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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嘎……”
那声音沉重得仿佛是地狱之门的枢纽在转动，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金属与石槽摩擦的钝响。
它并不算特别洪亮，却清晰地传入了一万三千名黑甲军每一个士卒的耳中，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当两扇厚重的包铁城门彻底合拢，将最后一道天光与退路彻底隔绝时，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拖入了一片深沉的死寂。
萧烈勒住缰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一股股灼热的鼻息。
他没有回头，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座沦为废墟的城市。
进城之前，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城墙之上伏兵四起，箭如雨下；或许是长街尽头壁垒森严，严阵以待；又或许，是那个名为林河的魔鬼，早已布下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如同“天火”般的致命陷阱。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死。
一种纯粹的、毫无生机的死。
长街之上，血迹早已凝固成深褐色的斑块，与遍地的狼藉融为一体。
被砸烂的货摊、撕碎的旗幡、还有那些蜷缩在墙角、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共同构成了一副末日后的凄凉画卷。
没有哭喊，没有厮杀，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微弱得近乎于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那是血腥、焦糊与腐败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浓郁得仿佛要凝成实质，钻入每一个人的肺腑。
零星的活人，如同幽灵般从破败的门窗后探出头来。
他们的眼神麻木、空洞，没有仇恨，亦没有恐惧，只是像看待一群与自己无关的过客一般，漠然地扫过这支装备精良、煞气冲天的铁血大军，随即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这根本不是一座城。
这是一座巨大的、被洗劫一空的坟场。
“都统……”
副将催马赶上前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疑，“情况……不对劲。”
“废话。”
萧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地扫过街道两旁的建筑，试图从这片死寂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心中的不安，此刻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未知的敌人，远比已知的危险更加可怕。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那颗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传我军令！”
萧烈的咆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铁血的意志瞬间驱散了部下心中滋生的那一丝茫然。
“一、二两营，立刻抢占四方城墙！弓弩手就位，给我盯死城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三、四、五营，以百人为队，清扫主街，向城主府推进！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其余各部，原地驻防，结圆阵，警戒四周！”
“斥候营，给我散出去！我要你们在半个时辰之内，把这座鬼城里每一条老鼠洞都给我翻出来！”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一万三千人的大军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在这座死城中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沉重的军靴踏过血污的街道，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那是秩序对混乱的强行碾压。
一队队黑甲士卒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向城市的各个角落渗透，试图将这片失控的区域，重新纳入强权的掌控。
然而，半个时辰后，当所有的情报汇总到萧烈面前时，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城中，没有伏兵。
所有的粮仓，都被付之一炬，只剩下满地焦黑的灰烬。
富商的府邸，早已被搬空，只留下被砸得稀烂的门窗。
甚至连城中的水井，都被投入了大量的牲畜尸体，井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根本无法饮用。
一座坚壁清野的空城。
那个该死的林河，他根本没打算和自己打巷战。
他用一场暴乱，将整座青石城彻底榨干，然后像丢弃一个垃圾般，将这座空壳扔给了自己。
他把自己一万三千大军，骗进了一个没有粮、没有水、甚至连个落脚点都找不到的巨大囚笼里！
“都统！”
一名负责清扫城主府的军官飞马而来，脸上带着惊恐与愤怒交织的神情，“您……您最好亲自去看一下！”
萧烈心中一沉，没有多问，猛地一夹马腹，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座曾经象征着青石城最高权力的府邸，此刻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大门早已不知所踪，庭院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萧烈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踏入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正堂。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他那双杀人无数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正堂的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人。
一个由无数碎肉与断骨，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
那颗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头颅上，依稀还能辨认出赵坤临死前那惊恐而扭曲的五官。
它的身上，穿着一件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城主官袍，一只断手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却被一根削尖的木棍贯穿着，直挺挺地举在半空。
那只手里，捏着一卷羊皮。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怒与恶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萧烈胸中轰然引爆！
这是挑衅！
这是最赤裸、最残忍、最疯狂的挑衅！
他一步步走上前，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杀气，让周围的亲卫都忍不住连连后退。
他死死地盯着那具用一城之主的尸骸做成的“信使”，一把扯下了那卷羊皮。
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鲜血写就的，字迹张狂而又充满了戏谑。
“萧屠夫，欢迎来到我的猎场。”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
“活下去。”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咆哮，猛地从萧烈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手中的羊皮卷，瞬间被一股磅礴的内力震成了漫天飞絮！
他终于明白了。
从他踏入这座城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猎人。
他，和他的这一万三千大军，全都变成了被关进猎场的……
猎物！
“林河！”
萧烈猛然转身，那张狰狞的面孔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宛如一尊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给我搜！”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要将整座城池都掀翻的无边狂怒，“掘地三尺！把所有活着的东西都给我揪出来！我要把那个魔鬼！亲手！一寸寸地！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