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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西门庆相识一场,回想起来倒也别致,竟是以疫情始,以疫情终。
那时我在清河县,就时时听到人们提起他的名字,都说他很有些古怪:
所学的是物理学,却投身阳谷药业;
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却常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常说家庭应该和睦,一领薪水却一定立即出去胡乱厮混,一日也不拖延。
此外还有许多零碎的话柄;
总之,在清河县城里也算是一个给人增添谈兴的风云人物。
那年的秋天,我丢官去职后在清河县的一个亲戚家里暂住;
他们就姓西门,是西门庆的本家。
但他们却更不理解他,仿佛将他当作一个外国人看待,说是“同我们都不一样的”。
这也不足为奇,我大宋朝振兴教育虽说已经二十年了,村子却连小学也没有。
全山村中,只有西门庆是正经出过国的名校留学生,所以从村人看来,他确实是一个异类;但也很羡慕嫉妒恨,说他挣了许多钱。
西门庆是一个身长体阔的人,
相貌端正,长方脸,蓬松的头发和浓黑的须眉占了一脸的小半,
两眼在黑气里发光,
他不笑的时候千里之外,笑起来眼角眉梢。他动与不动是两个人,但都动人。
那衣服也穿得真好,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井井有条,仿佛是一个大大的专家,使旁观者不觉叹服。
家族资产保守估计10亿打底,年纪三十六七。
在村里见过两次,每次都有很多人,所以并未攀谈。
我们第三次相见就在这年的冬初,清河县城的阳谷大药房,
冬季疫情的原因,我去买口罩,他是阳谷药业的老板巡查药房,
大家同时点了一点头,总算是认识了。
普通人买口罩是限额一包的,到我则无拘买多少都可以。
从此,我便常常访问西门庆去。
一则,自然是因为无聊,小地方本来就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
二则,因为听人说,他倒是个能量很大的人。
再加上我在日本留学第一学历就是临床医学,大约也算同行,所以我一拜访,他便接见了。
两间连通的客厅,非常豪华,
但并无什么特别陈设,不过是桌椅沙发之外,排列些书架,
大家虽说他是“学者型土豪“,架上却没有很多书,红酒却很多,
都是些外国字,几里拐弯的不是英文也不是日文,我不喝酒的,所以也体会不到其中的豪奢。
他已经知道我在失业,但客套话一说就完,主客便只好默默地相对,逐渐沉闷起来。
我只见他很快地吸完一枝烟,烟蒂要烧着手指了,才抛在烟灰缸里。
“吸烟罢。”他伸手取第二枝烟时,忽然说。
我便也取了一枝,吸着,讲些关于疫情和医学的,但也还觉得沉闷。
大家都没有深入探讨的兴致。
我很想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但因为不很熟,终于不好开口。
直到后来认识久了我才知道西门庆的历史:
西门庆的父亲叫西门达,早些年走西南川广贩卖药材,积累了第一桶金,就在这清河县开着一个大大的药房。
西门家现在住的门面是地基五百平自建七层的楼房,居然还有房本。公司员工不下百人,豪车四五辆,虽算不上清河首富,却也是清河县中第一等富裕殷实的中产阶级人家。
只是这西门达夫妇去世的早,单生这个独苗儿子却又百般爱惜,无法可管,所以西门庆不甚读书,终日闲游浪荡,最后考不上大学被花钱送去美国留学了。
自父母去世后,西门庆回国继承家业,每天在外招猫逗狗,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又在健身房武馆学得些拳击散打,又会赌博,牌九,麻将,斗牛,德州扑克,无不通晓。结识的朋友,也都是些小流氓,不守本分的人。
第一个最臭味相投的,叫做应伯爵,字光侯,原是本地服装集团应老板的第二个儿子,做生意亏了本钱,从富二代破产跌落下来,专在青楼妓院帮闲跑腿,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一个花名叫做应花子。又会踢球,小时候还是校队成员,牌九麻将扑克,件件精通。
第二个叫谢希大,字子纯,祖上是清河卫千户,按理也是个地方豪强出身,但自幼父母双亡,游手好闲,没人提携把前程丢了,也是个帮闲跑腿,弹得一手好吉他。
这两个与西门庆非常合得来。其余还有几个,都是些破落户,没跟脚没后台的。
一个叫做祝实念,字贡诚。一个叫做孙天化,小名伯修,绰号孙寡嘴。一个叫做吴典恩,原本是清河县心理专家,因犯事被开除,现在在县里做贷款担保,因此与西门庆有往来。还有一个云参将的兄弟叫做云理守,字非去。一个叫做常峙节,字坚初。一个叫做卜志道。一个叫做白赉光,字光汤。
说这白赉光,兄弟里也有人说他名字取的不好听的,他却自己解说道:“本来我也想改,可因为当初取名的时候,当时高中校长是我父亲好友,来我满月宴,说我姓白,有一个什么故事,是白鱼跃入武王舟。又说有两句书是‘周有大赉,于汤有光’,取这个意思,所以表字就叫做光汤。我这名字是大大的有底蕴有文化的。”
说这一帮共十数人,见西门庆手里有钱,又肯散漫花钱,所以都胡乱哄着他耍钱饮酒,玩乐不已。
老话说的,这等一个人家,生出这等一个不肖的儿子,又搭了这等一班无益有损的朋友,随你怎的豪富也要穷了,还有什么未来!
其中却有一个缘故,只因为这西门庆生来秉性刚强,作事机深诡谲,又放高利贷,投资几十个app做小额贷款专骗不经事的大学生和刚毕业的职场小白,九出十三归,合同写一万,客户实际到手九千,就算客户第二天有钱了要还,算上各种手续费也要一万三,利滚利让人倾家荡产。
就是那朝中高、杨、童、蔡四大奸臣财团,他也有门路。
所以专在县里管些公检法的相关事宜,与人牵线搭桥调节纠纷做中间人拿钱,行走在黑白之间,做那知县的白手套。
流水的知县,铁打的西门庆,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因他排行第一,大家都叫他是西门大官人。
这西门大官人原配妻子陈氏去世的早,身边只有一个女儿,诨名叫做西门大姐,就许配与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儿子陈敬济为妻,已订婚,尚未领证。
西门庆因为妻子去世,无人管理家务,最近二婚又娶了本县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这吴氏年纪二十五六,是八月十五生的,小名叫做月姐,后来嫁到西门庆家,都顺口叫他月娘。却说这月娘是个贤惠的,对西门庆百依百顺,对外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西门庆家大业大,月娘手下也有三四个女员工听使唤的,都没少被西门庆占便宜。
西门庆和青楼头牌李娇儿打的火热,也养在家里充做了第二房娘子。南街又占着半掩门的卓二姐,大名叫做卓丢儿的,包养了一段时间,不愿与人共享,也养在家里做了第三房娘子。
只因为后来卓二姐身子瘦弱,体重不到80斤,时常三病四痛,他却不管不顾,只是又出去飘风戏月,浪浪荡荡,调戏这个那个的。
话说西门庆一天在家闲坐无聊,对媳妇吴月娘说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五了,下月初三,却是我兄弟们聚会快活的日子。到那天也少不得要整两桌上档次的酒席,叫几个唱歌跳舞的歌手模特,就在咱家与兄弟们好生快活一天。你给我安排安排。”
吴月娘便道:“你别跟我提你这帮王八蛋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每天跑来白吃白喝,吃饱喝足到处乱窜。我看你自搭上了这些人,什么时候着家过!现今卓二姐身体也不好,我劝你那酒也要少喝了。”
西门庆道:“你以前说话很懂事很中听。今天这些话,我却有些不爱听了。依你的话说,这些兄弟们没有好人了,可我叫他们办事,没有一个不听话的,做事又十分稳妥,就说那谢子纯这个人,也不失是个聪明伶俐能办事的。
咱们现在计较这些小事,有什么意思呢,平时只是随便招待一下,花不了多少钱,迎来送往面子上的事,关系还是不够铁。不如到了初三那天,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以后互相也有个依靠,这年头,单枪匹马成不了大事。”
吴月娘接过话说:“结拜兄弟也好。只怕日后还不都是他们依靠你。若要你去依靠别人,简直就是镜花水月,想想就好。”西门庆笑道:“咱能让人靠得着,不是更好了嘛,说明咱家有实力,不和你瞎扯了。我只等应二哥来,与他说说这事。”
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小鲜肉,十八九岁,生得眉清目秀,聪明乖巧,原是西门庆贴身秘书,名叫玳安,走到西门庆面前来说:“应二叔和谢大叔来拜访老板,已经安排到客厅了。”
西门庆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在说他,他们两个就来了。”
径直走到前厅,只见应伯爵头上戴了一顶顶新顶新的黑色礼帽,身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美式宽大西装,脚下穿英式棕色绅士皮鞋白袜,一看就是家里阔过的,坐在上首。
下首坐的,便是姓谢的谢希大。
见西门庆出来,这俩人一起站起来,同时急忙忙弯腰道:“大哥,好些日子没见了,很是想念。”
腰虽弯,但视线一直在西门庆脸上,以示尊重。
西门庆让他们坐下,同时叫保姆上茶,说道:“你们哥俩倒好,这几日我心里不爽,没出门,你们也不主动来看看我。”
应伯爵跟谢希大说:“怎么样?我说大哥肯定得拿这事数落咱哥们。”
转而对西门庆道:“哥,你责怪的是。连咱自己也不知道整天瞎忙些什么!世道艰难,天天到处跑生活,却连养活自己一张嘴都难。”
西门庆问道:“你这两天都在忙啥?”
应伯爵说:“昨天在广场边上青楼李家瞧了个女娃娃,就是哥哥家里二嫂子的侄女儿桂卿的妹妹,叫做桂姐儿。
有日子没见过她了,现在出落的是真漂亮。
过段时间成年的时候,长开了,还不知怎的样好看哩!简直不输一线明星。
昨天她家领班妈妈再三向我说:‘爵爷,千万千万寻个有钱的大老板帮她,不能白养了这女儿。’想来也定是落到哥哥您的手里。”
西门庆道:“还有这事!等没事的时候咱去瞧瞧。”
谢希大接过来道:“哥哥您别不信,委实生得十分漂亮。”
西门庆道:“昨天在青楼,那前几天呢?”
应伯爵道:“前几天卜志道兄弟死了,我在他家帮着处理后事,发送他出门。
他媳妇再三向我说,叫我谢谢哥哥,多亏哥哥这里送了棺木香烛一应物件去,可她家地方小,晚上的酒席又很简陋,没好意思请哥哥过去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西门庆道:“早就听说他病的不行没多少日子了,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前些日子他送了我最新款的iphone,我还没想好拿什么做回礼,不想人就去了!”
谢希大便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兄弟十人,却少他一个了。”
又对应伯爵说:“下月初三,又是组局儿聚会的日子,咱们少不得又要哥哥这里破费,兄弟们也好好happy一天。”
西门庆便道:“正是,我刚才正跟月娘说呢,咱兄弟们像这样约来约去,不过只是喝酒打牌唱歌跳舞,时间长了没什么意思,也对兄弟们没什么帮助.
倒不如寻一个寺院里,黄纸上写上每个兄弟的生辰八字,斩鸡头烧黄纸,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拜做了异姓兄弟,日后彼此扶持,有个依靠。
到那天,咱们少不得要花些钱,租场地买猪头办祭品,找大师帮忙见证,众兄弟也随便多少各出些份子钱。
不是我舍不得出钱,都我一个人出也算不了什么,但这结拜的事,每个人出些诚意,也见些情分。”
应伯爵连忙道:“哥哥说的是。
婆子烧香当不的老子念佛,各人有各人应尽的本分,不能互相替代,各自要尽各自的心。
只是下边兄弟什么德行哥哥您也知道,老鼠尾巴生疮儿--有脓也不多,千万别指望,也就是意思意思。”
西门庆笑道:“你个二货,谁要你多出钱了!你说这话不打我脸吗,本来就是让你们意思意思。”
谢希大道:“结拜最好十个才好,十全十美。如今卜志道兄弟没了,却找谁补上?”
西门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家隔壁花二哥,是皇宫大内花太监的侄子,手里有钱也乐意花钱,常在青楼走动。
他家后边院子与我家只隔着一堵墙,和我很聊得来,咱不如派人邀请他共去。”
应伯爵拍着手道:“敢就是在青楼长期包养着花魁吴银儿的花子虚么?”
西门庆道:“正是他!”
伯爵笑道:“哥哥,快安排个级别够高的手下去邀请他。与他来往了,咱到日后,敢情又有一个大财主输血了,大吃大喝不在话下。”
西门庆笑道:“你个二货,你饿死鬼投胎呀,就知道吃。”大家哄然大笑。
西门庆马上叫秘书玳安儿过来说:“你到隔壁花家去,对你花二爷说,
如此这般:‘我家老板西门庆到了下月初三日,要结拜十兄弟,让我请二爷同去哩。’
看他怎么说,你就回来告诉我。你花二爷若不在家,就告诉他媳妇。”玳安儿答应后就去了。
应伯爵便道:“到那天办仪式是在哥哥家里,还是去寺院里好?”
谢希大道:“咱这里无非只有两个寺院,僧家是永福寺,道家是玉皇庙。这两个去处,随便哪家都行。”
西门庆道:“这结拜的事,不是僧家管的,
那寺里和尚,我又不熟,倒不如去玉皇庙,
那里的负责人吴道官和我熟识,而且他那里又宽大又安静。”
应伯爵接过来道:“哥哥说的是,敢情是永福寺的和尚跟谢家嫂子是相好的,说不得有好处拿,希大才推荐要去那儿的。”
希大边笑边骂道:“你个二货,一件正事,说说的满嘴没个把门的。”
正在大家说笑间,只见玳安回来了,
对西门庆说道:“花二爷不在家,俺对他媳妇说了。
花家二娘听了,好不欢喜,说道:‘既是你家西门大官人提携,带着你花二爷做兄弟,一起发财,哪能不来呢。
等他回来我跟他说,到期一定叫他去,多谢西门大官人提携,感谢感谢。’又给了小的两条软中华。”
西门庆对应、谢二人道:“便宜这花二哥了,倒有个懂事明理的标致媳妇儿。”
说完,又拿一杯茶喝着不说话了,
二人见西门庆端茶送客,一齐起身道:“哥哥,我们先走,好去把结拜的事通知众兄弟,叫大家准备份子钱。哥哥这里先去和吴道官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