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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明第三次降临，九幽狱第二层的空气里，便只剩下了一种味道。
那不是血腥，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名为“秩序”的、冰冷而又坚硬的味道。
它像无形的砂浆，将每一块松动的砖石、每一个躁动的灵魂，都牢牢地砌进了一堵全新的、名为“神尊”的高墙之内。
曾经的喧嚣与混乱，如今已是遥远的传说。
囚犯们学会了在寂静中生存，他们吃饭、劳作、甚至连睡梦中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彷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永不疲倦地审视着他们灵魂深处最细微的颤动。
这双眼睛，来自隔壁的“疯血”。
而那柄悬於所有人头顶的利剑，则是血牙陈屠。
此刻，这柄剑正恭敬地跪在林河的囚室之外，他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条甬道。
他的汇报简洁而高效，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对命令的绝对执行力。
“神尊，王森的残部已尽数收编，共计三十七人，其中顽固者三人，已按您的意思，‘处理’乾净。”
陈屠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所有渠道、暗线，皆已掌控。这是他们在过去三年里，孝敬上面那些大人物的账目清单，以及一些不成文的交易记录。”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叠被油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册子，恭敬地从门下递了进去。
林河接过，并未立刻翻看。
他的目光平静如井，彷佛这份足以在第二层掀起腥风血雨的黑账，在他眼中不过是几页废纸。
“关於第三层，”林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有什么消息？”
陈屠的身躯微微一震，头颅垂得更低了。
他知道，这才是神尊真正关心的问题。
“回神尊，第三层……很诡异。”
陈屠斟酌着用词，“那里不像我们这里，没有所谓的霸主，也没有大规模的争斗。据说，那里只有一个规矩，就是‘药师’的规矩。”
“药师？”
“是的，没人知道他叫什麽，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掌控着整个九幽狱一种名为‘腐骨散’的解药。”
陈屠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本能的恐惧，“所有囚犯入狱时，都会被暗中下毒。此毒每隔一月发作一次，届时痛不欲生，骨肉如腐。唯有药师的解药，方能缓解。”
林河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以毒控人，倒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手段。
“所以，第三层的人，都得听他的？”
“不只是第三层。”
陈屠苦涩地摇了摇头，“是所有人，包括我们，也包括第一层那些刚进来的菜鸟。只不过，上面那些狱卒老爷们，会按月给我们发放解药，所以我们感受不深。但据说，第三层的解药，需要用东西去换。”
“换？”
“对，用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去换。”
陈屠沉声道，“情报、秘密、外面带进来的稀罕物，甚至……是人的寿命。传闻，药师有一种秘法，能抽取人的生机，用以炼药。”
甬道内的光线，似乎在这一刻又阴暗了几分。
一个掌控着所有人生杀大权，又能以寿命为交易筹码的神秘药师。
他的存在，让这座监狱的黑暗，又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我知道了。”
林河的反应，依旧平淡得可怕，“把周全和赵四带过来。”
“是！”
陈屠没有丝毫疑问，立刻起身，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片刻之後，两道身影被带到了林河的囚室门前。
一个是身形枯瘦、眼神中透着精明与惶恐的中年书吏周全；另一个，则是身材瘦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飞贼“泥鳅”赵四。
两人被陈屠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一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神……神尊饶命！”
林河没有理会他们的求饶，他将那份记载着所有囚犯信息的卷宗，抽出了两页，扔到了铁栏前。
“周全。”
“小……小的在！”
那书吏几乎要哭出来。
“从今天起，你负责整理所有情报。”
林河的声音不容置疑，“以这份卷宗为基础，我要你建立一个全新的档案库。陈屠每天会给你带来新的信息，无论多麽琐碎，你都要分门别类，记录在案。我要知道每个囚犯的罪名、特长、人际关系，以及他们藏在心底的每一个秘密。”
周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後便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清算，却没想到，这位新王竟然要用他最擅长的本事！
“神尊放心！小的就算熬干了心血，也一定为您办妥！”
林河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
“赵四。”
“爷，爷！小人在！”
赵四磕头如捣蒜。
“你的外号叫‘泥鳅’，是因为你擅长钻洞爬墙，身形如泥鳅般滑不溜手。”
林河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赵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要你做我的另一双眼睛，和另一对耳朵。”
“我要你，去听墙角。”
“去听守卫们的抱怨，去听厨房伙夫的牢骚，去听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在深夜里的密谋。我要你把所有听到的，看到的，都原封不动地告诉周全，由他记录。”
林河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你偷过城防都尉李威小妾的玉簪，想必你的胆子，应该配得上你的身手。”
赵四浑身一激灵，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骇然地望着铁栏後那道模糊的身影，彷佛在仰望一尊无所不知的神明。
“小的……小的遵命！万死不辞！”
“很好。”
林河将那两页纸推了出去，“这是你们的投名状，也是你们新生之路的开始。做好了，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做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令人胆寒。
一个负责整理分析，一个负责刺探收集。
“夜鸦”组织最原始的情报部门，就在这条阴暗的甬道中，以一种最简单、也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成立。
当陈屠将两人带走，为他们安排新的“工作”时，林河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脑海中，一张巨大的网络正在成型。
陈屠是拳头，负责执行与威慑；疯血是潜伏的眼睛，负责洞察与监视；而周全与赵四，则是这张大网最初的两条经纬线，负责收集与编织信息。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剧本上演。
九幽狱，这座埋葬了无数英雄枭雄的黑暗囚笼，如今，正成为他复仇之路上最坚实的第一块基石。
而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第三层的迷雾，落在了那位神秘的“药师”身上。
能抽取生机的秘法？
林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世上，没有什麽秘法，只有被未知所包裹的手段。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将一切未知，都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