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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冬至后面一天。
天子恤大臣，每年冬至都会给大臣放三天假，这天是齐豫休沐的第天,也是他的生日。
屋中地龙烧得热,齐豫一觉好眠醒来,听着外头簌簌雪声,又感受着屋中恍如暖春一般的温度，难得生了几懒怠,他闭着眼睛，不愿就此起来,习惯『性』地想把兰因抱到己怀里温存一会再起，伸手一探却是空的。
睁开眼，里边没有人，探手一『摸』，她睡过的窝也经凉了,显然是起来很久了。不清楚兰因一大早起来做什么去了,齐豫掀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衣，他便往外头走。
时雨和几个丫鬟正在外间烤手,听到动静连忙回头,看到齐豫,她们起来与人福礼。
个丫鬟和齐豫相处的时间不多，依旧有些怵她。
时雨倒是未像从前那般怕他了，“大人起来了。”她一面笑着和齐豫打招呼,一面吩咐身后的丫鬟，“快去准备热水。”
如今停云嫁了人，她的婚期也经下了,大约是快成婚的缘故，比起从前，她如今的『性』子变得稳妥了许多。
即便此刻就她一个人，她也能打理得妥妥。
“夫人呢？”
齐豫看了一眼屋中，还是没有兰因的身影，不由奇怪。
早知他会有此一，时雨笑答，“夫人去厨房了。”
“厨房？”齐豫蹙眉，“大冷的天，她去厨房做什么？”
时雨笑而不答。
齐豫也没再，等丫鬟送来热水，他简单洗漱一番便套上灰鼠皮大氅撑着伞往厨房去，途径一处院子的时候，他余光一瞥瞧见一株梅树下的一堆雪人，正是昨晚他和因因堆得那六个。
昨儿夜里堆完雪人然很晚，可因因生怕夜里雪大把雪人压坏，他们俩便又费时做了一个棚给他们支着，也幸亏做了，要不然就昨晚那一场雪，只怕今早这几个雪人就得淹没在那雪堆里，瞧不见了。
看着那边并排坐着的六个雪人，树上红梅落在它们身上，徒增一抹鲜活，齐豫看着看着忽而一笑。
时候都没有堆过雪人。
没想到世为人，竟拥有了童趣。
齐豫一笑置之后收回视线，继续抬脚朝厨房那边走去，才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声响，全都是在称赞她厨艺好的，其中也夹杂着她的声音，依旧是温声细语，齐豫这一顿听也就明她早起的原因了。
他心下一暖，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恰有婆子出来，瞧见他欲行礼，齐豫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婆子也聪慧，知道他为何过来，笑着福了一礼后便退到了一旁。
屋中其他人还未察觉，她们说话声依旧，齐豫收伞站在门边，屋中烟气缭绕，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兰因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缠枝莲纹的袄裙，头发盘成堕马髻，正在灶台前忙活。
她并未注意到齐豫的到来，等听到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便打开锅盖。
盛面入碗，又在上头放上先前煎好的荷包蛋，配着几颗绿叶菜，香喷喷的一碗长寿面就做好了。
“快放进食盒里。”
怕面冷掉，兰因忙吩咐身边的婆子。
婆子笑着应声，正要上前，却身边婆子扯了袖子，一回头就瞧见立在门外的人。
“大……”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发出，只有无声的一字，便见男人抬了手，婆子连忙住嘴，她跟着其余人放轻脚步往外退去。
“好了吗？”
兰因不知道厨房里发生的这些事，等她净完手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原先拥挤的厨房竟在这短短一会功夫没了人，她神『色』一顿，似有所察，朝门外看去，果然瞧见齐豫的身影。脸上凝滞的表情顿时转为灿烂的笑容，她一边向齐豫走，一边笑着他，“怎么来了？”
“醒来见不在就过来看看。”厨房虽然烧着炭火，可门外风雪却很大，眼见她『裸』『露』的那段皓手腕，齐豫蹙眉，他替人把袖子放下，又去握她的手，察觉那处温度适宜，方才安心。
“做了长寿面？”他兰因。
兰因原本想给人一个惊喜，这会人率先瞧见，倒也没觉得什么，“既然来了，我们就在这吃吧，这面容易坨，我原本还担心送到那边的时候不好吃了。”
她牵着齐豫往屋中走。
到灶台前刚想把面端着放到桌上，身后就传来齐豫的声音，“我来。”
见他握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转身朝桌子走去，兰因笑着由他，她跟在他身后坐在他面，又拿帕子擦干净筷子，递给他后与他说，“快尝尝，我也是第一次做长寿面，尝尝味道好不好。”
齐豫接过筷子，尝也没尝就看着她说道：“好。”
“还没尝呢，怎么就笃一是好的。”兰因失笑，心里却暖烘烘的，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齐豫。
齐豫却没立刻动筷，而是又拿了一只碗，洗干净后开始盛面，兰因原本为他是打算用碗吃，可他盛了一半后却把碗放到了她的面前。兰因怔怔抬头，听他说，“忙了一早上，一起吃吧。”
兰因正想说不用，她这会不饿，就算饿了，厨房也还有别的早点，可她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便又听到一句，“我想和因因一起长寿。”
神『色』一滞。
嘴里还未说出的话也停在了喉咙里。
其实长寿面也不过是意头好听，哪有真的吃了就能长寿的？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这世上之人都得争着抢着去吃了。
可兰因听着他认真的语气，却一点玩笑都生不出。
雾『色』的热气氤氲了齐豫的眉眼，他披着一身灰鼠皮大氅，身后是簌簌不断的雪。
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可即便是假的，他也盼着是真的，他希望这一世他们能头偕，相伴一生。雪皑皑中，青年面容沉静，唯有看着她的双目依旧饱含着无尽的爱意，嘴里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兰因浓睫轻颤几下后归平静，她看着他轻轻“嗯”一声，而后接过齐豫递来的筷子，一筷一筷吃了起来。
“好吃。”
她声音含糊，掩盖了心里的那份酸涩和感动。
齐豫没说话，只静静垂眸看着她，而后才慢慢动筷吃起了长寿面。
……
翌日。
雪虽然还在下，却没前几日那么盛大了。
最后一个休沐日，兰因和齐豫昨儿夜里就商量好今天要去九华山祭拜齐家祖父和爹娘。
九华山位西郊，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汴京城中一般有名望的人家都会选择在这处安葬，齐家的列祖列宗也都在九华山上，也亏得早年齐家提前买好了宝地，要不然齐豫的祖父和爹娘都没法葬在这个地方。
人今日出行并未带丫鬟，只带了竹生赶车。
马车一路从朱雀巷出发，由东城门通往九华山，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外头传来竹生的声音，“主子，主母，到了。”
齐豫淡淡嗯了一声，他抬手替兰因整理好头上的风帽，又特地给她戴好鹿皮手套，这才掀起车帘，这种时候，竹生俨然是没有用处的，他乖觉地站在一旁看着家主子扶着主母下来，刚想撑伞跟着他们一起上山，齐豫却与他说，“留在这。”
竹生应声留下。
齐豫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祭祀的东西，到山脚，看着头顶那条望不到尽头的雪路却蹙了眉。
他止步，兰因，“要不改天再来？”
山路本就陡峭，不用说雪覆盖了，可听到齐豫这话，兰因还是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别，来都来了，若祖父和爹娘知晓，肯得怪我了。”
“他们不会怪的。”
听着身边男人笃的话，兰因忍不住笑，笑完却又说，“今天不来，又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去了。”他如今为太子太师又兼任参知政事，事情本就多，要不是冬至放假，估计连昨儿生日都没法好好过，何况年关将近，她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生怕齐豫还要劝她，兰因说完后率先提步。
齐豫无法，只好跟上。
这几天没人上山，积雪厚的都到人腿了，兰因这一脚下去便觉得刺骨冰寒，强忍住没让身子打颤，但裙摆和鞋子还是立刻就湿了，也幸亏她今天为了上山特地穿了一双加绒的鹿皮靴子，鞋面虽然湿了，却没浸到里面去，她正打算咬牙继续往前的时候却人握住胳膊。
“怎么了？”她扭头看人。
“我背。”齐豫说完蹲到兰因的身前。
兰因还想拒绝，男人不容置喙的话从前面传来，“要么我背上山，要么我们现在就回家。”一句话就堵得兰因说不出话，怕耽搁下去反而浪费时间，兰因只好拿过齐豫手里的东西趴到他的背上。
可到底担心他，才走几步，她就忍不住他，“累不累。”
“不累。”
这样的话大概持续了好几次，几乎走一阵，兰因就会一句，起初齐豫还会与她说“不累”，到后来……“夫人是在怀疑为夫的力吗？还是近来为夫表现得不够好，不如今晚为夫好好表现表现？”
兰因骤然脸红。
那句延续了半路的累不累终没再说出口了，手却没闲着，时不时给人擦拭下脸。
山上风雪大，她戴着风帽又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倒是也没太大的感觉，可齐豫那张脸却触手生凉，全是风带过来的雪。
到山上是刻钟后的事了。
齐豫先前说“不累”并非骗兰因，他这一路走得脸不红心不跳，把人放下来的时候还有精力替她擦拭掉身上的雪花，“走吧。”他从兰因手中接过东西，又去牵她的手。
兰因也没拒绝，任由齐豫牵着她往前走。
都是双人墓『穴』，齐家祖父的墓在中间，齐豫爹娘的墓在右边，再远些便是其余齐家列祖列宗的墓，延绵一片，几乎望不到头……兰因陪着齐豫点燃蜡烛和香火，风大，人费了好一会功夫才点燃。
兰因又把新鲜的水果糕点放在墓碑前，而后便齐豫牵着站了起来。
“祖父，爹、娘，我带着因因来看们了，就是我从前和们提到过的姑娘，我终把她娶回家了。”感受着他给予她的温暖，兰因扭头看向他沉静清隽的侧脸，而后也看着墓碑轻声说道，“祖父，爹，娘，我是兰因，我今天和敬渊来看们了。”
“不知道敬渊从前和们说了什么，但请们放心，后我会好好照顾他，再也不会让他难过受伤。”后面半句话，她是看着齐豫说的。
上辈子，她不知道他的情意，让他一个人孤独寂寥了一辈子。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能够在一起，她再也不会让他难过受伤，她会牵着他的手好好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