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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们点头乐呵呵地道是,“傅公子放心,定会只字不差地转达。我家姑娘啊,自上次与您分别,嘴里一直念叨您呢,也是惦记坏了!”
多嘴,乱替她编什么话!喜绥睁开半只眼,企图给百薇打眼色,无奈百薇正专注地为她琢磨着傅遮的神色,并未瞧她一眼。
“是啊,昨儿个得知您答应了亲事,别提多高兴了,夫人说了,咱姑娘是眼眶含泪地羞回院子的。”
“激动得一整宿没睡!”
“拉着咱百薇丫头唠到大半夜!”
“今早上鸡没叫就起来了,好一阵拾掇!这不是就打扮得……”嬷嬷笑着转头瞧了眼喜绥的脸,一蹙眉,顿了顿,转而又笑开了:“确实是鸡没叫就起来了的!”
那傅遮竟还没有走的意思,给他听舒坦了还!再让几个嬷嬷七嘴八舌地说下去,婚事就要扎了根了。喜绥气得面红耳赤,心道只得自己来!
随即佯装起梦中不适,清了清嗓子,“唔……这是什么地方?不是我的火炕头么?”
傅遮抿住翘起的嘴角,盯着她绯红的耳梢,猜她是被揭穿心意,装不住了,听得害羞才出言打岔。
阿绥害羞时竟是这幅模样,装作全然不知似的逃避,那么在茶楼面对他的求亲,立刻装晕,就可以解释了。
傅遮:“此处风凉,阿绥崴了脚踝,还请各位嬷嬷赶紧进屋为她敷药推揉吧。先走了。”
众人一边目送傅遮离去,一边夸着公子体贴温柔,对待心上人全不似喜怒无常的阴司样子。
等把喜绥背回房间,喜绥醒转,朝百薇摆摆手,一言不发地示意她把嬷嬷们都打发走。百薇得令,便请嬷嬷们离房,“这里有我照顾,嬷嬷们不必操心了。备些吃食来就好。”
人散尽,喜绥长出一口气,开始了她的总结:
“从一开始我们就想反了!看傅遮的样子,若不是骗术高明,企图以身入局,把我戏弄到底!就是当真想要娶我!可我那番话,亮堂堂地在立威,他不顾后果一口应下,前者倒不像了!”
百薇一边从柜子里翻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一边说道:
“我不负你所托,马车上、府门前都没少观察,傅公子确实不像在和你较劲……他是真想同你结亲!也许就因为你为他殉情,他大为感动,看上你了!”
喜绥回过味,“所以他那日给爹娘送信说,与我相会开心,很有可能是明知我爽约跑去玩了,怕我回家不好交代,提前为我解围?后来宴邀爹娘,也是真心求娶?”
百薇撸起袖子,打算大展身手,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朝着喜绥的足踝一把推上去,“准没错!”
喜绥倒嘶喊疼,仰头往后一倒,把枕头埋在脸上。
过一会儿,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劈气声。
百薇四周探看,“哪的水煮沸了?”
喜绥停止嘤咛的抽泣,索性哭丧起来:
“这不就不好办了吗?我还凑上去惹他……岂不是白忙活?!什么东西嘛,就算是我激的,就算是蜻蜓点水,就算亲的是唇角,但!谁准他拿舌尖点我口脂了?!啊??这么多年李昭都没亲过我??”
“当然了,李公子又不喜欢你。”百薇也为她叹惋,进而劝道:“别恼了,先想想办法吧!”
喜绥抽了抽鼻子,丢开枕头,翻起被褥下三层,挖出一团锦帕仔细包裹的物什,摊开锦帕后又认真拆了里层的丝绢,露出一圈黑色的岫玉蛇镯。
“可我真的……”她委屈地盯着蛇镯,“很想他。”
李昭不会知道,她赠予他的蛇镯,在她的私心下,雕琢了两个,出自同一块玉石,一圈粗径厚重,一圈细径纤薄,正为一对。她的名字是喜乐平安,便也想要李昭也喜乐平安,神秘灵敏的黑蛇,正是护佑平安之物。
喜绥曾对百薇说过,若是瞧见李昭将她赠予之物戴在手腕上,就同他坦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两年了,李昭一次都不曾戴过。她便也没有开口问。
“我想好了,就算傅遮对我有意思,我也绝不能就这么认命嫁给他!”喜绥坐起来,“只要我活着,我就还能抗争到底!实在不行,咱们就坦白吧!”
百薇一幅你疯了的表情:“和谁坦白?老爷夫人?”
“当然不是!”喜绥想要鱼与熊掌兼得,“禁足是不行的,婚也要退!我要和傅遮坦白!我不喜欢他,我只是想拖延婚事才谎称为他殉情!吓唬爹娘罢了!”
百薇搓着她的足踝考虑坦白的后果,“那你怎知,他那捉摸不透的性子,不会将你的坦白抖落给老爷夫人?或是左相?左相若晓得你借他儿子推脱亲事,岂不要和老爷闹翻?”
喜绥不认同,“他儿子固然重要,可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害的他生病!自由与婚姻是终生大事,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左相才不会管吧!对他来说,这就是侮辱!”
喜绥思量道:“那就求傅遮不要抖落出去,真诚一点求,一定没问题的,毕竟本小姐求过的人不多。”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啧!”
百薇也想不到好法子,只好不吭声出门为她打热水来擦脸。
再回到屋里,百薇面露欣然,“姑娘!方才我去伙房要热水,苏嬷嬷也在,听见她说夫人刚收到了誉王府的帖子,再过不久便是重阳节,亦是誉王的生辰,誉王要在府中大摆祈寿宴!”
“啊?”喜绥正拆着头上的簪子,闻言却并不乐观:“王府二公子不知下落,他还要铺张摆宴过寿,你看,我就说誉王这人怪得不行!”
百薇把水盆放下,“可是苏嬷嬷说,这次摆宴不仅是祈寿、祝寿,还是借着这个名头为世子李昶相面,故而邀了许多年轻未婚的男女共赴,彼此若有意,教他促成了,也算喜上加喜,好事一桩。”
喜绥这才来了意趣,“你是说,我也可以去誉王府?”
“对!”百薇压低声音,“之前我去打听的时候,买通来盯着誉王府的小贩不是无故消失了吗?那之后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些小贩一向在那条街摆摊游走,怎会突然不见?后来我还去过几次,都不见人。我一直有个猜想,但没有证据,没同你说……”
喜绥聚精会神地听着,已有几分明白百薇的意思,“他们被誉王府的人发现,遣走了?”
百薇点点头,“若非扰了王府什么事,何故断了他们生计?小贩的熟客都在那条街,搬了地方,又得从新做起,他们自己才不会轻易离开呢。”
“难道是誉王已经找到了人,因故对外不宣,才将知情者都遣走的?”
“我就是这么猜!你看,我之前去打听,小贩说誉王每日都派人去找,可这些日子,小贩不见了,也没人能笃定地说誉王究竟有没有再派人出去找过。”
“你这么说,确实很怪。”喜绥思考后拍掌道:“好!祈寿宴时,我就去探一探吧!若是李昭身受重伤,誉王不想让人知道,才护佑起来,我去他的房间找一找,没准他就躺着呢!”
百薇点点头,笑说:“如今你与傅遮只是口头婚约,尚未过礼,誉王必然也会邀傅公子前往,届时你正好借李公子演一场戏,姑娘,你明白吧?”
喜绥恍然大悟,“哦??我若找到李昭,便让他来帮我拖延婚事,届时与李昭佯装亲近搂搂抱抱,教人瞧见!傅遮知道后,觉得颜面扫地,再不提婚事!”
“爹娘知道,我就说我平日一贯与狐朋狗友这般没个分寸的相处,傅公子大概是误会了!但没办法,祈寿宴那么多人,就算解开误会,也不会娶我了!”
百薇为她查漏补缺:“若是没找着李公子……”
喜绥破罐子破摔:“那我就同他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得到之后发现也没多喜欢你!我还是喜欢你对我爱答不理,蔑我如草芥,难以接近与征服的模样!如今这般,我只觉索然无味!’”
百薇拱手,“好一招杀人诛心。此时他若再对你爱答不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老爷夫人说想退婚了呀!”
“我也不想这么狠,可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苦了他不能苦了我嘛!”喜绥摩挲着蛇镯,垂眸轻声道:“我要李昭……至少我可以笃定,三年内,我只想要李昭。”
她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于魇梦中救她万次的李昭,无法触及,所以移情至身侧的李昭。她总有一种怪异的直觉,觉得幼时每一次魇梦,都是李昭来救。血雨腥风中救她万万次,百鬼梦魇中也为她死了万万次。
被喜绥思念着的人,正笔挺地站在左相府院中的秋桐下,双手抱胸,蹙眉思考着。
他用两指随意夹着一份邀帖。上面金色墨写着“誉王府盛邀”几字。
这些日子,他探过数次王府,府中防守日益坚牢,无法再深入。若是去了誉王府祈寿宴,必然能窥探到不少东西。
可一旦去,就要直面誉王与李昶。他能不露破绽地一探究竟吗?
若李昶的怪异举动,都是因为誉王的偏执,那很难说,这次祈寿宴,不是冲着阿绥去的。
小厮疾步走来,为傅遮披上外氅,“公子,这邀约您都看了一个时辰了,可是在思虑去或不去?小的插嘴一句,那誉王府世子的确十分关心您的身体,常送些奇药来,祈寿宴人虽多,您不喜,但这个面子,可以给一次。”
傅遮微睇他一眼:“你这么得世子的情,不如你来做少爷?”
小厮惊慌跪下,“没有没有,奴才只是……”
傅遮转身进屋,“告诉爹,我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