个月，所以咱们在寒假之前开，顺便也对期末考试进行表彰总结。李颖把誓词抄在黑板上，到时要用。”
我宣誓/在21天的寒假中/我一定不负老师的嘱托/制定计划、刻苦学习/夯实基础、查漏补缺/坚韧努力、积极进取/我坚信/只要我把假期当平时/我一定会决胜一模/我坚信/只要我惜时高效、奋发拼搏/我一定会名题金榜/我坚信/我一定能做到最好/我坚信/我一定会成功！
朱德福道：“觉得这个题眼熟吧？这就是2012年你们刚进高一的那年高考题变过来的，作为一个高三学生，高考题是必须要做的，而且你要做的很熟，在高考中你一定能看到你做过的高考题的影子，你看看，很像，所以你还寒假一定要多做几套高考题，所以咱们寒假印了5套高考题，2010年、2011年、2012年、2013年、2014年，要求你做的很熟，不信你看将来一模和高考，一定能找到它的影子。5套题作为假期作业，只是做完不行，一定要做熟，一遍两遍三遍一定要熟，熟到背过。课间操打扫花园的同学马上去，星期六星期天要检查宿舍卫生，咱腊月二十三放假，以后就没有周六周天了，平常周六周天不上课的自习也要上课。
再一个，今天的值日生再把楼梯拖一下，以前让你拖楼梯你还真是拖楼梯，拐角平面你动都不动，那就不是楼梯了吗？你看看你们这素质，通过打扫卫生就能看出来你的素质，人家二班旁边的那楼梯拖得锃亮，你看看你们，学习不行，打扫卫生也不行。”
七
数学课。
李育新道：“你说这个题咱们讲过没有？这个题非常简单，希望以后遇到这种题你一定要会做，一见到这种题你就要知道怎么做，别每次看到这种题都要想半天，浪费时间。看例三，这题还用讲吗？这题讲过多少遍了？这样的题不用我再讲吧？还不会？我觉得这题很容易，我不讲了。咱们的数学考试90分以上的，我相信你有能力考到120，希望这些同学一定努力考到120，考80分的同学，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考100以上，考70分的，你一定有能力考到90。”
谭小花道：“考125的，有没有能力考150？”
李育新道：“考125的有能力考到145。我希望咱们同学们好好努力，你有条件也有能力达到满分。”
八
晚饭，餐厅。
郑天均道：“你怎么吃的那么快？”
何小天道：“我就买了一个馒头。”
苏龙潜道：“怎么了？”
何小天道：“我怕我身上的钱不够。”
苏龙潜道：“我卡里还有钱，你再去买一个。”
何小天道：“不用了，我还有现金，今天晚上我去找卖火烧的。”
董涛道：“火烧侠嘛，很久没见他了。我卡里还有钱，还有150。”
何小天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富二代呢。”
郑天均道：“他不是富二代，他是攒的。”
何小天道：“你干嘛要攒饭卡里的钱？”
苏龙潜道：“要不你把钱给他，然后用他的卡。”
这时有人吃完了饭，绕路来专程踹了董涛一脚，接着迅速绕路跑开了。
董涛道：“头疼，这几天有人吃完饭就踹我。”
苏龙潜道：“说明你人缘好，你看宋国涛，哪有人打他。”
何小天道：“今天下午宋国涛拿着杯子要打张宏伟，吓唬了他一下，又坐下来。”
苏龙潜道：“那张宏伟怎么样了？”
何小天道：“就是笑了笑，说‘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苏龙潜道：“我对他印象不是很好。”
何小天道：“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苏龙潜道：“觉得那个人很有心机。”
郑天均道：“人家都20了，怎么也比咱们多吃两三年的饭。”
何小天道：“他是九几年的？”
郑天均道：“94年的。”
九
这几日学校管理松散，校领导和老师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学生日常行为不太过分，也大都没什么可以苛责的，尤其是在晚上放学之后，没什么事的也都早早地回家睡了，不愿互相之间平添麻烦。赵羽与严松郭伟伟三人观察多日，珍惜这天朱德福早回家的良机，一放学就翻墙去了网吧。
晚11点左右，王力军摸来了1209找人闲聊，来时全身只穿了一条秋裤，冻得全身直哆嗦，一进门就钻进了黄子敬的被窝，毫不客气的把黄子敬踢下了床，黄子敬打他不过，又爬上了刘峰的铺。赵羽的铺虽然空闲，但是因为张志瑞下午时有过预定，一会儿就要过来，因此也没人上去。
王力军招呼道：“刘阳伟你说两句啊。”
刘阳伟道：“无话可说。”
王力军道：“我专门来找你们聊天的，赵羽去了网吧，老付玩手机，这么冷的天你让我白跑一趟？”
刘阳伟道：“聊聊女生？”
王力军道：“好，说说你最近又看上谁了，随便说说。”
刘阳伟道：“哪有那么多，我就觉得李菁雅挺好。”
何小天心下一凉，原本就细微的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调转了个身，凝神听着。
王力军道：“李菁雅是谁？”
刘阳伟道：“总是和徐丽娟走在一起的那个，昨晚和郭伟伟她媳妇在一起走的。扎着个马尾，可漂亮了。”
付泽坤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一天天哔哔个没完，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骚的纯的长发短发戴眼镜的不戴眼镜的？”
王力军道：“我就觉得陈瑶这个姑娘不错。”
刘阳伟道：“别岔开话题，有没有人认识李菁雅？黄子敬认不认识——哦哦，和刘峰看电影呢。李菁雅真的很漂亮。”
王力军道：“今晚12点是个伟大的日子。”
黄子敬道：“你生日吗？”
王力军道：“我觉得最好是这个寒假我去找我那些初中就退学了的同学，出去大吃一顿，再摆上几桌。我算了算，真正能放得开的，也就二十几个。”
刘阳伟道：“李菁雅真的很好！”
付泽坤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好的？”
刘阳伟道：“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李菁雅一看就是很开朗又很有气质的那种，而且学习还好，不是那些没文化的庸脂俗粉能比的。我就是还没确定她家是哪儿的，宋国涛你认不认识李菁雅？宋国涛？宋国涛？睡了？”
十
何小天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已经睡了的样子，心底却是难以抑制的煎熬与悲伤，一边是郁郁而不得志，一边是欲与而不得欢。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觉得也许是后悔。
也许自己只是异想天开。
天就是天，地就是地，是不会变的。也许有些东西确实是不会变的。
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自己在做一件大事，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大事。他有过心理准备，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得到一些东西，就一定会被迫舍弃一些东西，但他没有想到，这样的日子竟是如此难熬，比一刀一刀凌迟还难受。他当然不知道凌迟是什么感觉，也许还挺爽的。
窗外清风逐月，夜空星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