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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航班将为安装脑部芯片的乘客免费提供餐食，请需要的旅客自行取用，若需要实体食物请联系机组人员购买。”
李默桌椅前方的小型冷藏仓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两种低价的干粉性食物胶囊。
只需要将其放入外接的感应器中，就能使神经系统作出放电反应，刺激人的五感。同时imbrain会计算、模拟出人进食时的场景，就像广告上所说的“让你感受到超现实的观感”。
当然，以上所述都是imbrain公司最为人所知的宣传广告，实际上根据你购买型号的不同，你的观感或许是在天堂。然而在犹豫性价比的一念之间，你的进食体验就可能被打入地狱也未可知。
李默拿起手中名为「京都和风料理」的食物胶囊时，就已毫无胃口可言。因为他休学搬出学校宿舍时，囊中已着实变得羞涩，只得卖了原先的感官感应器。而实体食品如蔬果肉蛋奶类已经成了奢侈商品，所以这段时间他只能日日忍受“味同嚼蜡”的感官挑战。
他随手将粉状胶囊弃置一旁，看向窗外的风景，然而视线却始终不自觉地朝头等舱的舱门外瞥去。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使用量子纠缠原理进行空间移动了，但由于伦理问题以及后续的危险，这项技术从51年研发至今还未进行过人体实验。
头等舱中有专门的空乘人员进行服务，而经济舱内的一切都是机械自助的。方便倒是挺方便的，但同时也让本就被铁皮包裹着的机舱，冰冷得如同寒霜般凝结。
可没过多久前方的舱门就打开了，人们都齐刷刷地朝那边张望。
只有当有人选择了机内服务时，头等舱的舱门才会打开，然而经济舱内却很少会有人使用，因为这种服务是按分钟计费的，有这个闲钱的人一般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所以一般舱门打开时坐在经济舱里的中产阶级们，都会想看看是那个不识趣的人在强撑着显摆，然后就免不了一阵窸窣地议论。
李默坐在飞机的中部，逃生舱开启的位置，他也朝空乘走来的方向望去，可不想那人竟径直朝他走来，用标准、程序化的语调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从走出舱门起我们将按分钟计时，服务结束后您可以选择下机后支付或及时支付。”
瞬间李默就觉着大脑发热，脸涨得通红，余光扫视着周边，全是一双双眼睛，仿佛黑洞般要将他的灵魂也销蚀殆尽。空乘也表现出了些不符合服务规章里的神色，不自觉地打量着高中生模样的李默。
“先生？先生？”
“嗯……那个……”李默支支吾吾地应到。
眼睛，眼睛，眼睛，全是眼睛。
似乎下一秒李默就将被一双双眼睛所吞没，那一双双如利刃般的眼睛是如此镇定泠冽地叫嚣着，李默仅存的一丝尊严似乎再也没有逃脱的余地，当场就要被撕咬、破碎了。
他回想起这一双双如鬣狗般的眼睛又何尝是现在才出现的呢？当我们还依偎在母亲柔软的温房里时，这一双双眼睛就已经潜伏于暗处，伺机而动，妄想着将每一个新生的种子生吞活剥了。可他们却没这么做，而是等待着，等待着这些种子吸取了知识，却不够智慧，拥有了梦想，却不够理智，这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误，他们就会立马撕去伪装，把利牙俯向那因羞愧而汩汩跳动着的脖颈。
世界从不是因失败而荣耀的世界。
有人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选择死亡，在如此多元的人生选择中，却只有一种成功。否则在历史的波涛中你只能被当作海鸥的残羹冷炙，在它的喉头中悔不当初，而那悔恨也将化为凄怆的悲鸣，怒斥着波涛却迟迟迎不来回响。
这是多么的荒谬。
当然李默并不会因为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而选择走向死亡的怀抱，可谁又能定义“不值一提”对于每个个体能造成的后果呢？
“先生？”空乘又再次加强了语气，可以明显地察觉出她的不耐烦，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正当李默准备咬咬牙，选择一项最便宜的服务时，突然前排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这什么记性，我不是让你点两份全餐嘛，这都记不住。”一个人从座椅的缝隙中往后方看去，接着向空乘示意到。“小姐那就麻烦你去准备吧。”
“请问您怎么支付。”
“现在就行。”说毕空乘就用机器在他湛蓝色的眼眸前扫过，支付就完毕了，可她仍是有些疑虑地望向李默和眼前的外国人，似乎是在揣测他二人的关系。
那外国人像是催促般说道：“没事了，您就先忙着？”
李默此时愈发不解了，不知为何他笃定地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便引发了无数种猜测。
但他绝想不到，之后即将发生的事，将会超脱他的想象，甚至说改变了他的命运也不为过。
“先生这是您点的英式全餐，此项服务中已包含了后续的服务费用，无需再次支付，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空乘将餐点一一摆放在了外国人前方的桌板上。
外国人只是微笑着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儿？”就走向了盥洗室的方向，途中路过李默时却完全没有视线的交汇，李默看着眼前摆满的食物，一时间不知所措。
心中想起了中国的俗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可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饥肠辘辘的日子，便不自觉的把叉子伸向眼前的煎蛋大嚼了起来，吃得一半那外国人竟无声息地坐到了他身旁无人的座位上，由于不是旺季，也不是学生放假的时侯，所以飞机上就空出了不少的位置。
李默立马咽下了口中的煎蛋，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在这么近的距离李默才发现这个外国人的五官是那么的漂亮，不是英俊而是如同女人般的妩媚，同时又透着英气。白金色的长发束着，几缕发丝垂在眼畔亦正亦邪，和他高大的身材全然不符。
李默有些看呆了，可又立马回过神来，如同他平日般腼腆地说道：“谢谢你替我解围，我们这是第二次遇见了吧。”
外国人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李默有些尴尬，就找话似地继续问道：“听那两个警察说你是遣返回国的，怎么也飞上海呢？”
外国人只是死盯着李默说了一句“转机”，让李默不得不把视线看向窗外，自说自话的应道：“我也是。”
一时间二人无言，可外国人仍是盯着李默看，这叫李默浑身都不自在，不由得从那外国人的长相联想到了他的性向，无奈地说道：“我没那方面的癖好，但我十分尊重你的群体。”
那外国人噗呲地笑出了声，缓缓靠近李默又低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李默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思索着，似乎有些不乐意，但因为刚刚的煎蛋却又难以拒绝。
他一边俯身越过李默，一边做出了不要出声的指示。
李默被他高大的身材掩盖住，视线范围很窄，他按照他的指示没发出任何声响，可却感觉到一阵凉风透入机舱，他费劲地扭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这外国人竟然自己打开了逃生舱。机内的警报也响起了，氧气面罩从上方掉落，头等舱的舱门也立马打开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也慌忙地跑了出来，厉声呵斥到：“你们在干嘛，快住手！”
李默尝试去阻止他，可一切却为时已晚了。
只听那男人对李默说到：“adiosamigo（再见了，我的朋友）”
不知是出于什么力量，李默一把抓住了快跌落出去的男人，却因惯性也被扯入了机舱外，李默已无心理会舱内人群的尖叫和愤怒，只见气流撕扯着他的躯体，同时由于超高速的降落使他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走马灯迅速在他脑子里闪过。
他心想，自己是疯了吗？又或他就是一心求死，这只是他潜意识的行动？可不管如何，他现在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清楚地明白：这次死定了。
降落的过程中，脑中的时间概念似乎被模糊了，虽然实际上并不能改变再过几十秒他就将直击地面，但他所感知的世界却变得异常缓慢。
李默看着这个把他扯入深渊的男人，竟然面不改色地在空中坠落着，他感到愤怒了吗？仇视了吗？还是悔恨了吗？不，他只剩下了对死亡深深的恐惧与衰竭的生命。
目前这个男人就是李默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坠落，而这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似乎要被突破了，男人将手伸向了李默。
我又要一个人了吗？
李默已经快进入假死状态，可他却听见心中的声音在大叫喊着：
「不要放手！」
可男人却将身体朝上，将李默拉到了胸口处。
尽管这并不能避免二人的死亡，却让李默内心的恐惧消散了不少。
就这样吧，去迎接死亡吧；就这样吧，与死亡作伴吧。
这是每个人的天命。
李默的心跳已经停止，进入了假死状态。
只听与他一同坠落的男人口中倒数道：
「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