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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夏语凝已经平静了很多、很多。
彼时还是深夜，恍惚间，她好似还能感受到那股死死圈住自己的力道，无论她怎么跑、怎么逃，上天入地，似乎都逃不掉。
那力道渐渐松了些，抱住她的人却还是没有离开，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莫名情绪，凝重得令人窒息，沉痛得叫人落泪。
那声音一直在重复说着什么，只是她听不清，耳边像是有波涛汹涌，轰隆嗡鸣，搅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恶心反胃的感觉止不住往上冒。
耳边有人的脚步声人来人往，还有什么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下一秒，又觉颈间一凉，像是有人……在抱着她哭？
她是死了吗？
有什么好哭的，反正，她本来也就是个死人。
夏语凝挣扎着抖了抖手指，缓慢地睁开眼睛，空洞的眸子里映着帘子上的龙凤呈祥，熏香气息缭绕，琉璃瓦透出的夜色好似云山雾绕般模糊不清。
她的身边没有人。
翠翘不在，全德缩在脚踏上，睡得正香。
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视线，缓慢的整理自己的思绪，过了许久，方才痛苦地闭上眼睛，伸手按在自己脉搏之上。
是滑脉，却迟滞，微弱，几不可察。如此不稳，如此脆弱的脉象，看来自己的的确确是在流产的边沿挣扎了。
夏语凝无声苦笑，她在医院工作时，见证过生命临世的奇迹，也曾幻想过美满幸福的家庭，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竟是才刚发现，就已岌岌可危。
良久，夏语凝放下手，她没有叫醒全德，又陷入了沉眠。
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这样吧，等救出容严，这个孩子能活则活，活不了，就一起死吧。
……
“皇后娘娘如今的情绪已然不由自主，只怕是刺激太大，只要过些时日，辅以安神汤、安胎药，让娘娘情绪缓和，相比一切就能恢复如常。”
“然后呢？”仿佛几夜未眠，精疲力竭的萧昊乾仰靠着龙椅，抑郁沉重的情绪紧紧缠绕着他，“你实话实说，皇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朕赦你无罪。”
太医浑身一颤，目光复杂地沉吟半晌，才叹，“皇上，皇后娘娘若是能够乐以忘忧、安定从容，精心调养、仔细保重，或者，能够保住孩子八个月，到时……或能生产。”
萧昊乾摹地睁开眼，缓缓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这胎儿的情况，又如何？”
太医越发认真，谨慎道：“皇上，皇后娘娘所言虽也有可能，但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只有孩子生下来，方能知道根底。”
而未见其形，不定其命，这边是皇室的规矩。
纵然夏语凝那般排斥他，那般痛斥他，那疯狂愤恨的发泄让他心痛不已，但他仍旧想要保住那个孩子。
只是……
“这孩子，对皇后可有影响？”这一点，他必须要知道。
太医这回却笑了，斟酌着言辞。
“皇上，妇人怀孕对母体的影响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皇后娘娘素日喜欢练拳锻炼，这身体，倒是比其他闺阁女子更坚韧，若是这第一胎能够顺利生产……想是修养两年，也能无恙。”
萧昊乾默了默，忍不住问：“若那孩子，流了呢？”
这可是皇室的大忌讳！太医脸色一变，更显迟疑，“若是、若是没了，皇后娘娘也性命难保。”
咯噔一声，萧昊乾只觉身体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一下子坠入到了无底深渊，“如此严重，”他只是抱了她，为何会变得如此严重？他恍惚问，“没办法补救了吗？”
太医沉沉一叹，语重心长道：“皇上，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已然怀了孩子。此时，只有好好保重，无论对母亲还是对孩子，才是上上策。否则，除非这世上有神仙可以隔空取物……”
也就是说，只能尽全力保胎。到头来，怕是还要接受一个早产。而这孩子生出来是什么样子、是否健康……还得看天意。
手指死死陷入龙椅里，犀利的目光如两把利剑，直直插入太医心口， 骇得他脸色大变，“臣所言绝无虚假，皇上明鉴！”
他非神佛，只是大夫，如何能够逆天而行？若是夏语凝的胎儿真的不保，即便他呕心沥血，只怕也是于事无补啊。
萧昊乾身上威压惊人，他冷冷凝视着太医，心中已经有了滔天骇浪。他艰难地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将自己的情绪按捺平稳，太医却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甚至都有了辞官离京的念头了。
“……尽你所能，”过了很久，萧昊乾才颤声道，“无论如何，保住皇后，与皇嗣！若是做不到，朕不问就里，皆算你失职！”
太医惨然变色，心中叫苦不迭。
倘若皇后出了事，无论是不是他的失职，都要算到他的头上在，这这、这不是拿他的命给皇后陪葬吗？！
“臣、臣领旨。”然后，他仍旧只能接受。
满朝文武，普天之下，只有夏语凝，才敢对对皇帝大呼小叫，甚至痛骂责打，旁人，却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太医战战兢兢地去了，徐德亲送到门外，想起方才情形，心中也多少明白了过来。
在皇帝心中，只怕皇后比皇嗣还要重要，这在皇宫之中，委实有些不寻常，甚至很是危险，但此刻，他却不敢上前劝谏。
萧昊乾已经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了。
而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才刚从凤栖宫里出来，甚至都不敢惊动任何人，那般的小心翼翼，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甚至，徐德都怀疑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后宫，云枫阁的消息，他也再也没有主动问过，仿佛已经忘了这个人。
昨日，伊兰姗还捧着羹汤想来面圣，然而彼时萧昊乾却心情极差，竟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恍若未见。
徐德还清楚地记得，彼时伊兰姗僵硬的面容与颤抖的身躯。
徐德捉摸了一下，只怕皇帝心中对伊兰姗已有不满，至于原因……只怕就是在皇后出宫一事，以及，皇后回宫那日，她对皇帝说过的那几句话上。
自作孽啊，徐德暗叹，伊兰姗看似并无动作，可多少还是能够感觉都她对皇后的敌意。
这也无妨，后宫女子哪个对皇后没有一定程度的敌意？可偏偏，她只知道一味敌视皇后，却忘了身为宫妃最重要的事——留住皇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