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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车梁吟便挣扎着要下去，神态还是不对劲，唇齿紧咬着，面部很用力。
这副模样贺丛舟曾在叶婉清身上见过。
身边没有可用的东西。
他便捏着梁吟的下颌，在她唇齿嘴巴微张时将自己的手抵了上去。
这样起码可以保证她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腾不开手便没法开车去医院。
他只能在车里尽量先将梁吟安抚下来，她薄薄的眼下皮肤起了一层水汽，脸上因为用力而泛红。
像是很痛苦，又无法疏解。
手背被咬破，血腥味在梁吟口腔内蔓延，齿痕留在了皮肉上，贺丛舟一声没吭，毕竟自己这点痛比不上梁吟所经受的千分之一。
一只手给梁吟咬着。
另只手像顺毛一样拨开她鬓角的湿发，又擦掉了脸颊上的冷汗。
“没事的，你想咬就咬个痛快，咬断了也没关系。”
血染到了梁吟的唇上。
力气慢慢削减，人也冷静了下来，但心口的郁结难以消减，口齿忽然张开了，她身子向后一倒，虚脱地靠近了座椅里。
第一时间，贺丛舟绕到前排将湿纸巾拿出来，又坐到梁吟身边给她处理下巴上的血，将矿泉水瓶递给她，“漱漱口？”
梁吟没接。
任由摆布，双眼空洞望着前方，呢喃着说出几个字：“我想见小起，小起……我的女儿。”
天地之大，而她所拥有的。
只有母亲那段不明的死亡真相，以及小起这个护不住的女儿。
“好。”
贺丛舟没有多问，一口答应下来，“我马上叫琴姐把小起送过来。”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梁吟现在这个样子，是一定需要安抚的，当着她的面，他将电话打给贺家，让佣人去接小起带来。
“小起马上就会来，先喝点水，缓一缓好不好？”
梁吟齿面上还沾着血，头发很乱，妆也花了，和小起半年没见了，她不会想要以一个疯子的形象出现在女儿面前的。
听话拿过了水，梁吟漱了漱，接着从包里掏出化妆工具，补粉描眉，擦口红，对着镜面挤出不怎么漂亮的笑。
贺丛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不敢问。
两人坐在车里，静谧，平和，望着日头从最顶点到下坠，时间到了下午，黄昏，烧得火热的温度逐渐降低，但空气之中还是浑浊的。
半个小时后保镖和佣人一起将小起送到。
贺丛舟和梁吟站在车旁等，梁吟穿了条黑色百褶长裙，上身是简单干净的白色半袖衬衫，温婉良顺，发丝在车里整理过了，半扎起来。
知性美很强烈，尤其在日落的照耀下，移不开眼。
佣人将小起从车上带下来，今天还要上课，贺丛舟突然要见孩子，小起早退过来，还背着书包，穿校服，乖巧地拉着阿姨的手。
一下车。
脚步在原地顿了下，没有上前。
“小起。”梁吟从干苦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弯腰下，对女儿张开手臂，“来妈妈这里。”
听到妈妈的呼喊。
小起怯生生扬了扬睫，去确认是不是妈妈在叫自己，看清了梁吟的脸，但还是不敢动，梁吟弯了弯唇，将肩上滑下的包带扶了起来，然后主动走向小起。
这一段路是需要勇气的。
回首前二十年，过得还算幸福美满，可自从遇到贺丛舟起，她的劫便开始了。
爱的人不爱自己，父亲要杀自己，哥哥让她吃尽了苦头，遇到了一个程晏平，尝到了甜头，但在华美的假象之下，也不过是利用一场。
连亲生父亲都嫌弃她不要她。
只有小起了。
把小起丢给贺家，又要见她，梁吟知道自己太自私，可再不见小起一面她就要撑不下去了。
走到小起面前。
梁吟半蹲下，将掌心里小起喜欢吃的芒果糖拿出来，“这段时间在贺叔叔家开不开心？妈妈带小起去吃蛋糕好不好？”
听着她说话。
小起还是侧开着头，不肯看妈妈一眼。
伤感涌上心头，梁吟强忍着哭意与腮帮子的酸痛，抬手想摸一摸小起的头发，指尖还未触到便被小起打开。
没再看梁吟，她直接绕开了日思夜想的妈妈，跑到贺丛舟跟前，“贺叔叔，你的手流血了。”
日落照在漆黑的车身上，昏暗与明亮交辉，贺丛舟怔愣着，没有回应小起，目光灼灼落在梁吟半蹲着的背影上。
去了程晏平身边。
她还是那样瘦，连影子都是小小的一团，头发不听话地被风吹起来，拍在脸上，黏住了眼泪。
梁吟没有回头。
不敢让小起看到自己在哭。
更不敢直视女儿离开自己的步伐。
……
约了一家私房菜馆。
梁吟单独带着小起进去吃晚饭，点的都是小起爱吃但曾经因为贫穷没有吃到的菜。
餐馆内客流量很大，人一波一波的来，说笑着，交谈着，唯有靠窗那一桌鸦雀无声，母女两人饭量都小，但点了一桌子的大菜。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小起小时候爱吃猪蹄，很久才能吃一次，梁吟总是炖得很烂，夹成小块喂给女儿，在那间没有光照，没有暖气的房子里，她们过着食不果腹，只有亲情温饱的日子。
这么多年。
小起也该认清现实了。
“小起怎么不吃，不爱吃吗？”
小起漠然扫了扫面前的菜，嘴巴抿了抿，“不好吃，我在贺叔叔家都吃腻了。”
“那我们去吃薯条好不好？”
“……爷爷说那是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芒果蛋糕呢？”
坐在椅子上，小起双手抓着椅子面上的皮革，年纪这么小，纯净的瞳孔里却有了一些大人才有的惆怅，“妈妈是要来带我走了吗？”
梁吟动了动唇，嗓音一下凝住。
小起看到了，“我不想和妈妈走，贺叔叔家很大，很漂亮，我喜欢贺叔叔家。”
在妈妈的眼泪掉下来之前。
小起背上书包，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快地走出了餐馆。
没有去追，任由眼泪掉了下来，梁吟捂住脸，无声地哭着，人未死，脑中却开始走马灯一样过完了一生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小起的四岁生日。
简陋的出租屋，五块钱的纸杯蛋糕和要来的蜡烛。
微茫的摇曳火光映在小起稚嫩的脸庞上。
“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不分开。”
吹灭蜡烛，小起睁开眼，“妈妈，我的愿望能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