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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汤问》中记载,上古时期,渤海之中有五座高山随海浪浮动漂流,导致水患频生,周边生民尽受其害,天帝用五只巨鳌将其顶住,五山方才保持不动,此五山后来就名为鳌山。这场灯会的能工巧匠们根据鳌山的典故制作了巨大的进场花灯,每山高约十来丈,上缀千盏灯烛,如漫天繁星,更有数百支牛油巨烛,构成“保定府中秋灯会”七个大字,在百丈外就可看见。如此巨大的花灯竟然还可以旋转,颜色也分红、兰、紫、白、金五色变换,让人目不暇接。
杨重梧与柳依萍随着人流缓步过了鳌山,便看见一座拱桥,桥之两侧护栏,灯火星罗棋布,倒映水中,水波微漾,灯影起伏,如梦似幻。过了清水河,豁然开朗,街道两旁尽是民间自制花灯,每个花灯之间相隔一丈,大多都是极尽巧思,工艺精湛,有“嫦娥奔月”、“八仙过海”、“劈山救母”、“精忠报国”等典故花灯,也有“二龙戏珠”、“孔雀开屏”、“大象翘碧”、“飞马奔腾”、“鲤鱼跃龙门”等形意花灯。
杨重梧与柳依萍东顾西看,柳依萍兴致挺高,偶尔对着花灯品评几句,无不切中精要,连灯主都连连拱手谢教,在一个“如意金蛇”的花灯旁,杨重梧又见到那个手提“严嵩”花灯的中年人也在观灯,突然有两个黑衣汉子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他就走,那中年文士吃了一惊,官员花灯掉落在地,大声叫喊:“你们抓我做什么?”抵死挣扎,其中的一个黑衣汉子劈手就打了他两嘴巴,喝道:“你影射中堂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边上的人本来都围拢上来,可一看是公人办差,尽皆散开,那两个公人拖着那中年文士就往僻静处走,杨重梧对柳依萍轻声说道:“你先逛逛,我去去就来。”便跟了过去,一直到了清水河边,那两个黑衣人见左右无人,将中年文士推到在地,抽出铁尺就要打人,忽然二人都觉手腕一紧,铁尺脱手飞出,紧接着脸上被打了两巴掌,他二人脑袋嗡嗡作响,齐唰刷地晕倒在地。那中年人痛恨严嵩作为,本也是一时义愤,犯了书生意气,借此灯会之机,自己做了严嵩奸丞的花灯在路上行走,却不料遭了飞来横祸,见二人铁尺拿出,已是魂飞魄散,想着这番不死也要被打残疾,已吓得闭紧双目,然半天不见动静,麻起胆子睁眼一看,两个黑衣人躺在身边一动不动,只道是菩萨显灵搭救,他虽痴可却不憨,并未去摇醒两个黑衣人询问情况,慌忙想要站起,却哪里站得起来,连滚带爬,也不再看花灯,直接回家去了。
杨重梧回到“如意金蛇”旁,却不见柳依萍,往前寻找,在灯谜区看见她,柳依萍满脸雀跃之色,见他过来,将手中的一堆物事往他手中一放,杨重梧低头一看,见尽是手绢、毛笔、波浪鼓、糕点之类,正奇怪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见柳依萍眉毛一轩,说道:“绝妙好辞”,那灯主右手大拇指一比,从边上麻袋中拿出一盒“龙须糕”递了给她,杨重梧这才知道原来手上这些物件都是她猜中灯谜的奖品,便也去看灯上谜面“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打一词”,想了一下,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如果不知答案这谜着实有些伤脑筋。柳依萍看见前方一个灯棚前围了上百号人,便拉着杨重梧凑了近去,只见花灯简陋,绢布上秃木稀疏,地上黄叶随风飘荡,谜面为“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边上又有一行小字“答对且能说出因由者,赠黄金十两。”灯主是一个白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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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的老者,满脸皱纹,看样子应该已过古稀之龄。
杨重梧苦思半晌,毫无头绪,周边的人也和他一般,虽然奖金丰厚,可题目却是极难,片刻之后大多摇头而去,白须老者双目无神,木然呆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柳依萍埋首蹙眉半晌,忽然抬头柳眉一扬,玉手轻拍额头,低声呼道:“原来如此,妙哉!”那老者倒也还耳聪目敏,听到声音侧过头来,望向柳依萍,看见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浊世佳公子,年纪甚轻,最多也就十八九岁,便轻叹一声,又将头偏了过去。柳依萍倒也不恼,微笑说道:“老丈,我想这谜底你也是不知道的吧?”杨重梧微微一惊,心道:“依萍这是怎么了,哪有自己出题而不知谜底的?”他看见那白须老者蓦地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白须微颤,心道这古怪老者果然要发脾气,只听那老者说道:“公子何以会认为老朽不知谜底呢?”他说话语速虽急,脸上倒是没有显出恚怒的表情。
柳依萍将手中折扇往左手上拍了两下,微笑着说道:“是若老丈知晓谜底,此题就不值黄金十两,但凡珍贵者,皆是因其未知未得,不知老丈以为然否?”白须老者神色大变,站起身来,冲着柳依萍连连拱手,说道:“公子大才,字字珠玑,老汉肉眼凡胎,先前看见公子年轻,的确有些轻视之意,我给公子赔罪了。不瞒公子,我家中数代都算是诗书世家,这个谜语是我家祖辈留下来的,七十年前,因家中走水,便只剩下谜面而无谜底,而知晓谜底的长辈尽随那场大火而去了。这谜颇是耗费心神,我父亲苦思了三十年,形销骨毁,郁郁而终,临终前叮嘱我不得再猜此谜,可谜已入脑,白天晚上,那能不去思索?忽忽四十年,我亦行将就木,但想到要将这个疑问带入棺材,心中实在戚惶。半个多月前,听别人说保定府办中秋灯展,我便想着过来试试。公子若是能解老朽疑惑,别说十两黄金,再多些我砸锅卖铁也会付的。”柳依萍见这白须老者语意诚恳,脸上却又带了几分患得患失的神色,知道他担心自己不肯吐露奥秘,便收了笑容认真说道:“此谜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老丈莫急,我这就讲给你听,在南北朝时,齐国和梁国的国君都是姓萧,故而萧萧下指的是姓‘陳’的陈朝,‘陳’字无边即去掉耳刀是个‘東’字,杳再落木,因此此谜就是个‘曰’字。”
当柳依萍分说之时,白须老者先是神色迷惘,片刻之后嘶哑了嗓音顿足叫道:“我懂了,我懂了,原来是这样。”跌坐在椅子上,脸上表情又是凄苦,又带有一些欢喜,想来是回思岁月虚耗,光阴无情。柳依萍一扯杨重梧的衣袖,二人悄悄地走了,想着那白须老者的落寞形容,两人心情都有些许沉重,没有说话,柳依萍径直往灯谜区外走去,像这样至难的谜语都已堪破,其它的就味同嚼蜡了,在灯谜区的尽头,有一个灯棚内,包灯的丝娟上绣了两幅图案,一面是一朵莲花冉冉升起,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花灯转动,另一面是一大桌子人正在推杯换盏,柳依萍停下脚步,往灯棚里望了一眼,杨重梧见谜面上写着:宴罢客何为?打一中药名,他低头略一沉思,脱口而出道:“当归。”灯主是位青年女子,模样也颇为秀丽,见他答对,抿嘴一笑,拿了一颗莲子给他,入手略沉,银光灿灿,竟是纯银所制。杨重梧初次答对题目,心中不免欣喜,回头看时,已不见了柳依萍,想来是闲逛去了,便边往前走边踮起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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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可直到走完灯展区,都不见柳依萍的身影。掉头回转时杨重梧已无心情留意五彩斑斓的花灯,只在人丛中张望,一直到过了鳌山,依旧没有看见她,看来是在人群中走散了,也可能已经回了客栈,杨重梧虽作如是想,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杨重梧一路飞奔,没过多久就已回至客栈,他快步来到楼上,看到柳依萍房间里没有灯火,敲门也不见回音,想来她还没有回来,便回到自己房中等候,他左思右想,时间过得好慢,站起坐下许多次,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希望能听见柳依萍上楼的脚步声,而一直等到过了子时,住在客栈中的客人都已陆续回来,而隔壁柳依萍的房间还是一点声息也没有。杨重梧心中慌乱起来,猜想莫非她在灯展上遇到了什么变故,就如同上次在那个赵文华的宅邸中一般,一念及此,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快步走出房门,拔腿飞奔赶到横翠楼,看见灯展已经收场,已经没有一个游客,只有稀稀拉拉的灯主在打包收拾东西,杨重梧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有看见打斗等异常的情况发生,才略微放心了些,无精打采地走回到客栈,去敲柳依萍的房门,感觉自己心跳的怦怦声都已大过敲门声,仍然是无人回应。杨重梧回到房间坐在窗前,月白风寒,圆盘如镜,照落一地清辉,他想起昨夜柳依萍身着女装吃饭的情形,杨重梧的心与那一轮圆月一起缓缓下沉,回想起与她自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心中蓦然有了一种感觉,伊人已经杳如黄鹤,今生可能都不会再见,他一念及此,心中痛楚难当,几乎不能自持。
一夜未眠,万籁俱寂中好容易等到圆月终于全部沉下,东方才晃晃悠悠放出些亮光来,杨重梧走出房间,脚步沉重,来到柳依萍的房前,抬手敲门,无有人应,用手一推,门在里面并没有上栓,一推便开了。房间中空空荡荡,别说柳依萍的人影,便是她的行礼都已不在,杨重梧环目一顾,桌上摆着一张纸,用一个小酒杯压着一角,忙急步上前把纸拿起一看,上面有一行字,字迹俊逸,似有暗香犹存,杨重梧眼前发黑,以手据桌,方才站稳。纸上写道:“月满便是还亏时,与其旦夕思念,莫若相忘于江湖。”杨重梧拿着纸呆若木鸡,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到自己房中的,混混沉沉便往床上重重一倒,在他的二十年来岁月当中,有过几次刻骨铭心的分离,父母去世以及和义父分开让他痛断肝肠,与驳分离后他怅然若失,可是现在心中却是空空荡荡,魂不守舍,若说真要全身麻木毫无知觉那也还好,可有一点隐痛自最深处开始蔓延开来,初时尚不觉察,而后却越来越是强烈,四肢百骸在不知不觉间都丢失了抵抗的力气。
他想起了王君豪,现在他非常理解王君豪为什么要大闹婚礼,为什么要形同癫狂,为什么要魂不守舍,因为他也经历着这种心如乱麻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想要悲鸣,想要狂嚎,喉咙中只是格格做响,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杨重梧躺在床上,大睁了双眼看着屋顶,成千上万个图片在眼前飘荡,骑马的柳依萍、浅笑的柳依萍、薄嗔的柳依萍、低头的柳依萍、蹙眉的柳依萍、饮酒的柳依萍、猜谜的柳依萍……他心中清楚,这些柳依萍都已离他而去了,在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与其旦夕思念,莫若相忘于江湖。”既然会思念,为什么要相忘?为什么不能长相厮守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