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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一切皆休!
「谁?老夫姓邓,阁下可不要找错人了。」
范永斗强作镇静地说。
「怎麽会认错人,范东家手眼通天,一手拉着晋地文武官将,一手拉着蒙古女真人,大同三镇数万官兵背吏,都视范东家为再生父母。
如此大名鼎鼎的人,本官怎麽会认错人!」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缩在车厢一角,范永斗大声尖叫着。
他感到无比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像孤身一人走在关外草原上,被一群恶狼盯上,环视包围。
他甚至能看到那闪着寒光的猿牙,流着的涎水,还有恶狼嘴鼻喷出的热气,扑到他的脸上。
「本官是锦衣卫保安司山西局主事张欣冉,请范东家出来吧。
锦衣卫!
范永斗浑身颤栗,已然说不出话来。
强叔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范永斗的手,轻声道:「老爷,拖延时间。
襄阳,太太和少爷!」
范永斗惶然抬头,看一眼强叔,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来,强叔是叫自己拖住这边的锦衣卫。
对面的甘棠马驿有自己的人,会很快接到消息,知道自已被锦衣卫带走了,到时就会星夜南下,护着自己夫人和儿女,顺着汉江南下,只要船过了武昌,转入到长江,锦衣卫就很难再找到他们。
要是拖延的时间再久点,顺流而下到了吴淞丶刘家港,在那里坐上海船,扬帆出海,那就真的逃出生天。
可是凭什麽要牺牲我,成全你们!
这麽大一份家业是我披荆斩棘,辛辛苦苦挣下的,你们坐享其成,现在还要我舍命去保你们,凭什麽啊!
这世上只有人人为我舍弃一切,不可能我为别人舍弃一切!
要死大家一起死!
老子历经艰辛的金银珠宝,只有老子能花,别人想花,门都没有。
「张主事,范某有礼了。」
范永斗掀开车厢门帘,拱手道。
被带到平陆县城某处僻静院子里,张欣冉对范永斗介绍:「范东家,还不见过锦衣卫保安司指挥使梁之挺梁指使?」
梁之挺!
范永斗后背发凉。
皇上在江南掀起腥风血雨,主要依靠两人,一是刘国华,二是这位梁之挺,皇上派到江南最凶狠丶也最臭名昭着的两位鹰犬。
魏忠贤都要靠边站,排不上号。
梁之挺居然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山西,还在平陆县城这小小的院子里,静候自己。
这一刻,范永斗明白了,自已精心筹划,以为天衣无缝的一番设计,其实早就在锦衣卫的掌握中。
人家肯定还在暗中推波助澜,要不然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
此前自己还以为算计高明,当为今世孔亮,现在看来,真是一场笑话。
「梁指使,大同之事,锦衣卫在暗中推波助澜?」
坐在座椅上的梁之挺不屑地一笑:「范永斗,你现在是朝廷的阶下之囚,问话的是本官,而不是你。」
两边的军校厉喝一声:「跪下!」
范永斗吓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就跪下。
梁之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一介商贾,得祖制国律庇佑,行商贩卖,发家致富,你不思回报桑梓朝廷,却持财妄行。
收买文武官将,把持边关,违禁走私,通敌卖国,胆大妄为!
你以钱开路,横行数十年,以为大明国法浩令,是为你拟定的,衙门官署,是为你开设的。
朝廷倾全力与建奴决一生死,以定国运。
你却处心积虑,执意要贩卖兵甲丶粮食丶盐巴丶药材给建奴,以牟取暴利。
国法丶忠孝和气节,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一文吗?」
范永斗被一顿呵斥,面如死灰,许久才喃喃地说:「我不做,自有人做。
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徒,比比皆是。」
「没错,如你这般自私自利之人,到处都是,那就谁犯了事,必遭严惩不贷,休想逃脱。」梁之挺指了指旁边拿着笔墨纸张,等候已久的书吏。
「现在本官依律对你进行初审,一切回答皆会记录在案,届时你要签字画押的。」
「范永斗,本官问你,你为何要派遣你弟范永星出关,秘密联络漠南土默特丶喀喇沁蒙古部首领素囊台吉丶那木儿台吉丶卜石兔丶鄂木布楚琥尔和火奴寻等人,意欲何为?」
范永斗猛地抬头,「老五他...真是你们的人?」
梁之挺却不客气了,「狗东西,本官叫你问话了吗?掌嘴!」
一位军校上去,拿着一块木牌,对着范永斗的嘴巴,啪啪左右开弓,连抽二十多下,抽得皮开肉绽,鲜血乱飞。
等停下时,范永斗的嘴巴肿成猪嘴巴,说话都呜鸣丫丫,四处漏风。
「快说!你意欲何为!」
范永斗彻底清醒,自己不再是高官达贵们的座上宾,也不是边军官兵的再生父母,只是生死被操持于他人之手的小小囚犯。
「小的愿意说,请官老爷不要再打。」范永斗连连磕头,然后嘟噜着肥嘴说起来。
「小的得孙居相报信,得罪首辅韩等晋党官员,意欲壁虎断尾,与我等晋商撇清关系。
同时还会先下手为强,置我们于死地,好杀人灭口。
狡兔三窟,未雨绸缪,小的知道此前罪行深重,真要是被问官,死多少回都不够。
为了自保,小的叫五弟范永星悄悄出关,联络这些蒙古部落首领。
此前我们范家,百年来于关外做生意,同这些蒙古人部落往来买卖,十分熟络。
还有王丶靳丶梁丶黄丶田丶翟等晋地商贾之家,他们都有各自的门路,跟这些部落都有熟络之人。
范永星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跟这些首领一一联络上。」
「联络上想做什麽?」
范永斗低着头不敢说。
梁之挺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就像老虎看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狗子。
寂静了半刻钟,范永斗冷汗狂滴,身子抖动不已,最后扛不住,主动说。
「小的叫范永星以重金贿赂这些首领,与他们约定,一旦事起,请他们出兵南下,破边抄掠..
小的叫范永星转告他们,我们几家与大同三镇边军关系密切,到时可以帮他们打开关口要隘,不费一兵一卒即可破边入关,肆意抄掠..:
小的还叫范永星与他们约定,门口贴某某符画布条者,是我们几家的人,必须确保他们无虞,其馀任由他们自取之。」
梁之挺冷笑一声:「任由他们自取之?
你知道这麽简单一句话,会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
范永斗查拉着脑袋不说话。
「据我所知,你们范家,还有靳丶王等家,每年给山西各书院捐钱粮不少,被地方士绅鼓吹为义商儒商,被地方百姓以为是富人仁心,菩萨心肠。
届时把你们的丑事一一揭露,让山西军民百姓们看看,你们是如何仁心宅厚的!」
范永斗聋拉着头,面如死灰,不敢答一字。
「你后来又遣长子范增州潜入大同城,究竟想干什麽?」
「小的原本叫犬子去大同,联络池仰圣丶肖延德和杨振威,叫他们配合素囊台吉丶那木儿台吉丶卜石兔等蒙古首领,内应外合,在大同城闹出一番大动静来。
池仰圣丶肖延德和杨振威等大同三镇文武官员,这些年收受贿赂,包庇不法,要是被查出来,也逃不了抄家灭门之罚。
小的就是吃准这点,怂渔也好,威胁也罢,就是要他们闹得大动静,越大越好,最好配合看蒙古人从宣府杀进京畿,震动京师。」
「你这狗东西,胆子还不小啊。」
「梁指使,小的知道自己连同那几家晋商,罪孽深重,一旦被查出来,千刀万剐是少不了。
小的不想死,还想继续荣华富贵,就日夜想着脱身之法。
思来想去,想要掩盖一件大事,就炮制另一件更大的事,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我们不就可以侥幸脱身?
韩他们想要我们死,那小的就让他们先死!
池仰圣他们一旦犯事,必定会把韩为首的晋党扯出来,届时朝堂上少不了又一轮党争,大浪淘沙之际,我们也能从容转圆,跟新的权贵们搭上关系。
山西和大同三镇从国朝初立就是如此,怎麽改得了?
当官的,当兵的,怎麽少得了我们这样的人。用生不如用熟,继续庇护我们,还能马上就见到银子.::」
梁之挺都气笑了,「还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
那你说说,你的运筹帷,怎麽变成了造反?」
「唉,人算不如天算。蒙古右翼土默特丶鄂尔多斯和永谢布三万户各部,自从俺答汗死后,三万户四分五裂。
他的子孙后代们也都从豺狼虎豹变成了一群老鼠,瞻前顾后,生怕上当吃亏,也生怕走在前面转身就被背后的同伴给卖了。
三镇边关的实情小的是知道的,都烂成那个鬼样子,有什麽好怕的!
可那些蒙古人首领就是不敢带兵入关,只想着让别人先来,他们跟在后面捡便宜。
大同那边,池仰圣他们被新来的憨货李瑾步步紧逼,被逼上了绝路,情急之下就另谋他法。
正好小的犬子跟代藩世子朱鼎渭往来密切,知道朱鼎渭正在为朝廷迟迟不肯册封他为代王而担忧心急。
小的也不知道犬子和池仰圣他们,如何说服了朱鼎渭,居然在大同举旗造反..:」
范永斗长叹一口气道:「不过对于小的来说,不管哪种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越乱越好...」
梁之挺冷冷地看着范永斗,这位山西首富。
这个自私自利到为了一己安危,不惜把大同数十万军民拖到地狱去的家伙。
「本官有件事说与你听,你的家眷在南阳新野的湍阳马驿站就被截了,到不了襄阳。
被一同截下来的还有那五十多万两银子,七万多两黄金以及大量的珠宝。
带着这麽多财货,远走千里,范东家你可真放心。
对了,还有你埋在介休范家老宅附近二十馀里的普天观后山的金银珠宝,合计一百一十口箱子,都被我们起出来了。
加上范家老宅,还有各地分号抄没的金银丶货品丶田契等物,价值不菲。
范永斗,本官要代表山西父老乡亲谢谢你。」
「代表山西父老乡亲谢我,为什麽?」
「本官刚接到诏书,皇上委我为山西制置副使兼山西按察使,协助山西制置使洪督宪肃清山西遗毒,尽快恢复秩序。
范永斗,你的家产,还有王登库丶靳良玉等人犯的家产,皇上说了,四成直接拨给山西布政司司库,用于山西的民生和百姓福祉。
本官当然要谢你一声了。」
「那我...我们一家。」范永斗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们都把我的家产全部拿走了,总该留我一条人命吗?
梁之挺裂开嘴,嘿嘿一笑:「范东家,你放心,你们一家人肯定能整整齐齐,一起上路的。
只不过上路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已。你少不了千刀万剐,其馀的腰斩丶弃市,就砍判定的结果了。」
范永斗吓得瘫软在地上,屎尿齐流。
梁之挺捂着鼻子离开。
来到院子里,张际冉问:「梁指使,晋商晋党案已经查到张光前和孙居相,亍张光前和孙居相又查到北直隶高邑的赵南星。
范永斗等人已经伏法,那赵南星如何处置?」
梁之挺看了张际冉一眼,「赵鹤亭做过天官,名孚天下,门生故吏不计其数,要去问罪,也该是企厂,哪里轮到我们。
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好了。」
张际冉心头一颤,连忙拱手答:「遵命。」
北直隶真定府高邑县,司孙监秉笔太监刘若愚在企厂贴刑官丶掌刑千户冯用之的陪同下,带着两艺百名军校,怒马鲜衣,仕啦啦冲进北门,直奔赵府。
刚到赵府大门,冯用之正要叫人破门而入,刘若愚挥手任止了他。
「冯千户,欠家出京前,皇上交代,赵公是麽臣,要留亥体面。」
「是!
来人,投贴进去。」
过了一会,赵南星次子赵清焕丶艺子赵清等子侄慌张出门,跪伏在大门外的路边,恭迎刘若愚一行人。
「赵公呢?」
赵清焕趴在地上大哭道:「先父...先父..」
刘若愚大惊,下马撩起衣襟,直奔府里。
冯用之紧跟其后。
走到中院正厅,看到一麽者端坐在厅中,他一身仙鹤绯袍官服,头戴乌纱帽,圆目正色,嘴角有黑血,早已服毒气绝多时。
正厅的左右前柱上挂着两盏点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
煌煌阳光下,散着微弱欲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