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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离出门临行之际，看到了蹲守在马车旁的阿川。阿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打扮成贵族模样的月离，仿佛丢了魂似的。月离刚想张口招呼，被琴嬷嬷用眼神制止了，吞了已到嘴边的称呼，换成浅浅一笑。阿川好一会儿才回神，咧了嘴巴干干地回应，随即迅速低下头去，退到马夫身边。在那一刻，阿川觉得自己跟月离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北荒难民，一个是圣京贵族，中间隔着天野山那样的阻隔，仿佛永远不会有交集。
“天野山南麓有一处景致宜人的山谷，是皇兄在附近游猎时发现的。之后不久便命人在山谷中修造亭台楼阁，并将山谷命名为“丽晴苑”。每年都会在此处举行祭祀青帝的春日宴。”
道路颠簸却不影响靖夫人的好兴致。马车中，她和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起天来。月离话不多，但听得很认真。大多时候是夫人一人在言语，月离会恰到好处地应答一声，以示专注聆听。
“青帝是五方皇帝之首，镇东方，守春。皓国是东方之国，信奉青帝，多祭拜。青帝又称苍天，就是黎庶所祷告的尊神。”
“原来苍天就是青帝。”
“青帝太昊，属木德。皓国崇木德，惜草木。”
“怪不得医典曰：草木精华，得之长生。”月离听得入迷，不住点头。
“丫头，你可要好好熟习草木，通晓医术，大有裨益。”
听到夫人称自己丫头，唤起了她心中尘封的记忆。以前爹爹也是这么叫她的，她已然多年未听到有人如此亲昵地唤她。如果这些记忆有温度的话，那一定是温暖的。
“月离！你来了！”还未随靖夫人入苑，月离就被人执起手腕拖着要走。
“十四皇子。”
“叫我什么？你又忘了吗？”
“没，没忘。问子旸安，我……”月离用眼神向靖夫人征求意见。
“既是拿着子旸所赠的邀请函，自然要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靖姑姑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好好招待我的救命恩人。离春日宴开宴还有些时辰，走，月离，我带你去赏赏这花苑。”
既然夫人应允，月离也不好推辞。只能应声诺，跟着黎旸逛园子。月离在车上虽然听得靖夫人描述过“丽晴苑”的华丽，但到了苑中还是被这些华丽的楼阁所惊艳。苑中楼阁依山谷之势修建，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只见近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远望又见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山谷中原有瀑布，飞流直下，注入一汪深潭。谭水如碧，清风徐来，荡漾着谭边卵石，泛出层层涟漪，煞是好看。
比这些亭台楼阁更加艳丽的是穿行在其中那些丽人们。他们虽然身着厚重的华服，但款步姗姗，身姿轻盈，搬运什物、端递茶水都不在话下。我看书 kshu.
月离身为杨家堡最底层的婢女又何曾见过这番情景，一时竟看呆了，停了脚步。黎旸回头发现月离没有及时跟上，便呼唤了一声。月离一惊，突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黎旸觉察出月离的尴尬，立刻便说道：“那些不过是笼中雀，习惯束缚而行，觉得华丽的牢笼才是自己的归宿。若是有一天笼子打开，他们呀，可能还是习惯蹲守牢笼，对外面的天地却视而不见。”
“牢笼！子旸是说这偌大的丽晴苑吗？”
“何止是这个园子，皓国圣京还有许许多多这样华丽的牢笼，你们杨家堡也是其中之一。”
“牢笼外面的天地虽然自由，可真的适合这些孱弱的鸟雀吗？作茧自缚，不一定是蠢笨，或许只是求一份安定。不是有句话叫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牢笼里的鸟雀有自己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哈哈哈，月离高论。”
远处丝竹声渐起，余音袅袅，令人心怡。
“乐声起，春宴开。月离，我们是时候入席。”说话间，黎旸牵起月离的手，快步往碧谭走去。碧谭边已是群贤毕至，流觞曲水，舞乐正浓。
“哎呀。”月离身负“重甲”，实在走不快。被黎旸这么一拖，重心不稳，脚步没跟上，一个趔趄，向前扑去。黎旸眼疾手快，旋即转身扶住月离的细腰，无奈这身华服实在太重，月离和黎旸一同摔倒在地。月离狼狈地扑在黎旸身上，两人脸贴脸，眼对眼，一时都没了言语。月离头上的金步摇因为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挠得黎旸心痒痒。
月离挣扎地从黎旸怀里爬起来，慌乱地整理满头凌乱的发饰。可是她插紧了这个簪子，那个步摇松了，扶正了额前的冠子，尾髻已经摇摇欲坠，最后整个发型都凌乱，发饰噼里啪啦往下掉。月离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小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索性拆了发饰，将头发整个披散下来，随身撤了跟丝绦，将头发一把扎起，恢复到平日婢女的打扮。
“噗嗤。”黎旸被月离这可爱的模样逗得不行，忍不住笑了。
月离瞥了黎旸一眼，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厚重的外衣，只留下内里的长单。
“贵族不好当，这衣服跟个盔甲一样，重死我了。”
“刚入园子，看你别扭地拖着这华服走路，我就想你能忍到几时。没想到，还没入席，你就彻底脱了这贵族的装备。”
“粗布短褐穿惯了，无福消受这十二单衣。现在可好，一散具散，索性脱个干净。月离这幅打扮不便出现在盛大的宴会上，我这就回车上等待夫人去。麻烦子旸代我向夫人说明一下。”言毕，月离抱着十二单衣正要转身离开。
“哈哈哈，有趣有趣。”突然间他们背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月离定睛一看，不远处正走来一位丰神俊朗的贵族公子，肤白胜雪，口若丹朱，身着素色单衣，束着银丝冠。样子有些羸弱，但气质绝佳。
他那一双狐狸眼含着笑意望着两人：“子旸，这姑娘你哪儿弄来的，有趣的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