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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得了一份美差
大年初一,来林家拜年的人快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狗瘠薄胡同老宅本来就小。四品以上官员还能进堂屋,五品丶六品只能站在院中。七品及以下,实在不好意思,只能站大门外了。
孙越丶李高跟他手下的三十几个袍泽倒是会讨巧。上晌乾脆没来,等到日暮时分,拜年的人逐渐散去,他们才来林家老宅。
孙越学到了林十三的「纳头便拜大法」精髓。
他一见到自己的师父便跪下磕头:「师父!徒儿来给您拜年啦!我昨天夜里做了个梦。」
「梦见开春了,您又升了官儿。家里也是银满仓丶金满屋。」
林十三笑道:「就你小子嘴甜。」
孙越道:「师父一身本事。别的我学不会。若连嘴甜的本事都学不会,那就白给您拜师好几年啦。」
一众自家兄弟哄堂大笑。
林十三喊道:「碧云,别在屏风后面了。都是咱家里弟兄,用不着避嫌。」
「一个师母半个娘。人家来给咱拜年,你这个当娘的得给压岁钱。」
林十三在收买手下人心上从不吝惜钱财。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手下人凭啥跟着你北上辽东喝风,南下福建受热?
你得给手下好处,手下才能对你死心塌地。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知己者不能空口白牙画大饼,你得拿出财帛来给人家才算知己。
碧云走出屏风,笑道:「我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这三十几个自家弟兄。尤其是孙越和李高。」
「他俩平日里当我是亲娘一般孝敬。」
说完碧云拍了拍手。小厮春哥儿搬上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碧云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京城焦家金铺打的「年年有馀」黄金孔方兄。
每一枚金币都是三两足重的。
碧云笑道:「你们林传奉为官清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没有金山银海送你们。」
「每人一枚三两的年年有馀金币,算是我林家对兄弟们略表心意。」
孙越拿起一枚金子,在嘴里咬了咬:「普天之下最甜的东西恐怕莫过于黄金。是不是啊兄弟们!」
众人喜气洋洋,齐声道:「没错!」
三十多枚三两的金币,值银一千五百两。
对于林十三来说简直就是九根毛上的一根毛尖尖。
今年林家光是往驯象所丶皇宫供冰就净赚一万九千两。
更别提六月时,他还赚了死鬼赵文华两万五千两银子。
林十三现如今是真正的地主老财,有钱人!
一众袍泽拿了金币,个个欢喜。
收买人心还没结束。
林十三笑道:「你们师娘说的好啊。我一贯为官清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从四德,午马未羊」
「谁不知我这个皇帝近臣是个穷鬼?不过你们师娘给了你们金币当压岁钱。我也不能一毛不拔。」
「来啊,抬上来!」
四个仆人抬上来一个大木箱。
林十三掀开木箱,木箱中全是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林十三拿起一个布袋,双手丢给孙越。孙越接住:「好家夥,份量挺足啊。」
林十三道:「里面都是朱桥银铺打的岁岁平安小银如意。每一个都是半两重,一共有六十六个。」
「大过年的,你们总要给家里孩子丶仆人丶婢女分些压岁钱。拿小银如意当压岁钱,又吉利,又体面。」
「来来来,人人有份,都自己拿。」
又是一千多两银子送出去。
一个总旗拿起银袋,高声道:「千户待我们真是恩重如山!我等弟兄愿誓死追随,鞍前马后为千户效力。」
一众弟兄纷纷表态:「千户让我们下油锅,滚钉板,只需一句话!」
「若谁与千户作对,便是我们的死敌。」
林十三连忙道:「你们的心我是晓得的。但话说的出圈了。什麽死敌不死敌的。」
「我舅舅有句话。为官的要诀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孙越道:「受教受教。师父这几句教诲,真比金币丶银如意还珍贵呐!」
林十三笑出了声:「京城官场里的人都说我是喜鹊成精。我看你也有当喜鹊精的资质。」
众人放声大笑。
林十三收敛笑容,正色道:「今日是嘉靖三十九年了。新的一年,你们跟随我办差时若还像往常一样兢兢业业丶任劳任怨,我绝不亏待你们。」
「若谁对待差事敷衍塞责,国法难容,卫规难容,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齐齐跪地拱手:「尊千户命!」
林十三道:「罢了,都起来把。过年的时候都少喝些,酒过伤肝。」
一众袍泽千恩万谢的离去。
正月初三,林十三按照约定,在茅房里取了四块臭砖,来到了永定河边。
昨日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更加寒冷。永定河竟结了冰。
若要垂钓,必得凿冰开洞。
严世蕃跟肉屏风已经等在了那里。
三十几个肉屏风着实可怜,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严世蕃道:「十三,结冰了,怎麽办?」
林十三道:「只能凿冰开洞,在冰面上垂钓。」
林十三一番忙碌,在厚实的冰面上凿出两个洞来。林十三又将四块臭砖分别扔进两个钓洞中。
二人背靠着背,开始分洞垂钓。
肉屏风们则站成了一个大圈。
小北风呼呼的刮着。两个时辰过去了,二人的鸡毛漂纹丝不动。这可真是鸡毛漂,钓鸡毛。
林十三劝严世蕃:「义兄,今儿太冷了。不如改日?」
严世蕃默不作声。沉默便是态度。
他这人就那样。凡是他想干什麽事,谁也拦不住。
又过了半个时辰,严世蕃突然开口:「我听说,你跟李高走的很近?」
林十三心中一紧。
他的官越做越大,府中的仆人丶婢女也越来越多。
其中有严世蕃派入的耳目,又或者有人被严世蕃收买,那是平常事。
严世蕃好歹在官场混迹了二十多年,对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弄几个耳目监视林十三也是情理之中。
林十三稳了稳心神,镇定的说道:「义兄,李高毕竟是裕王府李妃的亲弟弟。从古至今,谁人不想攀储君的高枝儿?」
「但请您放心。我从未为讨好裕王做任何对不起您和阁老的事。」
「我愿怼天发誓。如有假话,就让天打雷劈。喝水让水呛死,出门让马车撞死。」
林十三还真没做对不起严嵩父子的事只是对不起赵文华而已。
严世蕃道:「那便好。最近我严家下面的人里,有不少都这山望着那山高。」
「你可不要学他们。」
严世蕃话不重,却是在敲打林十三。
这场垂钓持续了三个时辰。林十三和严世蕃还好说,他们穿的严严实实。外面又有一圈肉屏风挡风。
那三十几个肉屏风婢女却糟了大罪。几乎全都被冻僵。
严世蕃紧了紧觳觫大衣的领口:「不钓了,回府,改日再钓。」
林十三起身:「还是等开了春再.」
严世蕃却道:「不成!今年正月,我必得钓一条鱼!无论大小!」
严世蕃走后,林十三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朝廷几大势力之间左右逢源,绝不能长久。迟早是要选边站的。
回到老宅之后。碧云抱怨道:「小阁老这是抽的哪阵风?这麽冷的天,他」
林十三连忙给碧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林十三拉着碧云的手,进了堂屋。压低声音到:「咱家不是铁门栓,篱笆也不牢。府里似有严家耳目。」
「以后有些话不要在下人面前说。需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
碧云惊讶:「府里有严家耳目?谁?」
林十三摇摇头:「我怎麽晓得是谁。就算查出是谁也没用。你把耳目给辞了,反而显得咱心虚。」
「以后说话,办事谨慎些就是了。」
且说永寿宫中。
嘉靖帝正在享用一碗莲子八宝羹。
吕芳丶黄锦丶陈洪三人在一旁伺候。
嘉靖帝问:「胡宗宪所奏在江南开抗倭捐的事,内阁是否已拟旨?」
吕芳答:「内阁拟旨同意,奴婢正要请示皇爷,我们司礼监这边可否批红?」
嘉靖帝头也不抬的回答:「以后凡胡宗宪所奏,一律应允。」
吕芳道:「老奴遵旨。」
嘉靖帝突然蹦出一句:「这莲子八宝羹没有味道,取些盐来。」
嘉靖帝就是这麽个各路人。别人冬天穿棉袍,他穿薄纱。别人夏天穿单层夏布,他非要穿里三层外三层的冬布道袍。
别人吃莲子八宝羹放糖,他却命人加盐。
不多时,吕芳将一迭盐端到嘉靖帝面前。用一个银勺蒯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添到粥碗中。
嘉靖帝喝了一口:「盐是个好东西啊。户部两成的财源都来自于盐。」
「有些人掌盐务掌的久了,把盐务当成了自家菜园子。」
「不光从中牟利。还攥着盐务上的钱袋子卡别人的脖子。」
「笑话,他们不打算再做事。也不让别人做事。」
一个掌印两个秉笔心知肚明,嘉靖帝说的是鄢懋卿。
嘉靖帝又道:「大明的六大盐场归于一人掌管,始终不妥。自即日起,长芦丶河东丶淮北盐场,不再设盐运使。」
「另分设监管太监衙门。司礼监派员去把这三个盐场管起来。」
「今后这三大盐场所得盐税的一半,全部直接调拨给胡宗宪做抗倭军饷。另一半归入内承运库。」
吕芳小心翼翼的说:「户部那边恐怕会有异议。」
嘉靖帝脸色骤变:「异议?这天下姓朱。文臣皆朕之臣子。天下岂有不听从君父之言的臣子?」
「让锦衣卫派人,随监管太监们去盐场常驻。盐场属官若有阳奉阴违者,锦衣卫就地锁拿。」
「另外,给胡宗宪下一道中旨,就说朕全力支持他抗倭!朕的儿子也全力支持他抗倭。」
「有朱家人做后盾,让他放心大胆的在东南大展拳脚。」
吕芳拱手:「是,皇爷。」
嘉靖帝又道:「至于这三个盐场往年的烂帐,就别让监管太监们追究了。」
「若追究,恐怕朝廷里一半儿的官员都要被攀扯上。」
两日之后,严府书房。
严嵩坐在案前写着书法。严世蕃丶欧阳必进丶罗龙文等严党骨干围坐着。
以回京述职为名回家过年的鄢懋卿亦在其中。
严世蕃道:「皇上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竟将盐务的一半儿给了司礼监那帮阉竖。」
严嵩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严世蕃:「谈事就谈事。不要骂人。」
严世蕃颔首:「是,爹。如今长芦丶河东丶淮北三盐场都归了宫里的公公们。」
「老鄢,交接前你务必让你的人把帐目做平。」
鄢懋卿颔首:「小阁老放心。我手下有三百个帐房高手。一年十几万两银子养着他们,不就是留着此时用的嘛。」
严世蕃又道:「这一年来。皇上先将我们的人从九边剔除。又处置了赵文华。如今更是将盐务从我们手中拿走一半。」
「徐一城那边的人见情势于我们不利,个个摩拳擦掌,预备在许多事情上对我们动刀。」
「今日召集诸位来,是要告诉各位。今年诸位都要谨慎些。」
「能拿的银子,不要再拿。想举荐丶提拔的官员,先缓一缓。」
严嵩终于开了金口:「拳头打在枕头上,枕头往后缩。但拳头收回时,枕头还能弹回来。」
「我们就是那个枕头。」
众人纷纷附和:「阁老所言极是。」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谨慎些,先避过了风头再图算计。」
严世蕃道:「总之,嘉靖三十九年将会是艰难的一年。诸位一定要谨小慎微。不要让人攥住把柄。」
「话又说回来。咱们不招惹旁人。若旁人招惹咱们,咱们也不能当怂包软蛋。」
这场书房会议为严党未来一年定下了基调。
且说林十三在正月初八到了锦衣卫点卯。
孙越道:「现在卫里纷传,说锦衣卫要派员跟公公们去管盐场。那可是肥得流油的差事。」
「这差事,舍师父其谁?」
林十三却道:「不要胡说。卫里的人事安排,岂是咱们能够乱嚼舌根的?」
孙越笑道:「是是。徒儿多言了。」
就在此时,朱希孝大步走了进来。
朱希孝笑道:「林千户,恭喜你得了一份美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