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65.net,更新快,无弹窗!
杜若脸热,摇着手推脱。
“……有长?风就够了,要那么多人,倒显得我张狂。”
“娘子这会子能想到谦逊收敛,足见?娘子心胸广阔,福泽深厚。”
铃兰诚心诚意,并没?有半点?故意逢迎的意思。
“外头都说娘子恃宠生骄,可谁知道内里详情呢。多少内眷的名声?都是娘家败坏的,不过眼下还好,等再?过个三五年,孺人的顶子戴上了,娘子还得多多敲打才是。”
杜若笑了笑。
“三五年后,谁知道这府里是什么光景。”
纵然是好的蜜里调油,杜若嘴里从来?不肯认下一句长?久,铃兰和海桐相视一笑,齐声?道是。
眼看又快到上巳节了,即便是傍晚的风也?明媚温暖,含着欲语还休的柔艳,吹在?脸上软绵绵的。
杜若微微眯着眼,闻到李花香气从鬓边划过。
凤仙提着灯笼急急走来?,见?了杜若顾不得行礼,嘴里忽地喊起?来?。
“娘子,可了不得!”
是海桐手底下带出?来?的人,这样没?规矩。
她很是不悦,提高了声?量。
“好端端的,闹腾什么?主子跟前有话慢慢儿说。”
凤仙急得眼皮子发红,嗳了声?。
“姐姐,不好了!王爷下午回来?就晕陶陶的,后头忽然发起?高热。大夫来?看了说是急症,叫吃药发汗,闹腾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子还没?醒过来?!”
这个消息吓坏了杜若,帕子掉在?地上,愣怔怔问。
“……什么?”
还是海桐处变不惊,拖着杜若边走边问,“怎么不使人去请娘子回来??”
凤仙到底人小,一着急就抽抽鼻子。
“起?先王爷醒着,叫不要告诉娘子,蒙头睡一觉就好。后头症候厉害起?来?,奴婢们也?想去请娘子,又是果?儿叫别去。如今吃了药人老实些。”
才刚过了年就出?这样的事。
杜若心里乱糟糟的,脚底不停,把各种可能性排了个遍,听海桐问。
“是果?儿在?房里守着?”
凤仙道是,“旁人都没?叫进去,连翠羽姐姐都没?近身。”
“那你怎么知道人老实些?”
凤仙怯生生的眼神望过来?,生怕遭了无妄之灾。
“……热水是奴婢端进去的,头两回进去,王爷像喝醉了,胡乱嚷嚷,方才吃了药才好些。”
杜若一颗心直通通往地下坠。
李玙在?外头干的那些事儿,他能干,焉知人家不能更?厉害的报复回来??
所?以自从她接手当家,便百般地笼络人心,但求那些见?财起?意的倒戈归顺,又再?三再?四?清理乐水居,不让根底不明的人近了李玙的身。
可是日防夜防,还是防不胜防!
瞧果?儿这样谨慎,就知道这回麻烦不小。
杜若紧紧蹙着眉头,一踏进院门,果?见?翠羽等侍女团团围成群,聚在?正?房外头,各个两手攥在?胸前焦急不安。
见?了杜若,翠羽提着裙子就跪下了,满脸都是泪水。
“……娘子,果?儿叫长?风死死守着门,奴婢们是内院侍候的,实在?闯不进去。”
海桐把铃兰往翠羽面前一推,带着杜若旋风样冲到门前,才要敲,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不管什么事,千万别喊,就在?屋里处置,外头有奴婢,一个字也?传不出?去。”
海桐低声?嘱咐,背过身迅速把门拉上了。
屋里一片漆黑,适应了才能看出?家具明暗的交错。
浓郁而纯粹的沉水香气似月下的海洋,一浪一浪荡上来?。
杜若在?闺中便常把玩香事,对沉水微苦而又深邃的气味谈不上喜欢,可是非常熟悉。
这是大多数安神香的基底,少许一点?,混杂在?其他负责芬芳或是宁和的花果?香里面,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神经。
英芙生产那日,李玙满怀心事从明月院回来?,眼底焦灼不安的样子掩都掩不住,杜若便在?惯用的蜜和香里加了沉水,让他安睡。
后来?两人同屋而分枕,杜若很快发现,倘若没?有这一味既常见?又容易被人忽视的香料辅佐,李玙的睡眠总不大安稳。可是只要稍微放一点?点?,他第二日便精神百倍,情绪松弛。
直到果?儿上次暗暗提点?,她才想起?,熏衣肖兰香里沉水的分量比一般常用香方都多。如果?那一点?点?分量,或者浓度的差异,就能引起?截然不同的反应,那……确实还是少用为妙。
杜若定定神,手捂在?心口上,听着砰砰的心跳,一步步轻轻走进内室。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丁点?月光,一个黯淡的人影站在?榻前,疲累地弯腰弓背,头抵着床架子吁吁呼气。
还好还好,杜若松了口气,轻声?唤他。
“哥哥……”
那人惊讶地扭过头。
杜若怔了怔,才看清他穿的翠绿袍衫,纽子被人扯开,前襟破了一大片,露出?底下结实的胸膛,却是果?儿。
杜若急忙转头往榻上看,原来?还有个人胡乱卷在?被子里,体型分外瘦削,半边脸被杏子红的被褥遮着,薄薄一片漆黑的乌发散在?月白被单上。
她简直认不出?了。
李玙是个肩宽背厚的高大儿郎,即便支离憔悴时也?占据着那样大的空间,怎么就蜷缩成了眼前这样儿?
她心疼地跪在?榻前替他料理,不当惊动?了。
李玙在?梦境里轻轻的呢喃,推着手,发出?全然陌生的乖觉甜蜜的声?调。
杜若惊慌极了,捂着嘴无声?痛哭,仰脸看向果?儿,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指缝往下落,一会儿就沾湿了手背。
果?儿向来?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倚弱胜强,明里是委屈,其实是威逼,软刀子杀人先拿眼泪热场。
可是杜若这样儿他受不了,他暗暗呸了一声?,捞起?杜若使不上劲儿的身子骨,把她拖到窗边。
“杜娘子莫慌,药性厉害,所?以人还有些糊涂,过一阵子就好了。”
“过多久?不是已经睡了半天,到底什么病?”
杜若顿了顿。
“还是中了毒?受了伤?是什么阴毒手段,求中贵人给句准话。”
果?儿瞧她那副嫁鸡随鸡贤良淑德的认命神情,醋意横生,忍不住拿话逼她。
“算中毒吧,只是王爷说过不想让杜娘子知道。其实照奴婢所?知,这毒不发就罢了,发起?来?,什么神医良药都没?有用,只有硬熬忍。”
杜若打了个寒颤,咬着槽牙问。
“……熬不过去呢?”
“神佛也?没?辙。”
杜若只觉天旋地转。
万没?想到,早上高高兴兴的出?门,两人还腻在?檐下看了好一会子腊梅,再?见?居然就是这样冷冰冰的结局。
她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将就墙根站着,半晌缓过来?,满面泗泪滂沱,顾不得问到底什么毒这样厉害,跌跌撞撞扑向床榻,只要生死都守在?一处。
果?儿无奈,只得拦腰抱住再?将她拖开。
“杜娘子,内里实情,王爷不肯告诉你,是疼惜你还是什么旁的意思,奴婢不敢揣摩。不过眼下……”
他向院子外头攒动?的人影努了努嘴。
“王爷晌午差点?儿把崔长?史活活打死,自家也?动?了大气,才成这副样子。这两桩事都不宜为人所?知。可是你瞧外头翠羽那样儿,她嘴又碎,漏出?去一句半句的……都是祸患。身为主母,娘子眼下的职责,是安定人心。”
杜若愕然,这话越听越玄妙,颤着唇问。
“……你是说王爷死不了?”
果?儿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瞪她。
“人谁无死?万岁爷果?然能活一万岁?王爷当真这一时半刻就要去死,哼,漫说要死,就是脸上添道疤痕,或是腿瘸了,人傻了,奴婢还肯在?这儿守着他?”
——他简直阴损至极!
杜若气得两眼冒血,举手就要打他的耳光,起?落好几回,到底放下了。
话糙理不糙,照房妈妈的话说,果?儿吃屎都要捡热乎,李玙当真性命不保,果?儿不等他咽气定然投奔新主子去了。
她瞪眼瞪得滚下热泪,果?儿早知道当着李玙的面,她撒不出?厉害性子,继续大放厥词。
“我早就劝过你,做人,先替自己打算。有些人,比如床上那个,生来?血脉高贵,只要他瞧着还是个人样,就有你我这样命贱的巴心巴肝为他筹谋,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虽是个鸡犬,却比你强,我不曾忘了根本。你呢?他死了,你的后路在?哪里?”
“你不是想殉葬吧?”
果?儿轻佻地捏住杜若的脸颊。
“花花轿子人抬人,只要他好,咱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卫他,一道上青云。”
杜若没?法?子。
果?儿捏着李玙的命门,或许不是什么真正?的命门,可是李玙信果?儿没?信她,果?儿就占上风。
如今打老鼠碍着玉瓶,她只能听果?儿差遣。
杜若推开他,回头深深凝望一瞬,走到门口时还是愁眉苦脸。
果?儿知道她担忧,跟在?身侧安慰。
“世上顶盼着王爷长?命百岁的就是我,毕竟最信重我的是他,对吧?我这样人,你能留在?身边用么?王妃能么?寿王能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额头上,杜若纤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脸色白得像蒙了层蜡纸,但神情已然恢复了往常在?果?儿跟前端凝自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
“中贵人,何谓礼?纪纲是也?。尊卑不可废,请中贵人注意言辞,人前人后皆称呼妾,杜娘子。”
果?儿长?眼微睐,冷冷改了称呼。
“奴婢明白了。”
两排羊角大灯贴院墙亮着,院子里人头攒动?,仁山殿、乐水居两处人马几乎全聚齐了,就连明月院、淡雪阁,甚至吴娘子身边的丫鬟也?在?外探头探脑。
近百双眼灼灼的瞪着,脸上神色各异,隐隐带着大祸临头的恐惧。
杜若把胳膊搭在?海桐手上,慢慢捋了捋额角的碎发,知道这时候如果?露出?拿捏不定的姿态,就会引得众人非议,甚至不可收拾。
她略沉吟了下,先向雨浓招手。
雨浓在?众目睽睽下挺身而出?,满面狐疑地贴上来?,杜若附耳轻言。
“姐姐费心了,果?儿带王爷在?外头吃花酒,与人起?了争执,略打了两下,王爷心里憋着火,回来?全撒在?果?儿身上,两个人头脸都带了伤痕,因此……”
“啊?原来?如此!难怪遮遮掩掩不敢请杜娘子早些回来?。”
雨浓恍然大悟,音调不经意扬起?来?,分明幸灾乐祸。
“男人嘛,左不过为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杜娘子快别伤心了,瞧这眼眶子上泪痕还没?干呢。既是没?什么大事儿,大家都散了吧,围在?这里做什么。一时王爷酒醒了,脸上臊得慌,不定找谁的晦气!”
铃兰愕然,先瞧杜若再?瞧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落红等都松了口气,纷纷道,“既然王爷无事,奴婢们就先回去了,也?免得主子挂心。”
有她们两个领头,其他人不便多嘴,向杜若行过礼便一哄而散,蕉叶瞧着雨浓兴兴头头冲回去传话,悄悄绕回来?,体谅地向杜若进言。
“……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府里头的人,各个都乌眼鸡似的,等着抓娘子的错处。那年废太子那回娘子亲眼见?识过的,王妃但凡腰杆子软一点?儿,就叫那边的踩在?头上了。这差事不好干,奴婢有一句话劝娘子,就着这回王爷心里愧疚,把孺人的衔儿请下来?吧。”
蕉叶从前在?乐水居侍候时,屡屡不服管教,与其说是使唤人,倒不如说是监工,眼睛牢牢盯住杜若房里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奔去告状。后头回到明月院,见?杜若得宠,倒时不时走来?与铃兰等兜搭两句。
杜若素来?知道她拈轻怕重,虽不及果?儿势利精明,也?是半分亏吃不得的性子,今日态度有几分可疑,遂站定了。
“王爷什么脾性,姐姐比妾明白,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呢?孺人不孺人的,妾不敢置喙,只求没?个功劳也?有苦劳吧。”
蕉叶朝外看了一眼,见?人群散的差不多了,铃兰站在?院子门口交代那两个守夜的婆子。
她闪闪烁烁地瞧杜若。
“其实王爷就是面儿上凶横,您瞧王妃这二年办了不少糊涂事儿,王爷到底没?把她怎么着。”
“夫妻一体,焉能为了那点?子小事驳了王妃的颜面?”
蕉叶疑惑地朝她脸上看,讶异她沉得住气,或是当真不知情?
杜若被她闹得摸不着头脑,心里又烦乱,正?要撵她走,就听她得意洋洋地压低了声?音。
“娘子莫急,王妃早晚闹出?来?,到时候奴婢手上,人证、物证都是现成的,只要娘子处置得宜,在?王爷心里便能记上一功。有些事儿,平日里不显眼,有人一衬托,就显出?娘娘贤惠能干了。”
杜若陡然打了个激灵,连海桐也?在?袖子底下捏了下杜若的手指。
“我们娘子常说,一家大小二十几口,难免牙齿磕碰了舌头,真要计较,从天亮计较到天黑也?没?完,所?以看见?了只能当看不见?。蕉叶姐姐心疼我们娘子,才替我们留神在?意,实在?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