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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帮忙推着板车，按老人所说的方向一直推到了她家，是一个两层的楼房，只见她家里有一个房间差不多装满了堆积好的废品，李妙真觉得奇怪，问道，“阿姨，你这里怎么放了这么多废品，不拿到回收店去卖吗？”
老人说，“我不需要亲自送过去的，每个月他们都会到我这里来拿。”
原来如此，李妙真和杨振又帮着把板车上的废品搬到了房间里，给了她五元钱，这才推着板车出来。两人连忙向医院方向赶，天已经暗下来了，灰蒙蒙的。
把板车放在医院角落里，两人分头行事，杨振去办理出院手续，李妙真则回病房收拾东西。杨乐正坐在那里出神，一见李妙真回来了，连忙站起来，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李妙真倒不会真和她计较，于是说，“你哥去办手续了，你过来帮忙收拾东西，快点，我们赶时间。”
“好，”杨乐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过去帮忙。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有一个塑料袋子的衣服，其余零碎东西可以放到水桶里和脸盆里装着，还有一床旧被子。
等了十多分钟，杨振终于回来了，“都弄好了吗？”
李妙真几乎同一时间也开口问，“你都办好了吗？”停顿了一秒，她又说，“我这边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好，我去喊人来帮忙。”
他大概是去到外面喊人来帮忙抬尸体了，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中年人，三个人一起把床上的尸体抬到了外面的板车上，李妙真和杨乐则把东西都提了出来，放到脚边，弄好了之后，李妙真看到杨振拿了两块钱给那两个帮忙抬的人。
三人推着板车离开了医院，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经过县一中的时候，杨振说，“乐乐，你回学校吧，明天找老师请假，再回来。”
“哦，那你们呢？”杨乐应着。
“我们回去啊！”
杨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就这么推着回去吗？”那要多久才能到家啊，平时坐中巴车都要一个小时左右，走路，而且还推着板车，那岂不是要很久？而且现在是大冬天，在北风中这么走，铁定不好受。
李妙真说，“你就不管这么多了，快回学校去吧，听你哥的。”
“可是，哥，我想和你们一起走，”杨乐不肯，哥要受这份苦，她也想陪着。
“回学校去，”杨振这话有些严厉了。
“哥！”杨乐还想再说，但又怕杨振生气，只得过了马路，遥看着他们两人慢慢地推着板车离开了。
城里还好，有灯光，出了城，便有些看不清了，但是路还是看得清的，山是墨黑墨黑的，树也是黑的，公路边稀稀松松的有几户人家，时不时地还有一些车子经过，车上大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些倒还好，主要就是风吹得太冷了，李妙真早把衣服帽子带上了，又把帽子上的绳子系紧了。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能想以前看过一些鬼片，恐怖片，边上还有一个死人，要不然她铁定得发疯，想想也是觉得发毛，只觉得公路边的那些树啊，远处的山啊看着看着慢慢地就变成了妖怪的模样。
谁知越这样想，越觉得害怕，李妙真连忙跑到杨振那一边。
本来是两人一人在板车的一边的，杨振见她突然跑过来，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
“那个，那个啊，这么黑，”李妙真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你不觉得有点害怕吗？”
“不会，那个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害怕，”杨振知道她的意思，“自己的亲人，即使故去，也是亲人，不需要害怕，生老病死，自然规律。”
李妙真听着，心安了一点，也对，她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会害怕这些东西，也许这世上真的存在着神乎奇神的东西吧。她又从板车后面绕过另一边，帮着推，“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就还是害怕，没得解释。”
“那你还是到我这边来吧，我们一起走。”
“好，”李妙真又跑了过去，“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肚子有点饿了。”
杨振一拍脑袋，呀的一声，自责地说，“光顾着忙这事儿了，忘记我们都没吃饭了，刚刚在城里的时候，应该吃了饭再出来的。”
“得了吧，那些老板看到我们，准得把我们打出来，还在餐馆里吃饭，别想了。”
“早知道买点什么包子馒头，烧饼之类的就好了。”
李妙真摸了摸肚子，作痛苦状，“你别说了，越说我肚子越饿了。”
杨振闷笑了一声，“前面有一个很小的集市，那里应该会有东西吃，不过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开门。”
“我知道啊，龙家塘集市嘛，不过还有好远啊，这样走的话，至少还得一个小时吧。”
杨振点头，“差不多，你累了吗，要不你坐到板车上去吧，省力气。”
李妙真没有感情地呵呵两声，杨振马上会意，没再说什么了。两人都沉默下来了，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旧板车推动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太安静了，远处的山又开始作妖了，李妙真心里又发毛了，她开始哼起歌来。
唱了一会，杨振似乎知道她在害怕，开始没话找话来，“诶，你这歌很好听啊，是什么歌，从来没有听过。”
这歌是她随便乱哼的，大概是后来时间才有的，“你呢，你会唱什么歌，唱来听听呗！”
杨振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就会唱点儿歌，那时候，我妹妹还小，我哄她睡觉都要唱儿歌，她才肯睡觉。”
“你妹妹小时候肯定很粘你。”
“是啊，一转眼就长大了，以前什么话都跟我说，现在都不怎么听我话了。”
李妙真抿嘴笑，说，“你是姐姐还好，可惜你是哥哥。”
杨振奇怪地问，“为什么，不都是关爱她的吗？”
“女孩子是感性动物，你们男人是理性动物，有本质上的区别，女孩子的有些心事你们不懂，也不能说给你们听，所以你也别怪你妹不和你说心事。”
“女孩子我真是不懂，”杨振摇摇头，“对了，你上班的那个服装厂，听说要倒闭了，厂长破缸子破摔才让你当了经理？”
“没有啊，谁说的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前厂子的资金确实有点问题，不过现在都已经解决了，至于我当上经理，那是我毛遂自荐的，和厂子快要倒闭也有点关系，不过可不是什么破缸子破摔啊，你可不要听人家瞎说。”
“哦，那你这经理当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之前那个经理在其位不谋其职，底下的员工也不管，什么都不管，很多人都对他有怨言了，只不过都知道他是厂长的同学，当时厂长又不在，所以一直不敢捅出来，没想到他这次自己跑路了。”
“他把公款吞了？”
“差不多吧，”李妙真感慨，“多好的一条道啊，被他自己给走黑了。”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闲话，一个小时后总算到了龙家塘集市，这里的十几户人家窗户都透着昏黄的灯光，李妙真叫道，“你看，这里没有停电呢，不像我们那里，天天都停电的。”
“大概这里的商户比较多吧，”杨振四处望，“看看还能不能买到吃的。”
“但是好像都关门了，”李妙真说，“再往前走走。”
整个集市不大，几分钟就走完了，两人推着板车继续走，终于在最末尾的街头处去看见一家小商店还半开着门，应该也快要关了。
李妙真连忙跑开，一边跑一边扔下话，“我去买，你在这里等。”
“买你自己吃就好了，我不用。”
李妙真早跑过公路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三个袋装的面包，拿了两袋放杨振手里，“我刚刚找店家老板要了点水喝，你要不要去喝点水，我已经和他说了。”
“不用了，我不渴，”杨振拿着两袋面包，不动，“我不饿，还是你吃吧。”
“怎么会不饿，晚饭我们都没有吃，我都饿死了，你怎么可能不饿？况且我们走了这么久的路，体力消耗很大，你好歹吃一点补充一点能量，要不然等会没有力气推车了，”李妙真温言相劝。
“不想吃，没胃口。”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其实这面包真不好吃，硬邦邦的，”李妙真把咬了几口的面包又塞回袋子里，“那我们快走吧，要不然回去该会很晚了。”
杨振没有说话，把面包放在板车上，继续拉板车，李妙真在板车另一边走着，沉默不言。
突然杨振停了下来，李妙真也停下来看着他，只听得他说，“吃吧，我吃。”
他把板车上的面包拿起来，撕开拿出来咬，尝不到什么滋味，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咬几口就吞了下去，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再接着吃第二个。
李妙真连忙道，“你慢点吃，又不肯去喝点水，这样吃太干了。”
杨振恍若未闻，他把面包都塞口里，神情落寞，李妙真过来站在他边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冷不冷啊？”
“不是，我是想起了我爸爸妈妈，还有我爷爷，”杨振嘴里塞满了面包，说话不是很清楚，但李妙真听得出来他哽咽的声音，“他们都走了，都离开了，我却还在这里吃着面包，他们却什么都吃不着了……”
杨爷爷的去世，杨振肯定是很伤心的，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也不能示弱，之前一直憋着的硬撑着的伤心和难过，在看到面包时终于忍不住了，这才宣泄出来。
寂静的夜晚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李妙真一直站在杨振的身边，不说话安慰他，只是陪着，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以他的年纪都不需要了。
杨振突然抬手用力地擦了把脸，平复了心情，这才说，“妙真，谢谢你，一直在身边陪着我，其实刚才我的心情真的很差，不过我又想到我奶奶和妹妹，还有你，我就对自己说，必须要振作起来。”
李妙真说，“你别太伤心了，其实你爷爷也有八十多岁了，按好多人的说法，这也算是一个白喜事了。”
杨振点头，“对，白喜事。”
“你想好这个丧事怎么办了吗？你家里还有其他的亲戚吗？”
“有的，我爸爸有两个兄弟，我妈妈也有一个妹妹，不过自从他们死了之后，都不怎么来往了，至于我爷爷和奶奶那边的亲戚，亲不过三代，早就断了联系了。丧事的话，只能请村里的白事队来做了。”
李妙真说，“钱够不够，我这里有。”
杨振马上道，“不用了，我怎么能再拿你的钱。”
“你就别拒绝了，先把丧事办了要紧，住院花了不少，你肯定没有余钱了吧，你就别推辞了。”
“那好吧，谢谢你。”
李妙真叹气，“你就别酸我了，我最听不得别人说谢了，这还不是因为你救过我嘛，对了，我们从这里回去大概还要多久？半个小时行不行？”
其实她知道要多久，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罢了。
“没那么快，”杨振过去低下身去推板车，“以我们的速度大概还要一个小时左右。”
“哦哦，快走吧。”
回去的路漫长又寒冷，但他们心里却一片热乎。
晚上十点钟，家里的后门被人轻轻地敲响了，肖芳刚刚躺在被窝里睡下，又爬了起来，“谁啊？这么晚敲别人的后门！”
肖芳试着去开灯，没想到还没有来电，只得打着手电筒，披了件厚棉衣去开门，门一打开，肖芳拿起手电筒在外面那人的脸上扫了一下，“我的天啊，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出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