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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五日一早,皇帝宛若无事人一般出现在蓝田大营,并照例鸣鼓聚将。
众将汇集,见到皇帝,反应不一,但大多数人还是能扛得住的......能混到这份上,最起码表面姿态还是稳的,何况隔了好几日,大家也做好了准备。
然而,似乎有多数人就有少数人。
甫一见面,先有一人跪倒在地,却是张世静????这位大英尚书右丞之前奉命北上,原本是要担负重任的,结果走到半路上晋地就无了,干脆连李定也不去见了,偏偏又跟皇帝行程错开,一直到今日才再相见,所以先行请罪。
“能回来便不错,大局变幻莫测,难道还能怪在你身上?”白皇帝到底是念旧的,待对方请罪完毕,便有些喟然。“立本至今不知生死......也罢,且回长安,替朕操持后方便是。”
然而话音刚落,张世静尚未谢恩,忽然旁边闪出一人,赫然是大英宗室重臣白横津,后者直接拱手来问:“陛下,臣冒昧,敢问张相公堂堂南衙相公,之前去了何处,因何获罪,为何臣等不知?便是白立本堂堂国家大将,因
何又生死不知?”
白横秋心知肚明,这便是自己离阵数日的恶果了,他来的路上便有心理准备,只是不晓得白横津是要帮忙还是发难罢了。
故此,其人依旧从容:“这是朕的不是,但也并非要与朝廷上下做隐瞒,因为当日发遣张相公,刘大将军还有立本,是从南阳撤回路上做的临时军务发遣,是要他们各自去做劝降司马正、李定和三娘,且除了张相公外,道理
上是到了地方见完面就要回来的......便是张相公,原本想让他回来路上协助怀通公的,并非是要做什么隐秘之事。”
“原来如此。”白横津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马上又来询问。“陛下,若是这般,三处都不愿意降了?”
白横秋缓缓摇头:“只有司马正明确不愿意降,北面李定、南面三娘,都是去的路上便有了异变,不了了之。”
“臣以为,有些事不能不了了之。”白横津低着头,却迫不及待。“白立本将军那里军情陡变,生死不知,当然可以暂且放下,可是张相公这里,既然受了军令去劝降,结果中途而返......恕臣直言,从法理上来讲,这是抗旨不
遵、军令不行;从实际上讲,国家危殆,尤其是李定绕行巫地,直刺我方之背,最为危险,什么法子都该试,而不是闻得自己要接手的晋地失陷就干脆转身回到长安!”
“那横津你以为此事该如何了呢?”白皇帝没有半点失态。
“臣以为,大敌当前,当严肃军纪朝纲。”白横津此时方才抬起头来。“而欲如此,当从张相公始!如此,再去处置他人,方能让上下心服!”
趴在地上的张世静面色发白,瞥了一眼白横津后立即去看白皇帝,而后者则依旧面色如常,只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在场其余人则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甚至有人忍不住相互打眼色。
且说,今日张世静这件“旧事”冒出来并陷入困境不能简单的从这件事本身做讨论......因为这蓝田县衙大堂里的军政要员们加上皇帝本人心知肚明,真正的要害在于那些劝降信。
简单来说就是,如何处置张世静其实关系到了白皇帝如何处置劝降信这件事,甚至,张世静本人上来请罪,白横津的姿态?然,都更像是一种配合式的打样,他们两个也晓得这件事的干系。
而坦诚说,这其中,张世静的姿态是更符合白皇帝心思的,趴下来,雷霆雨露俱为君恩,而白横津的心思就值得玩味了,身为宗室在文臣中的代表,此番站出来要求严厉处置,必然掺杂了他趁机踩死张世静继而取而代之的私
心。
但依然称不上逼宫。
若是领兵且曾经独立过的白横元站出来并提出严厉意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思索片刻,白皇帝也下定了决心??现在人心浮动,四下皆危,而无论如何,张世静都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还是尚书右丞这种正儿八经的南衙相公,若是为了所谓安抚人心把心腹重臣处置掉,怕是反而会摇摇欲坠的。
“横津,你所言极有道理,朕也晓得你是为了大局着想。”一念至此,白横秋不由叹了口气。“正所谓形势艰难,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严肃军纪国法......但是张相公这件事情,根本上是朕做错了,朕不能判断形势,致使名臣大将
轻易陷在外面。
“非只如此,朕还知道,这几日许多人收到了张行的劝降信,而因为朕擅自脱离战线去北疆巡视的缘故,竟使得大家连将信及时上交都做不到,以至于人人生疑……………
“所以,诸位,朕赞同严厉国法军纪,但要严厉国法军纪,必从朕始!”
说着,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要被白皇帝糊弄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后者忽然起身,解开身上龙纹玄袍,拿开发冠,然后以手代刀,只是一拂,头上花白发便如雨雪一般纷纷而落,不曾沾身半根。
“诸位,没有办法,这个局势还离不开朕,只能割发代首,以作惩戒。”大宗师动作如行云流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完成,须臾坐下,更是坦诚。”至于那些书信,我让人在蓝田城内三一观中的三辉金柱下设一火
盆,待朕下午往长安一行,大家径直遣人将书信送过去焚烧,便足称忠忱了!”
说着,其人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摆手示意,让张世静上前接过,然后才做说明:“这是韩长眉韩大将军的劝降信,世静替他烧掉......他现在应该已经与怀通公他们一起启程往榆关方向而去了。”
“来得及吗?”一直没出声的宗室第一大将白横元出声来问。
“不是让他去对付李定。”白横秋认真言道。“而是让他应对黜龙军后续援军,黜龙军河北主力分兵了,当面只有雄伯南、王叔勇带着十来个营。”
“原来如此………………”
事情轻易转向了军务,竟好像没人再顾忌那些书信和地上的花白断发一般。
但白横秋当日没能来得及转回长安,因为张行那个疯子又来了,而且这一次,冲和消失的无影无踪......白横秋本人也不可能放弃人前显圣的机会,他需要这种战斗来恢复军心。
一如既往,折腾到半夜方才停下。
到此为止,李定在静坐;鱼皆罗、窦尚在努力的调整和调度兵力;周行范兵力弱小也缺乏高手,无法真的夺取白道关;徐世英和洪长还在艰难的山路中;雄伯南、王叔勇、徐师仁刚刚因为冒进吃了一场败仗,尚在汾水一
带,且不晓得他们面前的河东已经被空置;王怀通、韩长眉、王臣廓刚刚启动,准备从大河内侧往北面去做支援;张行与勉强维持住人心的白横秋重新对峙于武关道;白有思突入蜀中,吐万长论匆匆南下,却因为蜀地广阔深邃,
一时不得结果。
局势,似乎僵持住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是浮萍,是表象。
那几根头发压不住真正的大局,而大局必然因为接下来的人心、战场变动而产生剧烈变化。
五天。
五天后,二月初十日,一个直接牵动战局的变化出现了??洪长率五个营的兵马,自晋北楼道抵达前线,与周行范会师!
这个速度其实非常快,不过这正是徐世英选择洪长带领这支援军的缘故所在,洪长涯是晋地人,常年在晋北活动,晓得地理。
而果然,随着洪长涯及其部属正式出现在鱼皆罗的视野中,后者终于不再犹豫,乃是迈出了原定支援计划的最后一步,也就是亲自东进,以作支援。
鱼皆罗既动,全盘皆动。
隔了一整天而已,二月十一日晚,收到巡骑情报的李定立即召开阵前军议......军议非常简单和直接,这位黜龙帮龙头兼远征军战帅,在告知了最新的军情后,直接了当的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全军连夜向偏西侧的榆关运动,
准备夺取榆关道,控制榆关与榆林郡!
这个军令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有些理所当然的过了头。
毕竟大军至此,就是为这个来的!而且,榆关更近,现在毒后方的敌方部队更是在主帅的一步步操控下陆续往东面白道关移动,偏离了榆关,从哪里来说都是合乎情理的!
只不过,随着李定一路杀入巫地,或设伏、或突袭,都能轻易抓住对方要害,然后用最简单的方式和最小的代价夺取了近乎完全的胜利,众人自然不免议论,都在想,这一战是不是也有什么说法?
“哪有什么说法?”夜色中,裹着纱布以防风沙的苏靖方无奈对自己妻子解释道。“这一战隔着毒漠,就三个关口,还有个那么远的,弄不出什么花来......所以,战帅的计策其实非常简单,他就是要打榆关,然后坐着不动,等
对方动,只要对方一动,有个时间差、兵力差,就可以全军涌上了。”
“要是对方不动呢?”窦小娘摸着自己脸上的纱布,好奇追问。
“对方大略还是会动的。”苏靖方继续解释。“你想想,此战对我们来说是尝试,一次打不成退回来再来一次便是,总有两三次的机会,可对他们来说是一旦失败就要是亡国的......所以,多是他们心里先撑不住。何况依着我的
猜测,便是鱼皆罗最终没有动,也不耽误战果断出击!”
窦小娘这才点头:“我就说嘛,兵马这么强盛,打过去便是,何必再想什么阴谋诡计?”
对此,苏靖方只能苦笑。
倒不是仅仅在笑自己一时无法解释清楚其中微妙,说明这种最简单的调度兵力其实就是最高端的计策,更重要的一点是,妻子心思单纯反而有她的优势,两场战斗后,竟然已经成丹,反倒是自己整日想的那么多,却和恩师一
般,修为处处落后。
这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这样,正月十二日晚,远征军前锋正式进抵毒通道。
十三日正午,鱼皆罗获得军情反馈,立即下令所有移动防御编制的部队全军折回榆关......平心而论,鱼元帅并没有惊慌,甚至有一种第二个靴子落地的安全感,毕竟他真的没有陷入太麻烦的境地,就是被晃开一下嘛,榆关那
里还有大河天然做遮蔽,除非说榆关守军直接开城降了,否则足够他回军前后夹击的。
甚至可能达成半渡而击!
只能说,这些关卡真不是平白无故设立的,这些东西都考虑到了。
同样是这一天,下午时分,一直靠着山区、天然沙漠而躲藏在雕阴郡的徐世英也终于拿下了榆关后方最重要的补给通道??连谷。
然而,几乎就在夺取连谷的同时,徐大郎得到自己后卫传来的紧急军情,大队关西军援军进入了自己刚刚离开的雕阴郡,当先者的旗号是“王”,直接便有一万余众,后续兵力不明!
徐世英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出选择,而几乎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他便下达军令,乃是要求全军收缩,将部队猬集于连谷、银城一带。这么干以逸待劳是真的,但却没想就地伏击,而是想等对方前锋渡过雕阴郡中两条河中较大
的奢延水时,自己也迅速渡过较窄小的圆河,一个反扑,先吃下对方一部分有生力量,确保战术平衡。
十四日上午,远征军主力穿过毒通道,寻到了此时只有浅滩可言的大河支流金水河,然后以此为天然路标,直扑向南,逼近大河。
而榆关,其实就在大河之后,背靠着一片天然......但也有人说其实是毒漠延续只是被大河净化而成的普通沙漠,左后方不过二十里就是榆林郡城,二者实际一体,然后夹河顶漠,锁住了大河南岸的通道。
一旦夺得此处,便可顺着大河左右移动,往左,去夺上游之陇上,往右顺流而下,便是关中!
此时,榆关上的守将已经做了调整,御史中丞窦尚亲自带援军至此,自然要亲自坐镇关后不过二十里的榆林郡城,而几乎算是榆林郡附属的榆关,此时守将赫然是之前的巫族大使,也就是窦尚的族侄濡,副将则为原本的副
将常负.......这个出身黜龙帮的降人,一直不被信任,用苗红根正的窦濡为正,也是监管他的意思。
至于原本的榆关正将,修为身份俱佳的于常虔,则被调到了之前被认为可能会是黜龙军主攻方向的白道关。
原本的白道关守将陈凌,同样因为降服过巫族的缘故,此时被鱼皆罗编入移动防御部队,就放在身侧。
但是不管鱼皆罗怎么调整,破绽还是露出来了,尤其是到了十四日晚间的时候,远征军主力进抵大河畔,顺势立足金河河口之后就更是如此。
“龙头!”王臣愕寻到在河口驻足的李定,直接下拜请战。“按照窦龙头之前的传书,窦濡是降过我们的,还跟我们有过言语,现在鱼皆罗前锋距离我们还有五十里,今夜无论如何是赶不回来的,现在水势平缓,请让属下乘坐
羊皮筏子,先过三千兵马叩关,或许能有奇效!”
随行诸将出发前都开过会的,晓得有这个人,现在验证了这个军情,自然人人心动,只是不好跟王臣愕这种李定心腹中的心腹抢功罢了,此时闻言,各自来看,都等这位龙头下令......便不能第一个渡河,第二、第三去抢榆林
城又如何?便是黑延、陆?、黄平这些北地将领也都跃跃欲试。
然而,李定望河而立,沉默片刻后却缓缓摇头:“不必!且不说窦濡现在被他族叔窦尚亲自监督着,未必就如何......关键是,即便窦濡跟常负一起开城,我此时也不愿意将兵马扔到河对岸去......因为咱们这么多人马,一夜加
半日,怎么都不可能全渡,最多渡个两三万,到时候反而会被鱼皆罗来个半渡而击,弄巧成拙。”
众人反应不一,有人不解,有人恍然,还有人敏感的注意到了常负二字,但不管如何,李定不愿意渡河总是真的。
“如此,龙头准备就在大河之侧决战?”张世昭第一个回过神来。
“不错。”李定指向自己身前,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之前在看什么。”大河滔滔,若能隔河将鱼皆罗主力尽噎于此地,那榆关守将就算姓白,不降又能如何?”
“那龙头准备如何打?”张世昭追问不及。
“金河在此,不用白不用......”李定复又指向河口一侧的金水河。“要么背水列阵,要么半渡而击,也没什么花样......我想问问,你们想怎么打?挨个说!”
话到最后,直接指向了张世昭。
“全军越过金水河,在东岸背水一战如何?”张世昭略显烦躁。“干脆利索......何况,如果我们不到东面去,人家在东岸装作渡河去榆关,咱们要不要反扑过去,被人来个半渡而击......不过这个金水河不宽不窄,不深不浅的,
浮马可过深水,浅滩直接趟过,背水列阵真有效用?!”
李定不置可否,复又指向一直不吭声的突利可汗:“突利!”
突利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顺着张世昭之前的建议应声:“自然是背水一战!”
李定再度颔首,复又指向都速五。
都速五立即恭顺作答:“小将愿意率兵为先锋,背水一战。”
李定接着又连续指向了自己的几名心腹将领,包括苏睦、王臣愕、邓龙、韩定波、吕道宾等人,这几人晓得是李定要他们表态,自然纷纷拱手,支持背水一战解决问题。
李定旋即颔首:“既如此,你们这些人渡河过去,背水列阵,我在这里,领着剩下的人准备半渡而击......如何?”
这是什么鬼方略?!
众人还在发惜,倒是张世昭扭头去看对面水势走向,又看这些人员兵马安排,却是陡然醒悟,忍不住就在河口旁拍了下巴掌:“好!若是如此,便是尽可能于仓促之间将地理人心用尽了!就这般来!诱他渡河,三面夹攻!”
“不是诱!”李定更正了说法,然后双目睥睨来看突利与都速五。“你们须尽力而为,拼努力作战,若是能直接在河对岸胜了鱼皆罗全军,我舍了此番军功,拼了命也要保举你们二人为龙头!但你们若是敢偷奸耍滑,我便将你
们先噎在金水河东!然后将军中巫族兵马尽数三一抽杀,生者贬为军奴!”
突利和都速五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敢情自己是诱饵,苏睦那些人是监军!然而,事到如今,两部王庭主力都被裹挟,还能如何?!
于是乎,两人无奈,只能一起下拜,却言语不一:
“小将不敢!”
“本汗愿为黜龙帮驱驰!”
PS: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