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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骏马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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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骏马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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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我......”
    冯筠听到赵素衣说这句话,仿佛又回到了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在课堂上紧张得语无伦次。就像是《围城》里的方鸿渐,未到半节课就将讲义内容说完,留下了长长的空余时间用来表演紧张与慌乱。
    赵素衣跨上马鞍,双手一勒缰绳,令狮子骢转过头,风将狮子骢长如白缎的鬃毛吹起来一些。他垂下眼睫看冯筠,看到他手中抱有一捆干草,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那件黑色衣裳,襟上沾有几片干绿色的碎叶。
    那些叶子小小的,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们的踪迹。赵素衣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冯筠的领口瞧,他略红了脸,侧过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地上一颗小石头,声音和此夜的露水一样轻:“你要是同意就快点,不同意就算了。”
    冯筠没有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欢喜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回答赵素衣。他想起了前几天自己用水瓢捞到的月亮,稍微有点响动,那月亮就会散掉。
    他转身将干草撂下放好,绷紧着双腿,朝一间马房走去。冯筠读过些历史,大宛此地好出能够日行千里的汗血马,狮子骢便是其中一种。金城监牧虽然盛产名马,但也只有青海骢被称为“龙种”。
    白天时老牧丁还说,马厩里有一匹青海骢,每日狮子骢都会同它相争。
    冯筠打开青海骢的马房,它是匹白马,通体一丝杂色也无。他取来鞍鞯辔头给青海骢戴上,青海骢和狮子骢一样,原本就是作为战马来培养,早习惯与人相处。而战马和其他用途的马匹都不同,它们必须有一往无前的忠勇。无论是面对利箭还是矛戈,都不能有半刻的犹豫胆怯。
    自古战马死于疆场者众,披锦归乡者数。
    冯筠试着摸摸青海骢雪色的鬃毛,青海骢颇通人性,察觉他并没有恶意,便低了脖颈给他摸。
    冯筠揉了一下,触手只觉有些硬。他笑笑,牵着它走出门,扶鞍上去。
    原先安安静静的狮子骢一见青海骢来,立刻仰首摆尾,耳朵向后,一对前蹄踢踏不止,发出如裂昆玉的嘶鸣。
    “二毛,让他来!”赵素衣没有安抚狮子骢的意思,他看了冯筠一眼,右手握住缰绳,左手轻拍马背。“二毛”会意,扬起前蹄向赛道奔去。
    青海骢性子也烈,它被二毛挑衅数日,早想与之分个高下。未等冯筠反应过来,撒开四蹄便追。一瞬间,他险些拉不住缰绳。分明是长安,却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瀚漠的大风扑面而来,吹得脸颊一阵发麻。
    “冯筠!”
    赵素衣在两匹马的吟啸中回头看向冯筠,淡薄如霜的月光如潮水卷起马蹄两侧的尘土。他的发尾在空气里上下飘动,很轻,像是藏在心底的爱恋,略加撩动就会浮现出来。
    冯筠也在看赵素衣。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都发现彼此眼中似乎有一团新生的、腾跃的火焰。冯筠忽然懂得了,为什么有文人会将感情比做烈焰,因为火是烧不尽的。一但起势,非湮灭不可休止。
    青海骢速度极快,冯筠一点点接近了赵素衣的位置。他们像是世间最长情的那两颗星星,在跨过三百六十五天的思念与十六光年的距离,相聚在银河此端。从上一个七夕,到下一个七夕。只要这方天地存在,它们会一直互相吸引,万古如斯。
    二毛发觉青海骢追上来,再次加快向前。但两匹马之间仿若联系一根无形的线,青海骢一直都贴在二毛的身侧。汗血宝马与龙种名驹并辔而行,在无数有情人歌颂过的月光里。
    “赵素衣!”冯筠很少会叫到他的名字,都是叫阿宝多一些。赵素衣知道冯筠想要说什么,转头就是一句:“你不要脸!”
    冯筠闻言就笑,初时他还忍着,不过片刻就笑出了声:“阿宝,我今天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赵素衣哼了声:“谢我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冯筠道,“其实我呀,骨子里就是个教书先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冯三郎。我是个从别的地方来的孤魂野鬼,希望你别嫌弃。”
    赵素衣知道,一直都知道。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清楚,你是冯筠,教书的冯先生。”
    关于自己的事情太过离奇,冯筠没指望赵素衣能相信。他眼见三圈跑完,勒住缰绳使青海骢停下,跃到地上,一步步走到赵素衣身边:“阿宝,我追上你了。”
    赵素衣的狮子骢也停了下来,他在马上看冯筠:“所以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给了冯筠莫大的自信,他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站直身子,半是紧张半是喜悦地向赵素衣打招呼:“嗨,老婆!”
    “起开!”赵素衣想起之前早被叫了好几声,还说出什么“我是你老婆,你也是我老婆”这样的鬼话,顿时羞愤。他抬手就要揍冯筠,却被冯筠躲了过去。力道一下子没收住,带着他整个人往马背下掉。
    冯筠见赵素衣要栽到地上,心里一慌。他赶忙过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伸开双臂将赵素衣抱进了怀里,顺势将他从马背上放下来。兰花熏香如它的主人一般纤细翩然,直往冯筠心里钻。
    他不松手,两条胳膊圈着赵素衣的腰,小声道:“阿宝,你别动,我想抱抱你。”
    赵素衣抿着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冯筠的要求。他不习惯和别人接触,冯筠这么近距离地贴着,令他浑身泛起一层小小的疙瘩,酥痒的麻。
    不过赵素衣心中倒是产生了另一种冲动,驱使着他也伸出手,去抱住冯筠。
    谢谢你的喜欢。
    *
    魏国公府
    赵柳决定明日出发前往洛阳,今年初夏时洛阳遭了洪灾,现在已经深秋,距离冬天并不远了。虽然他说是去洛阳休养,但实际上是要去亲眼看一看,那边百姓的房屋与越冬所需的物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临出发前的这一晚,赵柳离宫来见冯昭。魏国公府原为前朝郑王的府邸,其中有一间极大的仓库,郑王从四面寻到的宝物多会存放于此,在民间又有“黄金屋”之称。后来被冯昭改成了神祠,诸多财宝充为军饷,仓库则用来放置战死者的灵位。
    赵柳突然登门,事先没有通知。冯昭匆忙整理好衣服,到厅中迎接:“陛下。”
    赵柳微笑,随便找了个座位坐:“这又没有外人,就别叫我陛下了。”
    冯昭记起那个许久未曾喊过的称呼,他从五六岁开始,就经常和邻居家的柳哥儿一起玩。春天时,他们一起爬树去摘槐花。夏天时有石榴,秋天就打枣子。就连冬天也不闲着,将结冰的河掏出一个大洞,从里头钓鱼吃。
    冯昭在一盏盏的灯火里,仿佛又看到了故乡满天空的星星。他嘴唇微动,唤了声:“柳哥儿。”
    “嗯,对啦。”赵柳从桌上拿起一只小茶壶,为自己斟满茶水。他做了大半辈子粗人,不懂品茶这等风雅,尝了一口只觉得苦。嘴巴里咂摸几下味道,愣夸一句,“好茶。”
    冯昭也不懂茶道,都是待客时才会拿出来充门面。他同赵柳一起长大,自然清楚赵柳在做样子,也不戳破,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赵柳放下茶杯:“有件事要拜托你,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亲自来跟你说比较好。我想让佛狸跟着你,一起到瀚海去。他从小到大很少吃苦,我怕他不习惯,想叫你好好捶打捶打。不必顾忌他是太子,算起来他还应该叫你声叔叔。”
    “柳哥儿!”冯昭被惊了一下,他清楚赵柳对赵素衣是偏爱的。赵柳早在赵素衣出生时就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若非如此,后续也不会发生废太子赵璎的巫蛊案。
    赵柳明白冯昭在想什么,他问他:“你记得我有一匹叫阿盹的马吗?”
    冯昭叹息:“记得,那是匹很好的马,疾驰四天四夜,将你从敌军阵中救了出来。”
    “我之前派人去找过阿盹的骸骨,可惜当时埋得草率,那些骨头早就沉劲地里,找不到了。马犹如此,人以何堪?无论是前朝宋的将士,还是我们的将士,戍边而死,都是汉家大好的儿郎。
    “我不希望佛狸忘记,这天丨朝上国,是大家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是命拿换出来的。我害怕这些后来的温柔富贵会将人的血性和骨气消磨,成为只会享乐的孬种。
    “我要让我的儿子到瀚海去,除了这一层原因,还有东突厥王庭附近有一座大京观。我要他去那里,将骸骨掩埋。他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不应该成为彪炳战功的物件。”
    他说完,语气又偏向温和:“阿昭,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冯昭从这句话中竟觉察出孤独,这使他更无法拒绝赵柳的要求:“我会带七郎平平安安回来。”
    赵柳摇头失笑,纠正他的说法:“不光是他,还有你与妙音、阿粥和燕燕。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回来。”
    妙音是魏国公夫人王氏的名,而燕燕则是大公主赵燕燕,她们都会跟随大军一起前往北方。
    冯昭也笑:“一定,柳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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