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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宽嚼着就香甜的烤兔。
才过完冬的兔子没什么肉,肉更加腥,但在战场上也是美味。
兔子不是亲兵给他打的,打战呢,就是亲兵已不能毫无纪律乱跑。
是跟营地外围来做生意的猎人买的。
军营,特别是这种数万人的军营,就是一个大社会,因为士兵也是人,士兵也有七情六欲。
而战争也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见面开打,打完收工。
经常会出现漫长的行军,然后两军到达位置,随后大眼瞪小眼开始对峙。
像人们熟知的官渡之战,夷陵之战等,都有数月长的对峙期。
而历史上的战争,对峙期数月的比比皆是,超过一年的也屡见不鲜。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庞大的军营就如同一座等级分明的城市。
头等大事都不是打败敌人,而是管理好大量人员的吃喝拉撒。
军营最中间是只有亲兵和军官能进入的中军大帐及核心区域。
外围则是各营部队驻扎区,与中军交接处是粮仓和锅灶围成的圈,外面是扎营区和马厩,再外围则是旱厕和栅栏,防御工事区。
而在军营最外围工事一里外,就如集市般热闹,这里就是允许普通人靠近的地方。
而士兵和将领们吃喝由军队供,兜里有军饷,有部分缴获的战利品,数万人聚集,就算每人有一个月的军饷,那都是数千万钱。
是最吸引周围商旅和百姓的。
随着大军的推进,梁州及其以南重新恢复往日的安全。
大量商人百姓闻风而来,在军营外做起生意,带来家里的粮食,稻草等,家里养的猪、羊、鸡、鸭、鱼,存储的腊肉腊肠,猎户的猎物都拿来卖。
还有人开设饭馆,卖酒、卖茶、卖布、卖唱等等,什么都有。
还有些妇女过来,收钱帮士兵洗衣服洗铺盖卷。
还有卖锅碗瓢盆、洗漱用品、火石、柴刀、磨刀石、铺盖、皮革、帽子、鞋子等的商贩。
自然也有周围城镇的妓院看到这大好机会,三万多男人汇聚在这,那客源简直就像黄河奔腾。
还有周围城镇乡村有些妇女过来做临时生意赚点快钱。
大多都是在树林里,灌木丛里用树枝搭个骨架,遮上五张能遮视线的席子,铺上铺盖就能开工。
有些厉害的则带着铺盖卷,直接往树林里一钻,席子都省了。
士兵都是人,而且由于教育水平,服役方式,文化氛围等,士兵的纪律性远没那么高。
禁军这种职业军队还好,像负责后勤的关中军,临时征召的各地辅兵等更是,别指望他们能多遵守军纪。
压抑久了什么事都可能闹出来,何况是在战争这种高压环境下。
堵不如疏,这种军营外开放的集市,是缓解将士压力的好办法,也能带动当地经济,给当地百姓更多活路。
军营东面和北面,靠近梁州城的地方,是赵立宽准许,划出来作为贸易的区域带。
每天都会派出几队亲兵过去维持秩序。
同时他们也有东西卖给周围百姓,那就是大类。
三万人的军队,每天要产生三万斤左右大便,以前只能让辅兵处理。
行军时候掩埋,扎营时少量储备作为武器,多数让辅兵每天运到指定位置抛弃,又脏又累。
如今在城外则可以低价卖给周围百姓作为肥料,让他们自己挑走拉走。
不过却是不卖的,扎营时士兵需要在撒在专门的陶罐里,由军中工兵收集。
一方面是制作武器的重要物品,另一方面制度,制火线等都需要大量尿液。
无论是军中需要皮革修补甲胄兵器等,还是民间制皮,第一步都是用尿液把动物皮泡软。
而人工制硝也需要将大量尿液,是制作火药的重要原材料,只不过赵立宽目前还没时间研究。
这场打下来赵立宽也感觉到,火药太贵了。
他昨晚仔细核算一大晚上,发现这回他在制作火药的环节前前后后砸进去一万八千七百两左右。
总共只制出一千一百七十六斤四两火药。
每斤火药制作成本高达十六两左右。
一万八千七百两什么概念,足够发一万五千禁军一个月的军饷。
如果发普通地方军,那能发三万人一个月军饷。
一场局部战全部消耗光。
如果没有卫王慷慨解囊拿出三万两,这战根本打不了,他都没地去弄三万两。
除非他把全军的军饷给贪污了,但那也太离谱了,和?转世都不敢这种贪法。
他记得曾看过历史记载,明朝的红夷大炮一发装六斤火药,发射成本只有三两银子。
而且当时正规军的军饷也是每月一两银子左右。
也就是说明朝人的火药价格是半两银一斤,这才是打得起的价格。
如果按照现在十六两一斤的成本,多打几次直接破产,更别提什么普及火药武器。
他思来想去,火药制作的大头就在硝上。
天然开采的硝石是通过开采出硝土矿,经过煮沸,过滤,析出,晾干等诸多工序。
挖矿洞需要大量矿工,费时费力,还要运下山。
这年头又没开车什么的,全靠人力畜力运输,效率低不说,花销也大。
人畜还要吃喝拉撒住呢。
这首先就是一笔极大的耗费,之后还要大锅煮沸,过滤,又需要大量的柴火和人工。
在这个没天然气,没石油没电力的年代,主要加热手段还是靠往山上砍柴。
砍了靠人背下山,晒干,然后才能生火。
想起他小时候在农村跟着父母上山砍柴,那种痛苦至今记忆犹新。
都不用想接下来前两天拉着南下卖的步骤,赵立宽已经明白现在的火药为什么成本那么高了。
到明朝那时,已经有专门的人工制硝技术。
有专门的“硝户”,每年不用粮食或钱交税,而是用制出来的硝石交税。
可规模生产,人工制造,这才能把火药价格打下来。
火药价格下来了,才能大规模运用于战争。
大规模运用,才能改变战场局势。
否则火药就是再厉害,几十斤乃至上千斤投入到大规模战场上根本不够看的。
比如万历朝鲜战争中,首批援助朝鲜的物资就有硝石十万斤,硫磺两万斤,大概十二三万斤火药。
而明军三万余人,整场战打下来消耗的火药在五十万斤以上。
如果以现在每斤十六两左右的成本来算,三万军队,消耗五十万斤火药,需要八百万两左右成本。
那都别打仗了,光造火药就能拖垮国库。
八百万两火药钱,如果不包括战后赏赐,能给三十万大军打上半年,还要什么火药,用人堆都?了。
赵立宽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回去必须仔细研究研究怎么人工制硝了,不然想在以后的战争中大规模使用火药根本没可能。
别说几十万斤的用,就像现在用个上千斤都要有卫王这样的冤大头掏钱。
除非把狗日的卫王府抄了,说不定能制出上万斤火药。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正想着,斥候回来汇报,对了口令腰牌,亲兵放行后得以进来。
“大帅!”斥候行礼。
赵立宽擦了擦满嘴兔子油水问:“你们指挥使呢,平时不是侯景来吗。”
士兵紧张道:“禀大帅,指挥使去营外集市巡逻了。”
赵立宽有些不满:“侯景也是,我让他率中军营斥候,巡逻是亲兵的事,哪用他操心。”
说着对小心翼翼的士兵道:“回去告诉他,以后每天还由他来汇报。”
“诺!”士兵领命。
“说说吧,今天有些什么情况。”
斥候拱手道:“大帅,今天也有大量代军病死、饿死,前几天还有打架斗殴的,甚至还有......人相食的。
今天基本都不动了。”
赵立宽点头,因为代军不只饥饿,还有水域污染,食物中毒的困扰。
食物中毒后恶心呕吐,头痛,出现幻觉,肠胃炎等都是正常的,加上饥饿那更是雪上加霜。
“许多人到东面前线想要投降。
但按大师说的,前线不接受投降,格杀勿论,今天又死了几十个。”
不接受投降有他的考虑。
接受投降隐患太多。
代军现在的状态可能把瘟疫带过来,可能有诈降,可能听到吃的大量人发疯涌入,短时间内后勤供给不上。
而只要稳住,不接受投降,把能饿死的都饿死,就没有那么多问题。
饿到现在,代军也肯定没拼死一搏的力气了。
他也想发发善心,毕竟四万多人。
可他必须保证自己不受损,再去考虑善良。
“稳住,当年赵军在长平断粮,饿了四十多天才投降,他们这才饿十多天呢。”
赵立宽善解人意,给代军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他们应该还能挡住。
斥候笑着说:“大师,我看他们撑不到二十天,当年赵军也没人给他们水力下毒啊。”
“你小子读书不少啊。”
“听村里老秀才讲的。”
赵立宽把手里剩下的半只烤兔子塞给他:“赏你的,如果他们真像你说的撑不过二十天,到时候再赏你一只。”
斥候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高高兴兴兜着烤兔子走了。
赵立宽又派人去检查三川河里浸泡的动物死尸。
他们是用网兜住尸体的,所以下游看不见河里的尸体,根本不知道水被严重污染了。
他心里也盼着代军早日支撑不住。
他们能吃兔子肉,代军就不知道能吃什么肉了。
野利荣保形容枯槁,骨瘦如柴。
大口嚼着嘴里的烤肉,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树皮,用苦涩的树皮味去遮掩那肉本来的味道。
并不去想其活着时候的样子。
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流泪,一面咒骂:“狗日的两兄妹,两个畜牲,禽兽!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妖魔!
都是他们把我们害到如今的地步!”
周围人各个骨瘦如柴,围着他面露悲愤之色。
“秦王意识模糊,一直在发烧,只会说些梦话......”旁边人告诉他:“因该没有多久就要去西方世界了。”
“秦王说如果他死了,让我们带他的头去给周军,或许能让我们活命……………”
野利荣保越发悲愤:“秦王就是被他们兄妹害死的!
还有我静塞军司的儿郎!
我带了八千多人出来,他们是别人的丈夫、儿子、父亲,结果现在只剩下你们这一百多个………………”
山坡下的河边,尸体遍布,几乎都是骨瘦如柴,堆叠在河边,如鱼鳞一样层层密布。
还有些在河边,缓缓被水冲走,无人问津。
不少暴晒在河边的石头上,干枯发黑,像码起来的柴段。
整个山谷散发各种味道混合的恶臭,蛆虫密布,大片漆黑鸦群如乌云起起落落,找到了吃不完的食。
或许都不用下地狱,这里就是地狱。
不少人还不是饿死的,而是不断呕吐,甚至吐出血。
肚子绞痛,不断拉肚子,直到拉出血来。
因为又吐又拉,就越发口渴。
可越喝水放而越呕吐不止,拉肚子不停。
直到浑身无力、发热、意识模糊、口渴、口干、眼窝凹陷,最后在饥饿中大片大片死去。
二十天过去,野利荣保也意识到,他们唯一的水源可能有问题。
周军在上游,他们在下游,河水流量也不大。
他彻底绝望了,没有食物,水源也被周军动了手脚。
现在连刀都拿不稳,别说和周军拼命。
就算突围,黄河也早已解冻,他们被困在东岸,只有死路一条。
野利荣保突然眼神狠厉:“都是那两个畜牲害的,秦王让我们用他的头去保命,为什么不用那两个奸人的头!”
周围人都看向他。
“我不是想活命,只不想他们两能活着!”
众人纷纷点头。
山顶的雪已经完全化开。
山坡上有一些新绿,梁州大营外热闹非凡。
过来和军队做生意的商旅百姓络绎不绝,因为赵大帅对军纪的严要求,百姓们都赞不绝口。
运处城外田地边两排老柳树下的大道上,农民赶着牛车,唱着歌,慢悠悠拉着从军营里买的天然肥。
路边几个孩子提着装水喝饭菜的陶罐跟在后面,边跑边打闹,引得大人连吆喝。
老柳发出新芽,嫩绿一片,随春风飘动。
四月不知不觉到了。
四月初一,代军断粮超过二十天,斥候输了兔子,赵大帅却等来了大好消息。
先是早上,山上的斥候汇报了个不得了的消息,代军内部发生哗变。
似乎有不少人进攻了中军。
赵立宽得到消息后十分惊讶,因为根据斥候说,现在整条河谷里到处都是死人,臭味几里外都能闻见。
代军已到十不存一,穷途末路的境地,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还内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