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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相看父子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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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相看父子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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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寺卿咽了口唾沫。
    “殿下,审案子要听两头话。此人虽言之凿凿,却并非十足可信。其实从?杜家搜出的那卷图谶之上,并无什么花卉鱼虫,反而是一?幅凤凰图。金凤在上,头颈垂,羽毛散,双目无神,仿佛即将坠地;青凤在下,尾羽虽短,两足却劲悍有力?,且身姿高昂,似要越过金凤扑向太阳。”
    说到?这里?,谢寺卿躲躲闪闪的目光里?闪出一?线星芒。
    “如果证物确如人犯方才所言,有什么金鱼,什么牡丹,那臣早就把韦娘子请到?这里?,请她复写早课文字,再把画面图案重绘,以作验证了。”
    “嗯……?”
    李玙疑惑地蹙起眉头,抬眼望向谢寺卿,深邃的眼眸中含着一?丝愠怒。
    “臣顾虑杜家是殿下内眷的娘家,专门?请托左威卫,请他们?不要惊扰女?眷。听闻杜家长?女?至今仍住在娘家,膝下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就是那原告柳绩所生,名叫闻莺。柳闻莺——单听这名字,便知道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谢寺卿拍着大?腿嗟叹。
    “一?家子骨肉相连,血脉共通,就算女?婿坑害了岳父,女?儿和?亲娘的情分却打不断。待这案子审完,真不知杜家长?女?与?她夫君要如何对?面共处?诶,这些闲话,都是咱们?做主审官的,私底下一?点子不忍。其实律法在上,哪容人情?审起案子来,什么天伦悖逆父子相残之事,数都数不完。譬如上月,还有一?宗奇案,乃是子告父偷盗国库财物。臣拘了二人来,先打儿子三十大?板,叫他记住不可以亲告亲,以卑告尊,再打老子,叫他知道养子不教,遗祸己身。没想到?打完之后,那子竟还要告父,臣只好再打兄长?、侄儿,乃至生母,嫡母……一?家二十三口顺势打下去,打到?第三日,那儿子才终于撤诉不告,可怜女?眷们?已声气断绝,再难复生了。”
    谢寺卿侃侃而谈。
    “不过,殿下若觉得臣审的不尽不实,大?可以把韦娘子与?那元娘子一?道请来,细问?,或是要请小闻莺来亦可,自来孩童的眼睛最干净,不撒谎。杜有邻倘若真有谋反野心,平日总会露出一?星半点。就只怕女?眷们?……实在经不得这刑房啊。”
    李玙原本镇定的眼神闪了两闪,就连搁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成拳头。
    沉默良久,他低声道,“既然证物是现场搜到?的,孤没有异议。”
    谢寺卿扳回一?城,探到?李玙的底线是保住杜家母女?,遂长?出一?口气。
    “殿下,不然咱们?再去问?问?那柳绩?”
    李玙道好。
    谢寺卿闲闲把手一?比,“请殿下移步。”
    四人相随走到?隔壁,区区一?墙之隔,却有天壤之别。
    杜有邻那边阴森恐怖,腥臭难闻,柳绩这间却是窗明几净,优雅闲适,收拾的像个?书房。
    柳绩见谢寺卿进来,凑上来急道,“寺卿!杜有邻招供了吗……”
    一?抬眼看到?李玙,便倏然站住了。
    果儿道,“柳郎官,面见储君是要下跪的。”
    柳绩道是,慢慢低头俯身却行后退,快退到?窗下时才撩袍角跪拜。
    李玙眼并不看他,也不叫他起身,直接问?。
    “隔壁惨叫连连,你?没听见?”
    柳绩的面孔恰好停在窗口阳光下。
    大?理寺重刑拷打的刑房隔壁,那窗子竟还是用霞影纱糊的,半下午的温柔光芒洒下旖旎,把柳绩修饰的比实际更?清俊白皙,俊眉修目,甚至有些玉琢的意思,可是他的神情却在李玙的暗示里?渐渐狰狞惊惧。
    “隔壁是……是,岳丈?”
    柳绩不置信的看向谢寺卿,“寺卿!您说不会动刑的!”
    ——这个?蠢货!
    李玙压住翻腾的气血,哂笑一?声。
    “这么说你?全?听见了?杜郎官半个?身子叫他们?扯脱了,你?再不把话说清楚,想留全?尸也难。”
    柳绩面上血色尽失,颤声道,“某,某……”
    谢寺卿笑了笑,摆出一?副陈年老吏执着于法条细节的古板。
    “柳郎官,你?首告杜有邻谋反,乃是以亲告亲,倘若属实,要笞一?百,若不属实,徒刑千里?。”
    他回头看一?眼李玙,口气有些调侃。
    “啊,不过你?这情形比律法所写又不同,你?还牵扯上了储君,不论?属不属实,这项上人头么……”
    柳绩着急起来,脸胀得通红,摇手辩解。
    “某几时牵扯上储君啦?某首告的是杜有邻妄称国父,对?圣人不敬!与?储君并无干系呀!”
    谢寺卿不解地长?长?咦了一?声。
    “柳郎官,你?亲口陈述,某亲自为你?录的状纸,你?还摁了手印,这便不认了吗?哎呀,这翻供嘛……照惯例是要用刑的。”
    “狗官!你?敢拿某来诬陷旁人?!幸而今日殿下在此,容不得你?搬弄是非!”
    柳绩俊俏的眉眼凌厉起来,恨意激荡在眼底,跳起来指着谢寺卿痛骂,边骂边扑上来撕扯。
    那武行挡在长?官跟前,一?巴掌扇上去,就打得柳绩愣住了。
    李玙眉头一?横,果儿会意,绕过武行,拦腰就是一?脚。
    这一?脚幸而是果儿踹的,若是长?生,只怕会飞撞到?墙上,可果儿残疾,气力?有限,只踢得柳绩捂着肚子跪下去,嗷嗷呼痛。
    审到?此处事情已经分明,谢寺卿徐徐收网,一?改方才强装出来的窝囊不安,斜睨着李玙问?。
    “臣请殿下钧旨,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
    含凉殿。
    阿柔端着一?碗冰镇的甜羹,细白瓷调羹一?口一?口喂,间或直接用嘴。
    李隆基咕噜咕噜,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李林甫和?李玙,并排站在御座前,左右分立。
    李林甫痛心疾首地摇头。
    “臣听着消息就往大?理寺赶,偏还是迟了一?步,那柳绩已咬舌自尽,杜有邻亦死在刑房。臣原本想,柳绩粗陋无知,即便杜有邻有心谋反,也断不会让他瞧出首尾。况且这案子发?的没头没脑,太子向来纯孝,行事亦得圣人再三的夸奖,缜密周到?,八面玲珑。杜有邻这个?官儿,本就是太子瞧着内眷面子赏的,手上没丁点实权。臣越性说一?句僭越的话,真要谋反,谁去找宠妾的阿耶同谋?”
    李隆基咽下一?颗冰过的新鲜荔枝,哼了声。
    “傍着杜家谋反,三郎不至于这么蠢,不过平素里?发?些牢骚叫人听见了,生出些不必要的想头来,就差不离。”
    李隆基这一?套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说的李林甫怔了一?瞬,随即接下去道。
    “圣人说的是。臣也这么想,不过谋反偌大?罪名,断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那国家律法就形同虚设了。所以那翁婿二人虽然已死,臣还是打算再往下查查。”
    李玙脖子一?拧,不服气的冒了句。
    “往下查?怎么查?相爷的意思是围了太子府,查孤么?”
    他原本恭敬地垂首面对?李隆基,说话时转身侧对?李林甫,两手握拳向上往前递,做出一?副行将就镣铐的姿态。
    “混账东西!”
    李隆基昏昏然,哗地顺手掀了盛荔枝的盘子。
    那盘子是两掌合并承托的琉璃盏,幽幽艳蓝光泽,一?转眼碎成满地渣子,徒留下一?只残破的手掌搭在桌角。
    李隆基嘴里?含着甜羹,囫囵大?喝。
    “你?干什么?跟朕赌气赌到?相爷脸上去了?朕是你?的亲爹,不得不容让你?,那是朕上辈子造孽。相爷是什么人?替朕掌管天下,还是你?的长?辈!你?这些小孩子胡闹的动静,快快收起来!”
    “三十六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李隆基碎碎叨叨推开阿柔光裸的胳膊。
    李玙拧着脖子不吭气儿。
    李隆基气得眉眼倒竖,拔足就要离座亲自撕扯儿子,几个?女?人一?哄而上,吱吱哇哇鬼叫着劝阻,场面登时大?乱。
    李林甫想再说话,又觉得已经无话可说,只得垂首告辞。
    “那臣先退下。”
    他说话时,李玙已经端起阿柔手边甜羹,自顾自吃上了。李林甫简直气得呼吸和?心跳都乱了套,却拿李玙毫无办法。
    可他却不知道,一?俟他那道青灰的袍角转进回廊,李玙就放下玉碗,正正跪在李隆基面前。
    “儿子,谢圣人不疑之恩。”
    阿柔几个?都被这陡然颠倒的局势惊呆了。
    李隆基不与?他客气,摆摆手。
    “朕没有不疑你?,只是怕你?斗不过他,给你?助一?把力?。”
    李玙嗯了声,“儿子明白。”
    李隆基挥手,一?声‘去吧’还没出口,李玙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隆基这才抬眼看向一?直站在角落的五儿。
    “大?理寺久已不审重犯,所以今日拢共只有两具尸首。一?具年长?,十指脱落,两腿折断,琵琶骨破碎,盆骨劈开,不成人样。另一?具年青,脖子上有一?刀,切断血脉,肚子上还有一?刀,贯穿腹部。仵作说,腹部那道伤在后头,原是不必要的,单是脖子上已致命了。”
    五儿说完打了个?寒颤。
    虽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底下人绘声绘色地汇报过来,他还是被这个?描述折磨得不轻,满脑子咣当着杜有邻形销骨立的模样。
    李隆基想了一?瞬,转头看向高力?士,嘴角渐渐勾起,很有几分得意。
    “太宗皇帝说,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朕总算养出个?像样的儿子,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高力?士握着横刀的手指一?紧,手背无声无息地爆出了青筋。
    “未必是太子亲自动手。”
    李隆基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朕觉得,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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