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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终究是还没有寻齐那些孩子们的尸骨。
也许，本来就已经寻不齐。
毕竟那些孩子的尸骨早就已经被焚烧成灰。
她们的尸体本来就是残缺不全的，在被焚烧成灰之前，她们身上就已经少了一些东西。
陆知珩抱着岁岁，不让她挣扎，只是不由分说的往前走。
岁岁眼睛都红了。
“阿爹，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是可以保护好我自己的。”
向来宠着岁岁的陆知珩，却头一次对自己的女儿动了怒，“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会一点学术，你就天下第一了！”
“你没有看见那些孩子们的惨状吗！”
“最小的那些孩子，不过就和你差不多大，你可瞧见了她们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谁又知道那罪魁祸首究竟是人还是鬼，你这样冒冒失失，真搭上了一条命，你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而那些更大的孩子就更不必说了。
死状反而更为凄惨。
从始至终，陆知珩和苏檀都看见了，此人用心之歹毒手段之狠厉。
陆知珩和苏檀是人，既然是人就会有私心，又怎么能够容许岁岁这样以身犯险。
岁岁摇了摇头。
她眼睛都红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苏檀骤然之间沉下了脸，“岁岁，你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本不应该落在你头上，也不应该要你来管。”
别人还在岁岁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还坐在阿爹阿娘怀里撒娇。
还在跟同龄的小孩子耍无赖。
也许时不时就会给爹娘带来祸事，爹娘还得捏着鼻子喂他们擦屁股。
像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该无忧无虑才对。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中。
更不应该，为此丢掉一条性命。
岁岁紧紧的抿着唇，她知道不管是苏檀还是陆知珩，她们两个说这些本质上都是在为了她好。
但岁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可是我愿意。”
岁岁抬起头，小小而稚嫩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里却满是坚定成熟懂事的完全不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我就是想为她们做点什么！”
“哪怕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能是会让我丢掉性命，但我不怕！”
她不怕，她真的不怕！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她不怕死，她只是怕一闭上眼睛梦里又是那些孩子凄惨的死状，又是那些阿叔阿婶满是痛苦的脸。
“就算我死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将那些个凶手抓出来，能够还他们一个公道就可以。”
她不怕死，她真的不怕！
不论是在郢州雪灾时经历的那些事情，还是她现在所看见的这些事情，都叫年纪尚小的岁岁，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有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活着。
这样活在一个地狱里，还不如就那么死了。
还不如就死了！
岁岁痛苦的呜咽出声。
苏檀倒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将岁岁从陆知珩的怀里接了过来。
一滴眼泪就这么落在了岁岁脸上。
岁岁愕然抬起头。
苏檀在这个时候问她，“岁岁，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孩子，知道你特别勇敢，知道你心怀苍生，知道你不忍心看黎明百姓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们也知道，岁岁是一个心怀大爱的孩子，为了还黎明百姓一个公道，甚至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突然之间就这么走了，你阿爹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苏檀伸手，拿着帕子替岁岁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不怕你笑话，我见你第一眼就非常喜欢你，想要和你亲近，走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岁岁，你要我和你阿爹，也承受一遍失去孩子的痛苦吗？”
岁岁低下头，眼泪忽然之间落了下来。
苏檀这话问的十分残忍。
她不知该怎么说。
她只是抱着苏檀的脖子，忽然之间呜咽大哭。
陆知珩则是垂下了眼睛。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把幕后真凶抓出来，所以为此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陆知珩从来都佩服这样的人。
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人。
他自己渺小自私，虽然是天潢贵胄，可他和市井俗民一样。
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好好的。
若是自己的孩子不能好好的，他宁愿对外头的那些情形装聋作哑，只和庆隆帝一样，事情不传到自己耳朵里，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到了这会儿，陆知珩才惊觉，原来自己骨子里竟然和庆隆帝是一样自私的。
他们一样，眼里都只有自己。
看着心怀大爱，却在真正要做选择的时候，永远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陆知珩近乎有些自暴自弃的道：“岁岁，你就当你阿爹，我和你皇爷爷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你拫阿爹也好，怨阿爹也罢，总归阿爹无法叫你去送死。”
他可以自己去送死，却不能叫岁岁去。
岁岁张了张嘴，刚要回答，远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阿娘。
岁岁下意识扭过头，看过去便瞧见宋潇赤红着眼睛，被宋庭琛牵着，满脸伤心的看着苏檀。
他又看见阿娘抱别人了。
阿娘抱的这个人，竟然又是和长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岁岁！
宋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只觉得步子跟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定定的看着苏檀，语气委屈，“阿娘，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阿娘，你好久都没有抱过我了！”
为什么阿娘宁愿抱一个和她没有关系的人也不肯抱自己！
自己难道不是阿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吗！
自己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难道阿娘要耿耿于怀这么久？
苏檀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眼见宋潇如此神情之中不免多了几分厌烦。
“够了宋潇，我现在忙得很，没有功夫陪你在这里胡闹。”
“也没工夫当你的娘亲。”
他的阿娘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她没有这么恶毒残忍，会害死自己亲妹妹的儿子。
宋潇身子晃了晃，眼眶却更红了。
倒是宋庭琛摇了摇头。
他定定的看着苏檀，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岁岁，不合时宜的想到在梦里他也是这样抱着长乐。
只是，梦里的长乐还没有长到岁岁，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宋庭琛心脏钝痛。
他抿了抿唇，白着一张脸看向苏檀。
“你是为着，那些个流民进京的事情而忙碌吗？”
宋庭琛这么问。
苏檀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消息倒是灵通。”
“只是你问这些东西做什么，横竖也不关你的事？”
陆知珩心中叹息。
他和苏檀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两人面对彼此的时候，只有恶语相向或者是无话可说。
他记得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
好好的一个家，终究是被他亲手给摧毁了。
宋庭琛闭了闭眼，感受心脏被撕扯的疼。
他声音终究有些闷闷的。
“是陛下叫我来的。”
“也是陛下同我说的。”
苏檀讽刺的笑了两声。
“这么看的话，陛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只是不知道陛下交代大理寺的人去查这件事究竟查的如何了。”
“陛下叫你过来又想要同我说什么，莫非是叫我全权负责此事？叫我将真凶找出来？”
若真是如此的话，庆隆帝这个皇帝当的还不算太失职。
他心中还不算太不将他的百姓当回事。
也许庆隆帝的目的是，倘若她办不好这件事，就提头来见。
但至少，也能侧面证实，而现在他心中还有一点的份量。
可惜，宋庭琛的回答终究是要叫苏檀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