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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围观弟子一片嘘声,虽不赞成，却也不敢多说话。
可台上的器修男，在被羞辱之后,竟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他低垂着头,沾了血的黑色长发垂在脸侧，听了这话,也只是长久沉默着。
“哦。”良久,他慢吞吞撑着受伤的身子,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那好吧。”
看神情,似也只是有一些遗憾罢了。
身后的于妄轻嗤一声，语带鄙夷：“没骨头的怂货,啧。”
年轻男器修仿若没听见。
正走着,众人便见于妄似是仍旧不满其这反应,神色又恼怒了一番，忽而夸张地笑道。
“我看你好像真的很穷的样子，不如这样吧,你回来,替我把这剑舔干净——如何？”说着,扫了眼台下众人，眼角勾着笑容，五指张开，便听得“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
无数苍翠幽绿、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灵石凭空自他手掌出现,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舔完，这地上的灵石，就都是你的了。”
于妄单手握着剑，剑尖朝着器修男子的背影伸去,上下挑了挑。
嘲弄意味满满。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舒千语气得脸颊红扑扑，攥着拳头，恨不得上台将那嚣张跋扈的人揍一顿。
——可惜她只是个灵疗。
没有揍人的能力。
可让她错愕的是，在于妄这话说完之后，那年轻男器修，竟停住了脚步，看神情，像是陷入了沉思。
这还用考虑的吗？
都把你的尊严摁在地上摩擦了，你居然不是第一时间将灵石扔到对方头上，竟然还要考虑是否要按他说的去做？
舒千语那叫一个怒其不争，可就在下一瞬，她忽然就看到，那男器修竟弯着眸子笑了笑。
笑的时候，眸里似是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弥漫四起，连唇角的笑容都多了些漫不经心，隐约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仿佛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奇怪的发现让舒千语身子一颤，可待她想仔细看，却见男器修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如常，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他低垂着眼睫，轻轻咳嗽了两声，唇边溢出些血迹，就在他就要转身的时候——
忽地听见“哐啷”一声响。
于妄握在手心的那把长剑，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猛地从他手中飞射出去，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场人皆是一惊。
连于妄也满面错愕，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根本由不得他反应。
“噗”的一声，众人只看见，有什么刺骨冰寒、疑似剑光的东西，不知从何方向而来，却是迅如闪电，锐如毒蛇，从他的双腿丨间快速闪过。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没
人能看清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更没人弄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唯一能看到的是，随着剑光的消失，有如注的鲜血从于妄的两腿间溅射了出来。可他仍旧是那呆滞的神情，仿佛还没感知到疼痛。
谁？！
什么人？！
竟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都能做到悄无声息……暗下狠手？
是何方怪人！！
这一突发情况让现场陷入死寂。
好一半天，都没人敢说话。
舒千语也受了惊吓，神色微紧，想到那人可能正在弟子群中藏着，不由后背发凉。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于妄的裤子上。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至于于妄，在发觉台下的死寂，被隐隐约约的笑声取代时，才愣怔反应过来，低头朝下身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他的兽皮下裤，竟已被削得四分五裂，这会儿正要掉不掉地挂在腿上。
而当他视线望过去的时候，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飘飘摇摇无声坠地。
里面白白的亵裤、发育得不太好的屁股蛋子，和瘦竹篙一般的两条长满腿毛的腿，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他就是再多的震怒也抵不过此时的惊慌，连忙伸手拉扯。
这下子，场下的隐约笑声变成了哄堂大笑。
于妄羞怒交织，五官几近狰狞，伸一手，摔落在远地的剑立时铮铮动了两下，然后自动飞回到了他手里。
“好，好好。”他面上凶相毕露，怒目盯着空气望了一圈从牙齿缝中挤出怒到极致的声音，“什么小人，玩偷袭算什么本事，给我出来！”
空气中自然无人回应他。
他一手执起剑，一手扯裤子，刚要继续对着空气发作，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器修男弟子。
对方这会儿竟还在台上，并且，竟胆敢站在这么近的地方，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他。
说不定就和这个臭小子有关系！
憋在胸口的戾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
于妄只觉得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他抬步，怒极之下恨不得当即用手中的剑将眼前的器修男子捅个对穿，叫他那张脸再也笑不出来，却是在抬步的那一瞬，忽然双腿一软。
——然后，竟然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噗通”一声，对着眼前男器修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画面，叫围观众弟子一阵惊呼！
看来那背后的神秘人，根本就是替器修男出气来的！
这分明是让于妄偿还了之前的一跪嘛！
众人也因此确定了，那躲在背后的神秘人，虽出手狠辣果决，却也只是针对于妄一人。
看着眼前的画面，大家不禁松了口气，更兼之，联系起过往于妄在宗内跋扈自恣、作恶多端的种种，便不由觉得快意极了！
跪得好啊！！
惩恶扬善得好啊！
于妄跪倒在地，大腿间的疼痛竟更加
剧烈。
愤怒、羞恼褪去后，腿上伤口仿若切入腿骨。
他神情愤恨软倒在地。
即使是这种情况，他也还是想提着剑站起来。
比起受伤、掉裤子，最叫他觉得耻辱的还是此刻的下跪。
对那软骨头器修男弟子下跪。
比杀了他还要叫他难受。
更叫他怒火中烧的是，竟似乎隐约能听到台下人叫好称快的声音。
可身子只稍稍动弹一下，便被更猛烈的疼痛感吞没，他身子无力蜷缩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包括大脑，都失去了知觉。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两腿上，仿佛腿骨都被锯裂开的痛感。
于妄意识昏沉，脑袋里只剩两句话。
一句是。
……腿、腿要断了。
而另一句是——
……他必要抓出那背后的阴险小人，然后亲自将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柳·阴险小人·善善，这会儿正在一旁的角落里抠手手。
完了完了。
好像不小心……用力过度了。
她站在围观弟子的最外圈，还没能从方才的画面中抽出神来。
以她的性子，本不该在这种事上替人出头的。
只是恰巧，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同级切磋】任务，刚好还差个[剑修]没做。
又恰巧，于妄得意嚣张的模样，成功在那瞬间掀起了她的怒火。
于是，柳善善想也没想，便将隐身技能发动了。
或许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上了，使用技能的时候，她半点没留情，仗着普攻技能无消耗、无cd，在隐身的九秒钟时间里，一口气接连使出了五六下。
简称，上头了。
可这会儿，看于妄神情痛苦蜷缩在地上的模样，她却又有些心惊胆战。
不会一不小心把他弄残废吧？
不会吧？
柳善善心里忐忑了会儿，不知怎么的，扫眼看到其他围观弟子纷纷是一脸的大快人心，脑袋里不由多了点理直气壮。
但是，应该，也怪不着她？
谁叫他那么过分！
真残疾了也是自找的！
正想着，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是舒千语。
她小跑着凑过来，气喘吁吁：“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方才不是还在我旁边吗，叫我一通好找。”
柳善善只好装傻：“是吗？”
舒千语却不在意这个，满脸解气地道：“这个于妄，嚣张那么久，总算看他栽跟头了，一定是某个级别高的师兄师姐看不下去他欺负人，所以偷偷出手了。”
在澜仙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高级别弟子，一般是不会和低级别弟子比试切磋的。
更别提直接暴揍了。
那幕后人定是实在忍不了这家伙如此作恶多端。
柳善善连连点头，表情坚定：“一定是个温柔大方、实力高强，且拥有一颗柔软心肠的好人。”
舒千语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自夸，也跟着点头。
却在下一瞬，声音里多了些忧愁。
“只是于妄的师尊是梵剑尊者，这位尊者的身世家底皆不一般，性格又争强好胜，连着他们整个归剑峰四殿的弟子都贯来爱在宗内横行跋扈……他很宠这个小徒弟，我怕他，对这事不会善罢甘休。”
少女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那出手的人是谁，希望他不要被查出来才好……”
柳善善陷入沉思。
她看过一些武侠探案剧，知道有时候主角们会根据伤口、暗器，来追根溯源查幕后凶手。
只是，她的武器似乎和寻常武器不一样。
似乎也没那么好查。
这么想着，她便没那么担心了，甚至拍了拍舒千语的肩膀。
安慰：“放心啦，那人敢这么做，肯定是不怕的。”
才怪——
做之前根本没想那么多！
舒千语也点了点头：“也是。”
在分岔路口的时候，见柳善善挥手要回去，赶忙追了上来。
“一起去吃饭吧！”少女攥拳，“我一定要看看天才每天吃的都是什么。”
话说完，从一旁又凑出了个脑袋。
“我我我，我也要来，我也要看看天才平时都是吃什么喝什么怎么修炼的。”
是傀修弟子，宗诚。
他似乎也刚从刚刚的那场闹剧中抽回神来，见她俩说话，连忙举手。
柳善善：“……”
这俩人的话，要是让她的几个师兄姐并师父听到了，会哭的。
“跟着天才同吃同进，说不定某天我忽然就学到了精髓，魂体也能变得强大了……”而宗诚口中还在一路说，说着说着，眼神向往，目光坚定，仿佛已经能幻想出，成功拥有傀儡之后的美好画面了。
——
之后的几天里，果真就如柳善善料想的那样，并没有人查到她头上来。
只是听说，于妄被抬回去的时候，梵剑尊者正准备闭关冲境，得知这个消息，气得修为不涨反跌，当场往下掉了一层。
柳善善心道，真好，这境也不用冲了。
将于妄送去灵疗峰之后，梵剑尊者也是整日整夜地没合眼，拉着一众长老到处找幕后凶手。
只可惜，将擂台上下研究了个遍，又将整个澜仙宗都翻了个遍后，也没找到可疑对象。倒是苦了当天和于妄比试的器修弟子，连着被找去问了好几次话。
好在这位器修弟子确实一问三不知，再加上事情闹得有些大，他们也不敢公然对他使用暴力，确认他不知情后，便只能将他再放回去。
这几天里，柳善善又做了几个任务，都是同身边的弟子有关。
从【和同级弟子一起玩耍】，到【和同级弟子一起吃饭】，到
【和同级弟子讨论修炼心得】，再到【和同级弟子一起拔草】……等，非常的没有新意，也没有难度。
就是稍微费精力了一些，费脸皮了些。
好在课程排得不满，有些课甚至还没正式开上，所以柳善善闲下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全身心投入到了升级事业中。
即使如此，她也足足花了整整三日，才将这些任务做完。
并且，几乎全程顶着无数诡异目光，有些任务还得花钱雇人配合……
柳善善猜测，自己在澜仙宗众峰弟子眼中，或许要多个“社牛”，和“奇葩”之类的标签了。
第四日，柳善善出门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游戏面板的升级进度条。
2级到3级，只剩一小半的距离。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还需要再做三个任务，就能升到3级。
而这一通任务做下来，她发现了，2升3和之前1升2的任务数量基本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目前来看，等级提升之后，升级速度并不会下降。她简单猜测了下，兴许到了10级之后，升级速度会突然来个大跳水。
但最起码，按照这个进度看，距离5级，似乎也并不是很远嘛！
只是——
柳善善盯着任务面板上的【和同级弟子一起勇闯天杉洞】，陷入了沉思。
天杉洞，是个什么东西？
看这名字……该不会是个副本吧？！
她才2级就要进副本了吗！
要不要对新手这么苛刻！
出门之前，柳善善做足了心理准备。
今日又是【锻体课】，她准备留着到上课的时候，找姜老先生打听打听。
于是她和往常一样，往勤修殿赶去。
走到一半，忽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另外一个方向，远远的，也朝着勤修殿飞去。
咦，飞去？
柳善善揉了揉眼睛，看了三遍，直到那略显激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方才确认，那竟是宗诚。
他竟然是骑着傀儡飞来上课的！
这家伙居然有傀儡了！
认识也有好几天，她非常清楚宗诚对于拥有个属于自己的傀儡，究竟有多期待。
她看他平日里勤奋刻苦，本就觉得他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炼出合格的魂体，从而足以拥有一具傀儡。
却没想，能这么快？
怪不得看他背影全程嘚瑟得乱颤。
柳善善在心里感慨了下，不由也露出了抹笑容，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担心……会被逐出宗门了。
只可恨，她还是只能步行去上课！
柳善善一边艳羡嫉妒，一边迈着两条腿地往勤修殿方向赶。
等进了石洞教室，就发现里面这会儿里面二十多个弟子似乎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由于还没正式上课，姜老先生这会儿不在，里面便显得有些闹哄哄的。
只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会儿宗诚正被众弟子们围在中间。
柳善善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下意识想看看他的傀儡，却发现他身旁空空——傀儡大概是被他提前收起来了。
大家脸上都是兴奋激动，催促着他。
宗诚站在众人视线焦点处，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脸上神神秘秘地卖关子：“哎呀别着急，不是还有个人没到呢嘛。”
说着，目光瞥到了从门外进来的柳善善，脸上的激动更是压不住，连忙招手，让柳善善过来。
“快来快来，就等你了。”他兴高采烈，“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昨天究竟得了什么宝贝，等我拿出来，一定吓死你们。”
其他弟子赶紧拉高了声音催促他快点。
柳善善却在心里想。
那可吓不死她，因为她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他骑着傀儡的画面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宗诚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哄闹下，满面红光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了傀儡匣。
在一众惊叹的目光中，他得意洋洋地道：“嘿嘿，想不到吧，我也有傀儡了，真没料到，当时就是想着再去乱葬山碰碰运气，居然还真给我碰上了！”
已经提前得知的柳善善，这会儿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惊讶。
但她还是真心实意地跟随着众人，做出惊讶的模样，向他道贺。
直到——“啪”一声。
宗诚将傀儡匣中的新鲜傀儡给放了出来。
惊艳声四起。
唯有柳善善，表情呆滞，陷入沉思。
乌黑的发，惨白阴湿的脸。
身上穿着的，还是药花峰的峰袍。
这……
不是那个二姑姥家的三外甥的……二表哥吗？
她刚惊得一个后退。
就见那傀儡，缓缓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他如同对接头暗号般，朝她挤了下眼睛。
那张僵硬、惨白的尸脸，此刻正写满了“沉稳”，“可靠”，“能担大任”……
以及，“求夸夸、求表扬”？！
就像是在说：看！这招够聪明够保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