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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无狠戾地想，原来此时此刻不止他一人难受，她也会因自己的话而露出这么难过的神色。
“阿玉，这种话我也只跟你说一次。”
他眼角发红，却面色平静地垂着眸子望着她，“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对臣子的赏赐，以后我还是会尽心尽力当你的人臣，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但若能重新选择一次，我不会选择这条路，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当初在高楼之上，他跪膝在她衣袍上落下的那个吻，如今已随着这场交谈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与她之间，宛如深厚的冰面上生出了第一道裂缝。
他转身往殿外走，四五步之后，玄珑开口了，她的声音因愤怒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低狠沉声道，“不想当就给我滚！”
燕北宁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语气平淡而疏离地朝她道，“微臣告退。”
待他离开之后，玄珑浑身脱力般后退几步，双手颤抖地撑在书案上，闭上双眼。
她的双睫间涌出湿意，死死咬住了嘴角。
她从来不知道，燕北宁这么会伤人，也这么心狠。
*
燕北宁踏出大殿之后，所有神色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一片空白。
他机械而漠然地迈着双腿走出皇宫，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也依旧面无表情。
玄珑惊痛而发红的双眼一遍遍地浮在他的眼前，他反复感受着心底的痛楚里那一丝自虐的快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从来都不想让她受伤，然而最后伤她最深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他想要阿玉，想得入了魔，成了执念，这份执念像是一柄刀，扎根在他心底，一边保护她，一边伤害她。
——如果她不是玄珑就好了。
当初在高楼之上，他以为自己了解她的一切之后，就能离她更近。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真实的她的准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真实的她如此遥远，站在高台之上，受天下人的顶礼膜拜，他拼尽一切也够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不久的将来她还会有后宫，有子嗣，光是随便一想就足够他发疯。
——如果她不是玄珑，只是他一个人的阿玉就好了。
他的阿玉是在金陵路上相识的落魄少女；是为了他继承侯府密谋两年的同谋；是与他彻夜把酒交谈亲密无间的挚友；是他六年来隐忍而欢喜的贪念。
而不是如今，连直视她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跟所有人一起站在遥远的地方，与她保持君臣的距离。
——如果她是阿玉，就好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燕北宁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缓缓浮出了浓烈的、深沉至极的悲伤。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在手心里，手心一片潮湿的濡意。
像是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东西，被他亲手打碎了。
他与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踏着自己的路往前走，是他还站在原地执意不肯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