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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
应如是用手盖住了装有奇珍筑基丹的玉盒，坚定而强硬将玉盒挪到自己面前。
“对付应乐的人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你们都不行，”应如是看着药师愿和商心泪，一字一顿说道：“连宴青也不行。”...
紫金光柱如天罚垂落，将整座法坛映照得如同神域。段孝先立于光中，衣袍无风自动，眉心朱砂似血凝成，双眸开阖间有雷光闪动。他每走一步，大地便震颤一分，仿佛这方天地都在为他的归来臣服。百保近卫伏地不起，齐国八小天亦单膝跪地，唯有宴青仍挺剑而立，横秋剑尖所指，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帝王之影。
“你早就计划好了。”宴青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从我们踏入北境那一刻起，你就等着我们打破结界，释放梦珠残魂，借其承载的执念与怨力重塑肉身……你根本不是被封印，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在千万亡魂的哀嚎中，在琉璃梦珠的梦境里，在每一个被你操控的命运之中。”
段孝先轻笑一声，抬手虚握，一缕幽蓝火焰自青铜鼎中腾起，缠绕其指尖，宛如臣仆献礼。“聪明。可你知道为何朕会选择今日归来？因为天时已至，地脉归位，人愿汇聚。你们以为毁了结界便是胜利？殊不知，那不过是仪式的最后一环。”
他目光扫过宴青，又落在远处已然消散的妖魔王妃狸残留的气息上，眼中竟闪过一丝复杂。“狸儿……终究还是没能守住最后一道门。也罢，她的命格本就属‘祭品’，能为朕复活铺路，已是她最大的荣耀。”
宴青心头怒火翻涌，几乎压制不住杀意。他记得那女子初见时的模样??慵懒、妩媚，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可她的眼神深处，藏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原来她从未真正背叛，而是被红尘眼蛊惑，被迫成为这场邪仪的守门人。
“你利用所有人。”宴青咬牙，“用百姓的性命筑坛，用将士的忠魂布阵，用亲信的信仰续命……甚至连自己的妃子都不放过。你说这是为了齐国盛世？我看你是疯了！”
“盛世？”段孝先冷笑，“你以为朕在乎的是江山社稷？朕要的是永生！是超越凡俗、凌驾诸天的存在！当朕踏破生死界限，掌控梦与现实的交界，谁还能说朕不是神？谁还能阻我千秋万代？”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手，一道紫焰自掌心喷涌而出，直扑宴青面门。宴青急退三步，横秋剑横斩而出，剑气与火焰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余波掀翻数十丈内残垣断壁，连青铜鼎都为之晃动。
“别白费力气了。”应如是的声音虚弱传来。他的本体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影蜕已彻底湮灭，灵魂受损极重。“段孝先是借‘逆命归真’之术重生??以百万怨魂为基，以梦珠残魄为引，以活人灵血为祭。只要他还站在祭坛之上，便近乎不死。除非……”
“除非什么？”宴青一边戒备，一边低问。
“除非有人能在三刻钟内斩断地脉龙眼，否则等他完全吸收梦珠残魂，便会开启‘天启之门’，召唤出远古战魂军团，届时整个东洲都将陷入战火。”
宴青瞳孔骤缩。他知道地脉龙眼在哪里??就在法坛正下方三百丈深的地宫中，传说那是齐国龙气汇聚之地，也是当年段孝先称帝时亲手封印的“命根”。若不及时切断，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下，八小天虽受创，仍具战力；百保近卫源源不绝；而段孝先本人更是深不可测。他如何分身去地下？
“我去。”商心泪突然开口。她嘴角带血，右臂断裂，却挣扎着站起，“我能感知地脉流动，而且……我体内有‘寒髓脉’，可以短暂冻结龙眼核心。”
“不行！”宴青厉声拒绝，“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到地宫入口！”
“那就让我死在路上。”她回头看他，眼神清澈如雪，“宴青，你是信使，你的使命是阻止灾难蔓延。而我……只是一个曾被你救下的逃奴。我的命，早就该还给你了。”
不等他回应，她猛地掐诀，周身泛起冰蓝色光芒，竟是燃烧精魄强行催动秘术。下一瞬，她化作一道流光，直冲法坛边缘一处裂口??那里正是通往地宫的隐秘通道！
“拦住她！”段孝先终于变色，挥手欲召近卫拦截。可宴青岂会再给他机会？
“想拦她？先过我这一关！”
他怒吼一声，体内经脉因过度透支而寸寸崩裂，鲜血自七窍渗出，但他毫不在意。左手迅速掏出一枚漆黑符???【劫火焚心】，这是他在师门禁地中以十年寿元换来的最后底牌。
符纸燃起刹那，一股炽热到极致的火焰自心脏爆发，瞬间贯通四肢百骸。宴青的双眼转为赤红，发丝由黑转白，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行走的烈焰。
“这是……自焚道基？”段孝先眉头微皱，“愚蠢！你以为靠这种短命招式就能伤我？”
“我不是要伤你。”宴青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我是要拖住你。”
话音落下，他身形暴起，剑光如流星划破长空，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游斗，而是彻头彻尾的搏命冲锋！每一剑都蕴含焚尽自身的决意，每一击都是通往死亡的终章。
第一剑，劈向段孝先左肩，逼其侧身闪避；
第二剑，斩断其袍角，延缓动作节奏；
第三剑，竟舍弃防御，任由对方一掌拍中胸口，也要将横秋剑刺入其右腿膝盖！
“噗嗤！”
剑锋入肉三寸，鲜血飞溅。段孝先闷哼一声，首次露出痛色。可宴青也被那一掌轰飞十余丈，五脏六腑几欲碎裂，口中不断呕血。
“疯子……”段孝先拔出长剑，冷冷看着宴青，“你以为这点伤能阻止我？”
“不能。”宴青艰难爬起，抹去嘴角血迹，“但我能。”
他抬起左手，掌心赫然多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钉??【镇魂钉】，乃当年师尊遗留之物，专克邪灵与不死之躯。此钉一旦钉入目标命门，便可暂时封锁其与外界灵脉的连接，持续时间仅有一炷香，却是唯一能打断“逆命归真”的外力。
“你早有预谋？”段孝先终于动容。
“从我知道你没死那天起。”宴青狞笑着，猛然将镇魂钉掷出！
钉影如电，穿破空气，直取段孝先眉心！后者仓促抬手格挡，却被钉尖划破皮肤，一丝黑气自伤口逸出??那是属于梦珠残魂的力量！
“啊??！”段孝先仰天怒吼，周身紫焰剧烈震荡，原本凝聚的形体开始出现裂痕。与此同时，整座祭坛发出沉闷轰鸣，仿佛地底巨兽苏醒。
“成功了？”宴青喘息着望向地宫方向。
就在这一刻，远方传来一声清越钟响??三声连鸣，正是商心泪事先约定的信号：**地脉已断**！
“不！！”段孝先双目赤红，疯狂咆哮，“不可能！区区一个贱婢，怎敢触碰龙眼？！”
“因为她不怕死。”宴青缓缓站直身体，再次举起横秋剑，“而你……太怕死了。”
失去地脉支撑，段孝先的肉身开始迅速衰败，紫金光柱黯淡，百保近卫纷纷崩解成灰。八小天亦察觉异样，纷纷抬头惊呼：“陛下气息在减弱！快护驾！”
可他们刚欲行动，四周忽然响起诡异歌声??低沉、婉转，带着古老韵律。只见应如是盘膝而坐，双手结“往生印”，口中吟唱起失传已久的《安魂曲》。这首曲子并非攻击，而是引导亡魂归寂的圣歌。随着旋律扩散，那些被困百年的民夫、童男童女、战死将士的灵魂纷纷浮现空中，眼中不再有怨恨，只有解脱后的宁静。
“你们……不该听它！”段孝先嘶吼，“他们是朕的养料！是我的力量源泉！”
“但他们首先是人。”应如是闭目低语，“百年前我未能救他们，今日，至少送他们回家。”
无数灵魂环绕祭坛飞舞，最终化作一道洁白光流，涌入宴青手中的横秋剑。刹那间，剑身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宛如朝阳初升，驱散所有阴霾。
“这是……千真剑诀的终极形态？”宴青感受到剑中澎湃之力，心中明悟。
“【千真?万象归心】。”应如是轻声道，“当你被世人铭记，当你承载众生之愿，此剑便不再是兵器，而是信使之证。”
宴青握紧剑柄，一步步走向段孝先。后者踉跄后退，面容扭曲：“你杀不了我！朕是天命所归！是齐国之神！”
“你只是个不肯接受死亡的懦夫。”宴青平静地说，“真正的神，不会用亿万性命为自己续命。”
剑光起，如日耀九霄。
横秋剑斩下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段孝先的身影在光芒中寸寸瓦解，他的怒吼、不甘、执念，尽数被净化。青铜鼎轰然倒塌，幽蓝火焰熄灭，整座法坛开始崩塌。
宴青力竭跪地，望着漫天飞灰，久久不语。
远处，乌云散尽，晨曦初露。
“结束了？”一名幸存的同伴颤抖着走近。
“结束了。”应如是喃喃道，“但也才刚开始。”
数日后，齐国朝廷震动。消息传回京城：北境祭坛毁于一旦，段孝先复生之计失败，八小天重伤溃逃，百保近卫全军覆没。皇帝震怒，下令通缉“叛逆贼首宴青”，悬赏黄金万两，活捉者赐爵三等。
然而民间传言四起。有人说，那夜亲眼见到一位白衣少年持火剑斩落神明；有人说，北境荒原上常有孩童歌声飘荡，夜夜安抚孤魂；还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一座无形的碑文会在原地浮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当年死于法坛修建的无辜者。
而在南方边境的一座小镇客栈中，宴青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摆弄着一块残破的琉璃碎片。那是梦珠最后留下的东西，里面似乎还藏着一段未完成的记忆。
“你在看什么？”新收的小徒弟好奇凑近。
宴青笑了笑：“我在看真相的尾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在段孝先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对方曾对他耳语一句：“你以为你赢了？可‘天灾信使’的宿命，从来都不是终结灾厄，而是……传递它。”
当时他未懂，如今却隐隐明白??有些灾难，并非人为所能根除。它们生于人心之贪、惧、执，代代相传，形式更迭。而信使的真正职责，不是消灭每一次天灾，而是确保当灾难降临时，总有人敢于站出来，点燃第一束光。
窗外，春风拂面，柳絮纷飞。
宴青收起碎片，拎起横秋剑，起身离去。
“走吧。”他说，“下一个地方，据说有座城池正在慢慢沉入地底。”
小徒弟愣了愣，随即欢快跟上。
阳光洒在两人背影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