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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荣将手中的药材轻轻放在药案上，目光投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不甘，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如今，我在这里帮林凡打工还债，每日听着他的故事，看着他如何以民心为本，一步步将马头县变成如今的繁华之地，我才明白，当初我们的失败，并非偶然，他才是真正的王者，一位能用民心去征服天下的王者。”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萧荣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许，“你不明白，我们苦心经营多年，为何会在苏江一役中败得如此彻底。你更不明白，我为何会沦落至此，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令所救，甚至……还要在这里，以一个杂役的身份，偿还医药之费。”
黑衣人依旧沉默，但那微微绷紧的脊背，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些问题，确实如同一根根尖刺，扎在他心里很久了。
萧荣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摇曳的灯火，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喃喃道：“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会变成毒。今夜，我需要将它说出来。不只是为你解惑，也是为我自己……复盘那一场本不该有的败局。”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鼓起勇气，去触碰那段尘封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你还记得大乾是如何覆灭的吗？”萧荣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国破家亡，父皇自缢于宫中，母后与皇妹们……皆殉国。偌大的皇宫，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我是在几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拼死掩护下，才从一条密道中逃出生天。”
黑衣人闻言，身体微微一颤，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眸子，闪过一丝刻骨的悲痛。
那一日的惨状，他虽未亲见，却早已从无数幸存者的口中听闻，那份国仇家恨，早已融入他的骨血。
“逃出京城后，我隐姓埋名，四处流亡。”萧荣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平静得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当过乞丐，做过短工，甚至在码头上扛过大包。我看尽了世态炎凉，也尝遍了人间疾苦。那段日子，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复国。”
“为了复国，我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可前朝的旧部，死的死，降的降，散落各地，早已不成气候。单凭我一个前朝太子的名号，根本无法与兵强马壮的大周朝抗衡。”
“于是，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隐秘的路，我要在民间，为自己打造一支看不见的军队。”
萧荣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那股属于王者的气度，即使在粗布长衫的掩盖下，依旧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我化身水神教的圣人，行走于乡野之间。我利用我自幼所学的岐黄之术，为穷苦百姓医治病痛；我凭借我对天文地理的了解，预测风雨，指点农桑。渐渐地，‘水神教圣人’的名号，在苏江一带越传越响。百姓们视我为神明，对我顶礼膜拜，我的信徒，也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我暗中联络那些依旧忠于大乾的前朝官员和旧部。他们之中，有的人身居高位，有的人手握兵权，但更多的人，只是像你我一样，隐于市井，等待着一个机会。”
“水神教，便成了我最好的掩护。它在民间的强大影响力，为我积攒了无数的民心和信徒。这些信徒，便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更是我复国的秘密力量。他们单纯、忠诚，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愿意为我赴汤蹈火。”
说到这里，萧荣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时刻。
“终于，机会来了。”他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苏江水患，百年不遇的洪水，对我而言，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我将那场洪水，视为天意。上天，要助我光复大乾！”
“我的计划，近乎完美。”萧荣的眼神变得炽热而充满野心，他站起身，在小院里来回踱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摇曳不定，如同一个即将登台的枭雄。
“第一步，任由洪水泛滥。我要让苏江两岸，变成一片泽国，让百姓流离失所，让他们对高高在上的大周朝廷，彻底失望，心生怨恨。”
“第二步，散布谣言。我会让水神教的信徒们，在灾民之中散布消息，声称当今圣上失德，大周朝气数已尽，所以上天才降下这滔天洪水，以示惩罚。我要让恐慌和不满，像瘟疫一样，在苏江蔓延。”
“第三步，顺应天意，拯救苍生。在百姓们最绝望的时候，由我这位‘水神教圣人’出面，筑堤坝，发粮赈灾，显现‘神迹’，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到那时，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萧荣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黑衣人，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待民心尽归于我，我便会登高一呼，揭示自己前朝太子的真实身份，打出‘光复大乾’的旗号。届时，苏江百姓必将群起响应，我暗中联络的前朝旧部也会同时起事。如此，大事可成，天下可定！”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夜空，声音里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是一个何等宏伟的复国大计！以天灾为引，以民心为基，以信仰为刃，环环相扣，近乎完美！我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龙袍，重登大宝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黑衣人静静地听着，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仿佛也看到了那幅波澜壮阔的画卷，看到了大乾王朝复兴的希望。
然而，萧荣脸上的狂热，却在下一刻，如同被寒风吹过的烛火，骤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