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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俶休沐,回府看望吴娘子,母子三人吃了午饭,歇了午觉,正兴致勃勃与红药讲从别人嘴里?打听来的前线战况,就?见章台走了来。
李俶把?擦嘴的汗巾子往案台上?一撇,起身问。
“阿耶找我?”
章台点?头道是。
两人往外走,吴娘子与红药揪着热腾腾的心,知道这是要议李俶的婚事了。
吴娘子忧心忡忡。
“上?回小圆回来,面上?瞧着还好,夫妻俩亲亲热热。可那崔家姑娘谁知道究竟如何?再说我们大郎是儿子,女孩儿嘛,顺着夫君些也没什么,让我们大郎在娘子跟前低眉顺眼,何等委屈?”
红药捏着帕子在屋里?溜达了两圈。
她那只橘黄色狸花猫愈发?庞大,弓背掂脚傍着她裙边走,鲜明的斑纹映着红药的绿裙子,圆溜溜大眼睛不?时?抬起来,迷瞪迷瞪。
“崔家的不?好,可那个沈初音我也不?喜欢!大哥顶好娶个正经嫂子,撵她走。”
吴娘子哼笑了声,眸色带着几分疯狂。
“张良娣塞过来的人,又逼着大郎把?头生子落在她身上?,这样姑娘,趁早借杜良娣的手打发?了也好!”
她说的痛快,却不?知道这话?对红药来说是多大的震动。
初音在李俶跟前三四年,常做儿郎打扮,样貌不?算出挑,可是痛快干脆,对了李俶的性子,没多久就?把?思晦比下去了。
红药偏心思晦,所以不?喜欢男不?男女不?女的初音。
可正因为初音瞧着不?是寻常姑娘家温柔多情?的样子,所以红药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与李俶竟有男女之?私。
吴娘子看出女儿还没开窍,既好笑又疼爱,扳着她的脖子。
“你呀,你既然?跟杜良娣较劲,又为何天天抱着她弟弟送你的猫?你是喜欢那猫,还是喜欢送猫的人?”
红药硬着脖子挣开吴娘子,把?郁金黄抱起来放在窗台上?。
这猫年岁大了,腿脚不?利落,后脚被竹帘麻绳线挂住,差点?摔个猫啃泥。
“杜家小郎君确实不?错,年轻俊朗,前途无限,又知道你的根底,不?会?挑拣阿娘无甚靠山……不?过你还是死心吧!杜良娣倘若失宠,杜家兴许会?打你的主意,娶你来牢牢攀扯住太子,但是她地位越稳固,越要把?她弟弟往前拱,娶你,反而浪费与旁人结亲的机会?。”
这话?简直是往红药肺管子里?灌辣椒水,呛得她直咳嗽。
吴娘子替她拍背。
红药顺顺气,执拗地一昂头。
“阿娘别拿话?堵我,你要真心满意思晦,早替我向阿耶开口了,何必等到杜良娣一手遮天时?才说这话??你当初是怕我嫁了思晦,反替杜良娣添助力罢!不?过我有大哥,他?会?替我筹划的。”
这头李俶一路走来亦是心事重重,待快进乐水居时?,就?听长生好意提醒。
“小王爷,您两手都?握成拳头了。”
李俶负着气,或是要借这股气性怒而生威的意思,并不?领情?,反随手摘了躞蹀带重重扔给长生。
“我见阿耶,你们谁都?别进来!”
他?回头吆喝章台。
“你也是!”
章台嗯了声,可是等李俶开步往里?走时?,他?就?像这番对话?并没发?生过一样,夹着脚步又跟上?了。
李俶动了真气,见了李玙第一句话?便是。
“殿下!臣请单独回话?!”
天气闷热,李玙额头上?汗渍点?点?,以为这孩子又和杜若卯上?了。
“不?必,章台是孤的人。”
李俶脖子一梗。
“儿子知道,可他?不?是儿子的人!”
李玙顿觉可气可笑,接过果儿递来的锦帕在额头摁了摁。
“你的人?你要什么人,你的嫡母、庶母,一不?取你的性命,二?不?给你塞女人,你防备谁?”
李俶哑然?,随即讪讪站直。
“……是,阿耶有什么事吩咐儿子?”
“吩咐谈不?上?,小圆出嫁前你诸多动作,以为杜良娣有意坑害,吓得姐妹俩一通胡闹,现在可知道错了?”
李玙冷冷看向李俶,加重了语气。
“广平王,宗室女的婚嫁,往大了说能□□定国,说小了就?是一门?买卖。别说嫁个京里?的纨绔窝囊废,就?算嫁去焉耆、回纥乃至吐蕃,从了老子从儿子,丈夫死了跟小叔子,亦属寻常。你闹什么闹?欺负杜娘子不?肯与你一般见识?”
李俶当时?敢在背后挑拨,今日便不?怕承认,沉稳地呼了口气,迎着李玙的目光不?慌不?忙。
“诚如殿下所言,既是一门?买卖,儿子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李玙好奇了。
“你要什么?”
“儿子可以娶崔氏女,但有三个条件。”
“哟呵,学会?谈条件了?成,说说看。”李玙一摊手,给他?机会?发?言,自掀起衣袍洒然?坐下。
日光掠过琉璃瓦,在地上?投下璀璨变幻的影迹。
他?把?书房从高高在上?仁山殿,搬到乐水居这间巴掌大的耳房,简直是自甘堕落,安心要走高宗老路。
李俶的目光深了几分,紧紧盯着李玙的脸。
“其一,我要在册妃同时?,或者?错后一两个月,册立一位家世高贵的孺人,倘若沈氏有孕在先,我要保她的肚子;其二?,红药的婚事让儿子做主。”
“第三条呢?”
端坐上?首的人淡声问。
“要说就?痛痛快快一次说全,与人谈买卖,切忌拿腔作调,徒然?招人怨恨,于事无补。”
这话?听着就?带情?绪。
李俶权衡下利弊,大着胆子道,“阿耶,韦家已倒,儿子……想去前线!”
最后两个字像是捅了马蜂窝,李玙气得大喝了一声。
“什么?!”
“打打打,就?知道打,孤上?次教训你的话?,你就?丁点?儿没听明白!”
李俶脸皮绷得紧紧的,暗忖上?回你教导的不?是勤于练习吗?
他?刻苦发?奋苦练一年多,已能扛着装备以一敌五,阿耶明明亲眼看见的,为何还要发?怒?难道是看不?惯韦家倒了他?暗自高兴?
“阿耶,儿子不?是去争功劳,儿子真想见识见识!”
李俶扑通一声膝行上?前,抱住李玙的小腿,恳切地求告。
“阿耶,等您登上?大宝,一定不?会?像圣人那样忌惮亲子,处处刁难。到时?候六郎坐江山,儿子替他?打江山。儿子不?求亲王的位份尊贵,就?想亲手干一番事业!宝剑锋从磨砺出,儿子这岁数,困在京里?,无非是让女人算计,倒不?如出去闯荡,您说是不?是?”
这话?活像十几年前李玙亲口说的。
他?怔了怔,觉得天理昭昭轮回不?爽,代代宗室子果然?都?一样。
李俶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怀疑道,“阿耶,难道上?次您是骗儿子的?就?算韦家倒了,您也不?让儿子去?”
李玙被质疑惹毛了,别开脸凉声道。
“说完了就?出去,三条加起来,孤不?答应。不?答应你也得娶崔氏。”
李俶出师不?利,心虚的望了眼站在李玙身后的果儿,见他?没有要来捉拿的意思,强撑出一股气性。
“阿耶,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李玙十分不?屑地挥手。
“你是个瞎子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孤与你谈是看得起你,不?与你谈,是天下间为人父母的道理。请圣人赐婚的折子明日孤就?递上?去,你想让沈氏给你生头胎,回去好好使?劲儿吧。”
“那,那——”
李俶不?自觉把?拳头又握起来,急于留住李玙的注意力。
“前头小圆嫁了柳家,现在阿耶又百般逼迫儿子娶崔氏,杜良娣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但阿耶有没有想过,贵妃究竟是太子府的靠山,还是杜良娣的靠山?儿子只怕阿耶一腔热血,全为她做了嫁衣裳!”
李玙这回才认真看了看李俶。
年轻人,张扬、浅薄、愚勇,远远不?如杜若当初隐忍沉着。他?何德何能?机关算尽,却得了这么个知心知意的好娘子。
“孤的女人不?劳你费心。说罢,想册立谁做孺人?并不?是沈氏吗?你也想学孤,在内院弄个三足鼎立?”
话?刚说到这,李玙快活的目光忽然?一闪,抬眼望向李俶背后。
李俶回头,只见一人匆匆闯进来,既不?行礼又不?低头,径直越过跪着正中的李俶,贴在李玙耳边说了两句话?。
那是太冲,自从那年卿卿落水,半夜闹过一阵,就?专拨给她使?用。
李玙听了他?的话?,眼竟直了,惘惘朝太冲看一眼,梦游似的。
“你再说一遍。”
反是果儿警醒的踏前冲李俶比手。
“小王爷,太子有旁的事儿要料理,请您先回避一刻罢。”
李俶瞪了他?一眼。
“阿耶遇着麻烦,兴许我能帮上?忙呢,我不?走!”
李玙专注在太冲身上?,与他?密密耳语,压根儿没听见这点?儿争执。
果儿不?冷不?热的顶了一句。
“待会?儿太子要出门?,您也跟着?”
李俶登时?大怒,不?明白果儿为何就?那么笃定,仿佛李玙肚里?蛔虫,全不?给他?留余地,只管得罪他?。
然?而他?的怒火还没落地,李玙已经霍地起身往外走。
那缀满繁复绣纹的袍角啪地打在李俶脸上?,好痛。
太冲和章台一左一右跟上?,果儿这回态度更冷淡了。
“小王爷,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