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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接送的大公交车一路上不时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在四月燥热的空气里更添烦躁。
齐洛灵虽然外表如常，但不时轻咬嘴唇的动作透露了她低沉的情绪，从停车场到东方宾馆的这段路走得异常漫长,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沉。
她纠结的点与别人不同，并不是客人取消订单本身。
虽然一个好几万美金的订单说没就没很可惜,但在国际贸易中这种事也并不少见。
她在意的是客人取消订单的原因。是客人忽然觉得产品前景不好还是发现资金不足？亦或是她言辞间表述不当导致客人改变主意？
前两者不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但若是她的言辞问题，她就要好好地反省了。
她仔仔细细地回顾了当时的场景——Jacky向她打听Alex,她正常回答,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就着广播中《南泥湾》的音乐她长长吐了口气,反省是好事,但如果打击到自己的信心就适得其反了。
她坚信自己言谈举止大方得体，没任何问题！
脚步顿然变得轻快，她踏着音乐的节奏昂首挺胸步入东方宾馆。
老吴和老刘也听宋文博说了早上食堂发生的事,私底下安慰她说：“小齐啊，客人改变主意这种事很正常，以前还有客人签了合同付了定金不要的呢,你不要想太多。”
她微笑着说：“没事,我会加油的。”
十点不到,Alex果然又来了。他今天拎了个更大的公文包,这回里头装的东西多了许多，带了水果、零食还有饮料,简直是把轻工的摊位当做茶话会的场所了。
摊位上除了今天刚到东方宾馆的Mandy，别的人都跟他很熟了。
而且他人慈蔼亲切,身上完全没有有钱老外骄傲自大的臭毛病，就连老吴和老刘也敢跟他开玩笑了，挤眉弄眼地用各种肢体语言跟Alex沟通。
宋文博依旧结结巴巴地跟Alex对着话,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句“Couldyouslowdownalittlebit”
整个摊位欢声笑语不断，连对面摊位的人闲着无聊也走过来聊上几句。
在齐洛灵接待客人的时候，Alex小声问宋文博：“昨晩Loreen的客人给她下的订单很大吗？大概多少美金？”
宋文博好不容易听懂了，情绪顿时变得愤慨，本就不利索的口语更结巴了，瓢着嘴比划着说了好几回总算把昨晚客人取消订单的事说明白了。
Alex听完夸张地张嘴扬眉，摇了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接待完客人，就到了午饭时间，Mandy已经把计算器收好，准备先去吃饭了。
而齐洛灵也开始考虑等Mandy回来换班后带Alex去哪里吃饭合适。
这附近寸土寸金，除了几家大酒店之外就是展馆附近的路边小摊。大酒店她请不起，时间也不够，可是请Alex去吃路边摊又太怠慢了些。
正在此刻，有两个穿着东方宾馆服务员制服的人各自提着个木制的食盒急匆匆地从走廊一头走来，两人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摊位号，嘴里念念有词。
其中一个瞥到正懒洋洋坐在座位上跟齐洛灵聊天的Alex，立刻回头招呼他的伙伴：“在这里，在这里。”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两人踏进市轻工的展位。
Alex见到这两人，立刻站起来招呼大家：“午餐时间到，我给大家准备的午餐来了。”又对正准备走的Mandy招手，“一起来，加入我们。”
原来他早上就在东方宾馆订了餐让他们准时送来。
谁都没想到这个老外这么贴心，不仅带水果零食，就连午饭都给大家准备好了，而且还是东方宾馆的美食！
要知道东方宾馆在当时可是全广州最好的酒店之一，以接待外宾为主，普通人别说去吃上一餐，连门都可能进不去。
大家心里都喜出望外，却又都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下都没动。
齐洛灵也很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她跟Alex结识的方式很特别，老头刚开始可能是出于感激之情想跟她结交，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两人一见如故，聊起天来轻松又融洽，更像是一对忘年交，而她也能感觉得到Alex对她犹如父辈般的喜爱与善意。
而且适当地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一种善意，比如此刻接受Alex的午餐。
她看着大家陡然变得拘束的样子笑着说：“没关系，既然Alex都准备好了，我们就放开肚皮享受美食吧。”
两张谈判桌一凑，食盒一打开，扑鼻的香味阵阵袭来。隔壁摊位的人平常是用饭盒在路边摊装了些简单的饭菜回来吃的，此刻诱人的浓香一飘，个个都端着饭盒子挤到门口来看，羡慕不已。
真不能怪他们！齐洛灵也吞了吞口水。
食盒里菜品丰富，有鱼有肉有菜，个个都是粤菜的招牌菜式，有白切鸡、烧鹅、叉烧等等。每道菜都跟在酒店餐厅用餐一样，摆盘精致，色泽诱人，让人垂涎欲滴。
每拿出一道菜，周围就发出一阵羡慕的惊叹声，不一刻，谈判桌上就摆满了热乎乎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围观的群众都咽着口水离开了。
齐洛灵跟两个服务员约好让他们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收盘子。
然后大家围着桌子团团而坐。Alex笨拙地拿起筷子对大家说：“请享用吧。”
一顿美食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大家对这个第一次到中国旅游的外国老头又多了一层好感。
吃完饭，Alex慢悠悠地跟大家告别说：“我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
大家争先恐后地跟他道别，热情地邀请他明天早点过来。
旁边摊位的的一个业务员看着Alex远去的背影，拿着一根牙签剔着牙说：“这美国老头看起来其貌不扬，还挺有钱的，在广交会时期住东方宾馆，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就是有点怪，来旅游也不出去玩就天天在这里晃荡，不做生意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呀，再说了，要逛也要去正馆啊，那里东西才多。”
宋文博推推眼镜，撇撇嘴说：“人文也是一道风景，人家老外说不定就喜欢跟中国老百姓聊聊天了解一些中国人的想法呢。”
那人瞥了他一眼笑道：“也就你们摊位的这个小姑娘能跟他无碍沟通了，你们这个小姑娘哪里找的，这口语实在是太好了。”
宋文博得意洋洋地一扬头：“我们滨海市a大的，人家高考英语满分呢。”
“啧啧，”那人探头看了一眼齐洛灵：“老天爷赏饭吃没办法，英语好，待人接物得体大方，还长得漂亮，这以后进外交部都没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Alex又都在十点左右到摊位上来了，不顾齐洛灵的反对每天都坚持请大家吃丰盛的午餐，吃完就回去休息。
齐洛灵阻挡不住也只能由着他去了，这些菜品的价格对时下的中国人来讲是天价，但对老外来讲也不算什么。
而且现在大家都已经跟他打成一片了，看着Alex开心的模样齐洛灵也觉得宽慰。而老刘甚至把自己的一块寿山石雕刻送给了Alex。
连带着这两天到东方宾馆轮值的业务员也笑容满面，对齐洛灵亲热了许多。
每天晚上从正馆过来的许修伟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只要不影响到生意他巴不得这样的老外多来几个。
最近几天东方宾馆的生意很不错，齐洛灵接待客人的能力他都看在眼里，更加坚定了以后每期的广交会都要请她当临时业务员的决心。
到了周六晚上，门口进来了两个客人。
当天在东方宾馆轮值的业务员迎上前去，结果那个高大的中年老外指着齐洛灵直言不讳：“我是来找Loreen的，我等她！”
声音很熟悉，正在接待西班牙客人的齐洛灵和许修伟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
竟然是Jacky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两人同时对了下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闪闪发光的惊喜。
“你去招待他们！”许修伟干净利落地做决定：“这边交给我。”
Jacky跟齐洛灵握了握手，又介绍了他们公司的设计师Fred，然后说：“很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跟Fred把这些款式研究了一下，决定把订单数量翻倍，准备订两个大柜，现在就给你们下单。”
千想万想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齐洛灵感觉自己心情瞬间明亮了起来，一丝明显而短促的欢喜闪过她的眼底。
她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镇定自若地说：“好！”
Jacky把许修伟给他的那份合同意向书拿出来给她，齐洛灵在三份意向书上做了修改，然后双方签字。
宋文博注意到许修伟签字的时候手都是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