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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玲珑望秋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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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玲珑望秋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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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落纷纷,如鹅毛飞絮。
    墨书提着灯笼在檐下等待,身后跟着打伞的小丫鬟。
    李璘先跳下车,回身架好胳膊给杜若借力,但她?轻轻推开了?。
    李璘空手站了?半天,看出杜若心情不好,漫不经心地施展完整套冗长繁琐的民女告别亲王礼仪,他便也借着这个功夫上下打量她?。
    虽然是小叔子与小嫂子的关系,其实李璘和杜若才是同龄人。
    同年,前后脚生日。
    因?为曾在妾侍待选的名册上见过杜若的生辰八字,过去很?多年,每当永王府筹备生日宴时,李璘都会遥遥为杜若挑一份礼物,然后扔进书房大木箱。
    这点子绮念如桃花逐流水,不知不觉已?经积累了?十八年。
    如今的杜若是个成熟的妇人,身体曲线更鲜明,脸颊线条收得绷紧,唇色浅淡,眉形利落,因?为没敷粉,眉尾尚带剃刀刮过的痕迹。
    走路大步流星,踩在浮雪上嘎吱作响,完全?不担心在男人看来不驯顺。
    但她?仍然是美?丽的,十根指尖蔻丹鲜红,映衬在竹叶青底色浮凸绣线的宽大袍子上,似红梅点点。
    甚至是破碎的。
    在新瓷那?样完整坚硬的外表下,有一条细但是深刻的裂缝。
    李璘丝毫都不怀疑,那?是李玙无?论?如何没法修补的创痛。
    “二娘子……”
    他觉得他想好了?,所以郑重其事的正式提出邀约。
    “我和三哥不同,我从没想过要问鼎天下,不像他满脑子想着西北的商贸,东北的契丹人、突厥人,西南的吐蕃人,东南的海路,我靠他也靠惯了?,但他做事比我没底线。”
    杜若悠然一笑。
    “靠山山会倒,殿下后面三五十年打算靠谁?”
    李璘耸耸肩。
    “阿耶有那?么多好儿子,谁上位我便向谁效忠,换一份亲王俸禄罢了?。”
    杜若不大相信,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两人就?站在雪花纷飞的天地间静静对视。
    本该是温馨旖旎的场面,但在杜若冷漠凝滞的眼神压迫之下,李璘仿佛重回学堂过堂考试,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殿下就?从没想过,我心甘情愿追随的,只有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吗?”
    这话里的指向已?经非常明确,站在左近的墨书舔舔唇,替李璘感到紧张。
    “不会。”
    李璘笃定的摇头。
    “我不信二娘不懂真情可贵。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不是第一眼的沉迷,也不是长久的求而不得,而是两个人在漫长一生中?积累出来的点点滴滴,是你来我往彼此拉锯,是因?为我才呈现的那?个你,和因?为你才呈现的这个我。二娘子就?是因?为懂,才会对三哥倾力以奉,毫不藏私。”
    “至于男儿志向……”
    李璘充满遗憾的叹息。
    雪珠被风卷着沾上他发梢眉尾,让他一忽儿仿佛已?经雪染白头,垂垂老矣。
    “倘若二娘从前钟情之人不是万众瞩目的储君,我或许还有机会,在储君之下争一个实权亲王的位置,但是想正式册立二娘,像圣人册立贵妃那?样昭告天下,就?绝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二娘愿意,我打算新年之后向圣人请旨削爵,去京外赴任,找个山川壮美?,民风淳朴的好地方,踏踏实实过完下半辈子。”
    ——又?是,削爵。
    李玙用整个人生去争的东西,前有李瑁,后有李璘,再往后兴许还有六郎李僴,弃之如敝履,随时可抛。
    杜若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眼里挂着将落的泪珠,像雪地里一尊被遗忘的小小石像。
    半晌她?沙哑道,“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好!”
    李璘毫不犹豫。
    杜若终于挤出难看的微笑,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进院内。
    ——————
    数日后,太子府。
    两条人影藏在花丛里,高个子凝神细听动静,粗使?婆子十七八个窸窸窣窣端着水桶、水盆、案几?、炕桌等物出来,院子里头关门上栓,有个丫头高声喊了?句。
    “前头把?灯吹了?吧。”
    光线倏然黯淡,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看清周围繁杂的树木花草,然后又?是连绵的脚步,前院静下来。
    李璘垂头看看杜若期待的神情,低声道,“再过一会儿。”
    “殿下……”
    “叫我阿璘吧。”
    杜若抿抿唇,很?是犹豫,李璘正想再说什么,她?眼皮一抬,飞快地问。
    “你经常来这儿吗?你来做什么?”
    李璘顿时语塞,紧盯着杜若握在袖子里的手说不出话。
    “张良娣不会苛待孩子的。”
    杜若淡淡道,“何况他们阿耶还在呢。”
    李璘的喉结滑动了?下,拔出腰上悬挂的佩剑,纵身跃出两人藏身的灌木丛。
    月光下,只见他整个修长矫健的身形向后反弓,两脚后蹬,右手像握匕首那?样握住宝剑,在空中?高高扬起手臂,又?快又?狠地插进明月院起伏的山墙。
    ——锵!!
    剑尖和砖石碰撞迸发出闪耀的火光。
    杜若瞪大眼,惊愕地看着他在一击之内把?三尺宝剑的大半都插进墙壁。
    “你……”
    在她?惊呼之前,李璘落地稍息,再度跃起,这次是借力宝剑露出的剑鞘踏脚,把?横刀也狠狠掼入。
    一二一二,刚好两级台阶。
    “来——”
    李璘侧身骑在墙头向杜若伸手,“放心。”
    杜若仰头看。
    李璘居高临下,宽厚的肩背挡住了?月光,所以五官轮廓全?都隐没在粘稠的黑暗里,他声线和李玙很?像,都是一样干燥低沉。
    可他说话的方式……
    李璘深深看进杜若的眼睛。
    “上来。”
    杜若讪讪想:阿璘真是个言简意赅的人啊,一句调侃、逗弄都没有,叫人好生放心踏实,为什么她?却觉得索然无?味呢?
    “六郎本当住在百孙院,可他顽皮,时常逃课跑回来寻卿卿玩耍,顺便住几?天,并?无?人约束。他在东厢有个房间,不过今天四郎过生日,他不在。”
    脚小心地踩在青瓦上,李璘指着院中?布置低声交代。
    杜若点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卿卿布置出来的景观。
    有矮子松,有月季,有□□花,有铃兰,有海桐,乱七八糟杂乱无?章,胡乱高低堆放,不过大多是从前乐水居有过的花木。
    “……卿卿这孩子,性子还没定。”
    李璘表示赞同。
    “她?被三哥捧着长到这么大,就?算这几?年受些挫折,正如你所说,张良娣不会故意折磨,她?怎么会像你当初那?样机警,那?样紧张,一步都不敢走错呢?”
    ——杜若听出他话里遗憾,却不明白他遗憾什么。
    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孩子无?忧无?虑长大,长成个大头虾,糊里糊涂,什么都不会算计?
    如果辛苦半生,孩子要走和自?己一样辛苦的路,杜若情愿不生了?。
    李璘退到杜若身边,抓紧她?肩膀,提气向下一跃,悄无?声息地稳稳落在院中?仅有的一小块厚实的草地上。
    杜若小心走上台阶,忽听漆黑的房间里传来少女哀怨的叹息。
    “没想到二姨这样刚烈。偏我那?日没去,多亏大姐姐肯出头帮她?。”
    龙胆道,“小杜娘子的夫君犯下滔天大罪,她?刚不刚烈有何分别?总逃不过一个死字罢了?。”
    卿卿色变,分明听得怕了?。
    “为什么要死?圣人都放过她?了?。”
    可龙胆偏偏要捡难听话说。
    “俗话说夫唱妇随,她?不死,一个人四处流落,有什么意思?虽然她?还有爷娘,有姐姐。可女人没了?夫君,又?不肯另适他人,还不如死了?痛快,与夫君泉下相随。”
    杜若定住脚步,觉得龙胆的态度不同寻常,更疑惑为何她?回到卿卿身边。
    李璘掏出小银剪刀小心剪开糊窗户的霞影纱,掀开一角,方便杜若窥视。
    杜若颤颤凑近,凝神细看。
    七年不见,卿卿脸上柔婉的线条长开了?些许。
    右眼下的泪窝,也已?经随着年龄渐长而变浅,只剩一道似有若无?的影子,仿佛画眉带错了?一笔。至于衣装发饰,全?取粉莹莹蓝绿两色,温柔浪漫,大蝴蝶结从发簪到领扣到飘带到裙角,乃至正正并?齐在榻前的绣鞋,无?所不在。
    “譬如杜娘子,受阿耶拖累,与太子不得善终,索性自?戕。奴婢便觉得十分有气节,强出小杜娘子许多……”
    卿卿厉声打断她?。
    “去你的!我阿娘才没有死!我阿娘没那?么蠢,她?一定不会寻死的!”
    两人原本并?头躺在碧纱橱里,卿卿气性上来,狠狠一推。
    龙胆不得已?下地,却还轻声反驳。
    “……就?算不是自?戕,也已?死在他人之手,不然怎么不来看望你?”
    “你!你天天就?盼着我阿娘死了?!我告诉你,她?没死没死没死!”
    卿卿气的没法可想,盘腿在榻上,两手咚咚锤床,嘴唇紧紧抿得发白。
    龙胆见好就?收,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钉在卿卿眼窝里。
    “好好好,小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一张臭嘴,讲的都是屁话。”
    她?假模假式地整理床帐,也不等卿卿吩咐,径自?蹲身告退,从侧门出去了?。卿卿见她?走了?,方才的凶相一扫而光,呜呜趴在枕头上放声大哭。
    杜若在外看得心焦。
    这孩子怎的一点子城府都没有,被别人三两句话搅和的心神大乱。
    李杜倚在窗边停了?很?久,直到卿卿抽抽搭搭止住啜泣,两眼失神地望住屋顶藻井,喃喃自?语。
    “阿耶,阿娘真的死了?吗?她?怎么不托梦给我?”
    说的杜若好生心酸。
    良久两人退到前院游廊下避风,李璘咬牙问。
    “你真不进去见见……?”
    “不见。”
    李璘眼底闪过意外的微光,试探地问。
    “到底是储君府邸,夜半探访,可一不可再,今日错过,往后不好再来了?。”
    “等卿卿出了?这道门,我才方便与她?相认。”
    杜若语气平静,说完关切地转头看着李璘。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经常来这儿呢?”
    静夜里,两人起伏的呼吸异常明显。李璘交握的手指在杜若一眨不眨的注视下紧张的反复握紧松开。
    片刻之后杜若开了?口。
    “阿璘的难言之隐,是关于太子吧?”
    李璘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讶异,随即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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