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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坤躺在炕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各种画面层出不穷。最开始都是冯朝旭,与她恋爱的点点滴滴,她的温柔小意,她的委屈哭诉……到最后,成了她冷漠无情的指责。
忽然睁开眼睛,心脏隐隐作痛。冯朝旭肚子里,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
往日那青春、可爱、乖巧、柔弱的样子,都是装的,都是装给他看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偏偏他就认定,冯朝旭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可笑啊,他被利用这么长时间,竟然还甘之如饴。
宋坤开始只是小声的笑着,整个胸腔都跟着震动,随后剧烈起伏,到之后他蜷缩在炕上大笑不止。
一旁的向卫民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一句劝说的话。当初宋坤来的时候,多潇洒的一个人啊,而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幅邋遢模样。
不过爱情哪里有面包重要,向卫民转头,继续盯着那两个小土豆。
宋坤笑的五脏六腑都抽痛,蜷缩着许久之后,身体慢慢舒展开。眼角的泪痕没入到干硬的枕头里,旁人早都料到,他会有今日的吧。
活该,也是他活该啊。谁让他爱上了一个虚幻的人呢。宋坤的脑海中,所有冯朝旭的样子,都被另外一张脸所替代。
他所沉浸的爱情,是假的,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如今的落魄,都是他亲手种下的因而结的果啊。
阴冷昏暗的窑洞里,散发着各种复杂的味道。破衣服、旧袜子被扔在各处,破桌子、凳子稍微有些外力施压,就可能会散架。
向卫民默不作声,也没精力多关注宋坤的动静。
而此时的宋坤精神消耗殆尽,闭着眼睛,就着苦涩的泪水昏睡过去。
梦里,母亲牵着宋坤的小手,在剧院看黛玉葬花。黛玉柔情似水又多愁善感的眼神,在他面前晃呀晃。那样深情款款,那样小意温柔,那样让他深陷其中如痴如醉。
那一刻,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柔弱又感性的女孩子。如此心地善良又美好的女孩子,值得用他所有的温情去呵护。
他会亲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成为所有花朵中最娇艳的。
对视上那样的眼神,宋坤的心软软的,好似沉浸在蜜罐中一般。要是能与这样的女孩子相守一生,是他天大的幸运。
可那柔情还没持续片刻,忽然,那温柔如水的眼波,渐渐的换了味道,宋坤想抓住那丝柔情,可却是想抓就越是抓不住。忽然,那柔情万种眼神的主人,忽然成了冯朝旭,也是一副娇柔的模样在他眼前晃呀晃。
宋坤起初还试图保持清醒,去寻找自己真正一眼万年的人,可慢慢的,就认定冯朝旭是他所爱的人。她的柔情蜜意,也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他的情绪沉溺在冯朝旭的眼神中。而冯朝旭的形象与剧本中黛玉的形象高度重合,甚至完全取而代之了。
宋坤也忘了,与真正黛玉对视时候的感觉,把所有柔情都交付在冯朝旭的身上。
就在他爱意最深切的时候,忽然,冯朝旭的眼神变得冰冷如毒蛇一般,那样陌生又狠毒的眼神,把宋坤吓得瞬间从爱意中剥离出来。
宋坤猛的醒过来,胸腔的起伏剧烈,心跳砰砰砰的,一身冷汗。
即便是睁着眼睛,看着黑黢黢的屋顶,可眼前和脑海里,都是冯朝旭绝情的眼神。五官的感觉慢慢回笼,宋坤听着呼吸的动静,郭大雄他们都回来了,而且酣睡中。
可宋坤再无睡意,甚至头开始慢慢有些刺痛,片刻之后头痛欲裂,好似有人在用针戳着他一般。宋坤捂着脑袋,翻滚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好在头疼的感觉缓解一些。宋坤失了不少水分,想喝一口水解解口干舌燥、黏腻的感觉。
伸手去摸洋瓷缸,却是怎么都摸不到。再用力伸手去够,整个人咣当一下从炕上掉了下来。
冰冷的黄泥地,加上他本身就出了不少汗,此时躺在地上的宋坤,只感觉冰冷刺骨。却是因为这份冰冷,让他混沌的大脑,清明许多。
梦中的一切,回归现实,回归到黄土坡上这个破烂不堪、臭气熏天的窑洞里。回到一同下放的知青,浑身臭的要死、倒头酣睡的大炕上。
宋坤就那样躺着,感受着来自后背的刺骨冰冷。呵呵,可水泥地要比这更冷呢。冯朝旭说,她情愿跪在水泥地上哭,也不愿意跟他站在黄土坡上笑。宋坤躺着躺着,捂着嘴开始笑,笑到浑身都抽搐起来,眼泪顺着滑落。
也就是说,只要是还在这里插队,自己如何伺候她开心都是没用的。冯朝旭的野心一直都很大,只不过在自己面前,藏的很好而已。
宋坤不再哭也不再笑,四肢摊在冰冷的地面上。好似这样,才能让他的头脑继续保持清明,不再沉浸在被冯朝旭蒙骗的痛苦中。
他以为,冯朝旭如他一般,认为爱情至高无上。为了爱情可以豁出去一切,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没想到,冯朝旭骨子里却是个俗物。
俗不可耐,别说是为爱情而死,她甚至根本就不把爱情当回事儿。在自己这,把她当成掌声明珠一样的供着,可她转身就跟汪主任那种老男人苟且到一起……脏,太脏了。
想到这,宋坤咬牙切齿的,冯朝旭根本就不配谈爱情。崔娴说了,她就是现实的,认为面包高于爱情的,哼,她就是黛玉眼中的‘俗物’。
他爱的黛玉啊,那么美好又纯情的女孩子啊,他想一辈子都守护的爱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遇到真正的黛玉呢。
宋坤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黛玉是假的。不,不,黛玉是他深爱的人,不是假的。
可理性高居上风,让宋坤的内心挣扎不已,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强调,黛玉是曹雪芹笔下的人物,是曹雪芹想象出来的角色。
实际上,真正葬花的并不是黛玉,而是曹雪芹,是男人,是自己这样的男人,能为情去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