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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悍是代军百夫长,他手下有四百名士兵。
他爷爷是当初跟随代国太祖皇帝,击退辽国数万大军的老兵。
之后他家就一直在禁军中受到重用。
但父亲不争气,过惯了好日子,没一点血性,胆小怕事。
因为一次伴天子外出狩猎,居然骑不好马,让自己的马冲撞圣驾,家里再三求人,散尽家财才保住命,但也被贬为庶人。
以致他从小便艰苦,靠着叔伯重回禁军,吃尽苦头,咬牙拼了命才回到如今位置。
但比之当初爷爷仍微不足道。
他忍辱负重,努力拼命,就想找回自家往日荣光。
这次断后,国相许下高官厚禄,他毫不犹豫便同意留下来。
这次拼一把,等活着回国,定能高升,光耀门楣,享受荣华富贵。
而且拖住代军虽然危险,但他们据守营寨有优势。
国相给的命令也是令统军张浦率十个百夫固守,要求他们守三天以上。
十队人马,四千多人,断后守三天,他觉得毫无问题。
虽然河谷里到处都是周军,且传言周军凶悍。
可一来不是让他们击败周军,二来有营寨外的坚固栅栏,深深壕沟可以依仗。
只是抵挡周军三天,只要敢拼命,他自认为不成问题。
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第一天黄昏,统军张浦自己先带三千人后撤到后方峡谷。
还说什么河谷太窄,怕兵力展不开,他们作为预备队。
将前方防务交给他和另外一个百夫,说会支援他们的。
驻守的兵力一下从四千变成了八百。
今天一早醒来,被留下的另一个百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还把手下士兵也全带走了。
甚至都没通知他,八百变四百......
而他这四百多人,到天完全亮点名时也只剩下两百三十八人,其余都跑了。
但遍布河谷的大军在天亮发起进攻时,他几近绝望。
只能咬牙让士兵们备马,同时尽量还击。
周军就是再勇猛,破开营外数里长的栅栏也要时间,他准备随时逃走。
但很快,伴随一阵惊天动地的惊雷,大地颤动,马惊得乱跑。
随后他目睹了此生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恐怖景象。
靠近栅栏的士兵被抛飞,甚至有两人被直接撕裂开,就像他撕开野兔,烧鸡那样......
随后长长的栅栏居然轰然倒地。
他直接看呆了,这到底是何等伟力才能做到,数千斤的栅栏,就这么瞬间垮塌。
刺鼻的浓烟中,马蹄声轰隆作响。
他耳朵好像听不到声音,嗡嗡鸣叫,身边一片纷乱,他大声吼叫,周围人根本没人听,只顾着往后跑。
李悍脑子嗡嗡作响,运处,漆黑的骑兵恐怖身影已冲出烟雾,泥雪飞溅,甲片作响,战马嘶鸣。
他脑子恍惚,父亲的屈辱,未来的期许,无数念头瞬间闪过。
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就像做梦.....
李悍泪流满面,嚎啕大哭,双手握紧长矛,奋力迎向越来越近的黑色铁墙。
刹那间,战马嘶鸣,木杆崩碎成碎片,浑身如撞上城墙,浑身剧痛,整个人抛飞出去,艰难睁眼,只见硕大的马蹄,世界瞬间被黑暗覆盖。
战斗半个时辰不到便完全结束,代军大营里的防守力量比斥候昨晚上汇报的还少。
竟然只有二百人左右,前锋涌入之后发现营地人全走光了。
慕容亭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空营寨,为后方追击队伍大开通路。
审讯战俘后得知,剧情居然真的和他的联想一样。
代军最开始留四千人断后,要求坚守三天以上。
结果第一天黄昏主将就带三千多人溜了,留下八百多人,当天晚上百夫又带着四百多人溜了,留下四百多人。
天要亮的时候余下人反应过来都跑光了,又出现大量逃兵,等到天完全亮后,居然只剩下二百多人还傻乎乎守在营地里。
等于四千人最后只跑剩二百......
这跟一个团的人最后剩一个班守桥头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赵立宽立即令第二队侯景部二十营轻越过前锋开始追击。
他的中军则跟在其后向北推进。
河谷大道上,大量丢弃铠甲、兵器、车辆和粮草,沿途到处都是。
具象化了什么叫丢盔弃甲。
赵立宽下令各军不得拾取哄抢,只管赶路,违命者军法从事,打扫战场的事交给后军沈天佑部。
大军行军到中午,侯景部派人回报,他们已经黏住了代军的末队,大约有三千多人,正在发起进攻,不断咬住他们。
赵立宽随机应变,令体力充沛的慕容亭部先赶上去支援。
并令其以五十人队沿河谷西侧北进,在侯景部左后侧保护轻骑兵。
因为战术上,敌人如果想要反制轻骑兵战术,左后侧是最关键的地方。
又赶路半个时辰左右,前锋已经看到远处河谷中的战斗。
赵立宽打马越过行伍,来到最前沿视野开阔处,远处河谷中的战斗尽收眼底。
侯景部骑兵二十营,分为四十队,每营两队,每队百人。
沿河谷西岸行军,接近敌人后立即向东转向机动,在代军末队六七十步外用弓弩射击。
这样右手拉弓正好顺手。
随后一队队与代军末尾擦过后向南回旋,再转向西面,重新回到河边的末队伍。
四十队形成了一个不断回旋的漩涡,前沿不断抵近代军,一队队轮流打击,箭矢如飞蝗不停歇。
在周军的视角他们是一队队上,每队人也好,马也好,进攻之后都有一段休整和准备的时间。
但在代军的队伍末端看来,他们面对的就是永不停歇如疾风骤雨般的进攻。
这种阵法是军中常用的车悬阵,也是轻重骑兵练习最多的阵法。
据说最早可以追述到霍去病打击匈奴人时使用,但真假已不可考。
这种阵法的精髓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实际上在局部战场形成了多打少。
代军后方的士兵顶多七八百,前面的没法帮忙,甚至多数人后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们面对的却是二十营,四十队周军骑轻骑兵的轮流打击。
论兵力,此时河谷里代军后部和周军轻骑兵兵力相当,但骑兵利用机动性,就能轻易形成这种多打少的局面。
不一会儿后方的士兵抛洒一路的尸体,大队还在缓缓努力向北移动。
后方很快顶不住这种无穷无尽的打击,开始到处乱窜逃命,往山里跑,往河里跑,不顾命令越过前队往北跑。
队伍出现骚乱。
代军庞大的队伍像剥洋葱一样从后方被剥去一层。
周军骑兵继续螺旋抵近,后方暴露出来的士兵继续遭到轮流的弓弩射击。
代军终于顶不住,从北面叫来了一队五六百人的骑兵,径直沿着河谷西侧河边冲向周军的轻骑。
应该是骑兵跑太快,好不容易才叫回来。
他们从西侧河边进攻,是因为与周军轻骑相冲,双方移动方向是相对的,能快速接近。
如果从中部或西部发起进攻,轻骑兵们正在撤退,根本不怕他们,打马拉开距离就行。
但赵立宽早预料到这种情况,让慕容亭赶快支援就是为此准备的。
代军慕容亭部十营两千重骑兵一直在河西岸待命,位于轻骑左后侧五十余步处。
见对方骑兵来袭,打头两营立即迎河岸对头发起冲锋。
代军那边见他们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竟不少人直接调转马头跑路。
双方交马而过,余下冲过来的百余骑纷纷接连落马,还有人弃马跳入河里。
轻骑兵没有了阻碍,继续黏着代军屁股后轮流打击。
正午后,太阳高照。
代军轻骑三分之二的人马射完一轮箭矢,回到中军补充了一次。
随后继续紧咬,一开始周军士兵在战场上对车悬阵运用还没那么熟练,现在已到轻车熟路。
中途分出部队补给也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补给后的士兵重回战斗序列也井然有序,没有冲撞,没有混乱。
见周军如此训练有素,代军再也顶不住,连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如一个步履蹒跚的窜稀病人般抛洒一路尸体后,开始出现群体性的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