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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西直门外,新搭的丈高木台上,猩红的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台下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几个穿着半旧红袍军服的老兵,拿着铁皮喇叭,吼得声嘶力竭。
“父老乡亲们,今日朝廷新令。”
一个独臂老兵指着台侧悬挂的巨大黄榜。
“吴三桂总长授南洋经略使,总掌南洋诸岛民政、通商、屯垦,要为咱红袍新政开粮仓,通钱路。”
“李自成总长授镇东大将军,节制朝国、琉球、龌地海防,保辽东、山东海疆万世太平。”
“张献忠总长授靖海破浪大将军,统领南洋征伐,专杀红毛鬼,夺回咱汉唐旧疆。”
吼声刚落,人群便炸开了锅。
一个茶馆说书先生捻着山羊胡。
“海寇?有李闯王这尊杀神坐镇,看哪个小贼敢探头,朝峡稳了,咱登州、宁波的海商,睡觉都能笑醒。”
“张总长出海才叫痛快。”
一个扛着扁担的码头力夫,黝黑的脸上全是兴奋。
“红毛鬼占咱东番,杀咱侨民,早该剁了他们,张将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给咱汉人出口恶气。”
出征开疆,重复汉唐舆图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向四方。
江南,苏州府。
几个穿着绫罗的丝商围坐,桌上摊着新到的《红袍邸报》。
“吴三桂掌南洋通商。”
一个老成持重的丝商抚掌。
“此乃天赐良机,苏杭丝绸,南洋诸岛趋之若鹜,若能打通关节,设常驻商栈,利润何止翻倍。”
“何止丝绸。”
旁边一个年轻商人眼冒精光。
“南洋稻米一年三熟,若能大宗输入,江南粮价必稳,我等贩米之利,亦不可小觑,吴经略使此人虽曾是降将,然手腕老辣,通商之事,或可托付。”
“到时候天下的百姓们,遇到什么灾害都不必担忧了,总能多活些命的。”
如今还留下的商人,眼光格局早已不是昔日大明那些商户可比,他们是真真切切能看到这个世道与之前的不同的。
另一边,山东,渔市码头。
腥咸的海风里,几个补网的渔娘凑在一起嘀咕。
“听说了吗?李闯王现在是镇东大将军了,管着朝国龌地那边!”
一个圆脸渔娘压低声音。
“俺男人跟着去镇海号上当水手长,说水师营里都在传,李将军要带兵去朝国海峡驻防。”
“驻防好,驻防好!”
旁边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渔婆连连点头。
“海寇凶啊,前些年闹得厉害,有李将军这尊大神镇着,咱出海打鱼,心就安了,再不怕贼船劫道!”
“是啊,是啊!”
众人附和,脸上是朴实的期盼。
福建,泉州港,妈祖庙前香火缭绕,人声鼎沸。
几个刚下南洋回来的海商,在庙前空地上唾沫横飞。
“张献忠,靖海破浪大将军,哈哈,好,好得很!”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豪汉子拍着大腿狂笑。
“红毛鬼在巴达维亚横行霸道,抽税抽得骨头缝里榨油,张杀神去了,杀他个人头滚滚,看他们还敢嚣张!”
“对,杀尽红毛,夺回商路!”
旁边一个精瘦商人眼放寒光。
“马六甲海峡那是咱郑和公公走过的路,凭啥让红毛鬼把着收钱,张将军劈波斩浪,给咱汉商杀出一条血路来。”
“捐钱,我捐五百两助军。”
粗豪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红袍军的子弟兵替咱出海拼命,咱不能小气!”
京师魏府内院,炭火盆烧得正旺,松木噼啪作响,暖意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凝滞。
岳豹、王旗、牛进帬、茅元仪,四人端坐在硬木圈椅里,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四尊沉默的石像。
空气里弥漫着松烟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般的紧张。
魏昶君坐在主位,靛蓝棉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塘报,是南洋快马刚送来的。
纸张边缘还带着风尘的糙意。
他没看,只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南洋的稻米,听说能一年三熟。”
魏昶君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陈述一个遥远的事实。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最后落在岳豹脸上。
“吴三桂在那边接到消息,早年奔赴安南诸地的启蒙师等人报说试种的新稻种,长势不错,若成了,能多养活不少人。”
岳豹放在膝上的大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的旧疤,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深刻。
他喉结滚动,没接话,只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粗瓷茶碗,凑到嘴边,却没喝。
碗沿磕碰牙齿,发出极轻的一声。
王旗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靴尖一块干涸的泥点上。
自清剿了天下缙绅,东南世家,土司盗匪后,他现在才被调动掌管军械,手指常沾着机油和铁屑。
这位昔日的大刀义匪听着南洋稻米,听着一年三熟,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在琼州崖州开荒的儿子王猛,上次家书里说染了瘴气,高烧不退,字迹都虚弱得发飘。
南洋的稻米再丰饶,也暖不了他此刻心头的寒意。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道不起眼的磨损。
“李自成在朝峡巡防。”
魏昶君的声音依旧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公务。
“报说龌地那边,近来船队调动频繁,虽未越界,但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他目光转向牛进帬。
“漕运总督府,近来运河冰情如何?粮船北上可还顺畅?”
牛进帬心头一凛。
他是漕运总督,掌管着南北命脉。里长问冰情,问粮船,看似寻常,却字字敲在他心坎上。
他想起自己管辖下那些盘根错节的漕帮、粮商,那些依附在运河上吸血的蛀虫。
里长这是在点他?
还是在提醒他,这运河总督的位置,并非铁打?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
“回里长,今冬冰封尚可,粮船通行无虞,只是北地严寒,戍边将士的冬衣粮秣转运,损耗,比往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