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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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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在荒原上奔逃。
    身後月光沉沉,他在风中踏散了悼文般的飞絮。鞋尖沾着早已乾涸的丶不知是谁的血。一头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被冷汗与温热的血黏成一绺一绺,狼狈地贴在脸上。腹部伤口,不知餍足地裂嘴,吐出数点殷红,沿乱径簌簌洒溅。
    他像一条吃了人肉丶被整个城市追猎的狼犬,负伤闯过一片长草,掠过早已倒塌的竹墙与嶙峋的杂石,喉咙发出濒死般丶不敢停歇的喘息。
    再这样失血下去,他活不久了。
    几乎将他剖腹的刀伤还在渗血,权充绷带的布条早被浸透。每一次呼吸,痛楚便蔓延至四肢百骸。可他不能停!他从来不属於任何阵营,不效忠於任何旗帜。他杀人,用别人的命,换取自己活下去的权利。仅此而已。
    刺客极其年轻,有一张能称之为俊美的脸庞,双眼常年停驻与年龄不符的丶深不见底的忧郁。他的刺客生涯,被淬炼至锋利。在短暂地放出光辉丶磨练砍劈过後,长长地延展出去,然後,应声折断。他终於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座还没有完全建好,被业火吞噬的城池。
    他这一生,没有真正完成过什麽。
    就要这样死了吗?
    在某个被遗忘的村庄里,是否有人会记得,他原本只是北部山边的一个小孩?在更久远的丶快要褪色的记忆里,他喜欢坐在高高的树岔,数满天不会坠落的星星。那时候的他,想当一名厉害的猎人,探索没人走过的山路,画出最精确的地图,试着找找看,好人住的城镇在哪里。
    乱世从来不容许任何人作梦。
    十岁那年,山贼踏平他的村庄。他被像一头牲畜一样绑走,卖进城里手段最毒辣的妓馆,成了拍卖会上鲜嫩欲滴的一件货物。在那些比他年长的男人与女人的丶高速穿梭的欲望之间,他挣扎,然後学会了牺牲。透过拙劣地挤弄身体,透过被迫钳紧的臀与细弱的哀鸣,他得以苟活。
    他学会了如何微笑,如何哭泣;学会如何在即将被撕裂前,用恰到好处丶不至於惹人生厌的方式求饶;学会如何在湿软黏腻的床褥与令人窒息的辗压之间,保住自己卑贱的小命。
    在他身上满足了兽欲的人们,才走出妓馆,便立刻投入另一场互相争斗丶彼此杀戮的势力漩涡。道德与秩序全面崩盘的社会,所有人都像脱离蓝图的疯狂造物,急切地寻求攻击丶抢夺丶欺诈的契机,用他人血肉,喂养日益膨胀的空虚。
    这是乱世,是地狱。没有人来得及去想爱情,去想亲情。人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抛弃。抛弃羞耻,抛弃道德,抛弃良知。
    ——他原是不甘就此沉沦的啊!
    伤口。一朵沉默的丶正在静静绽放的血色花朵。刺客背过身,靠着冰冷的岩石,从裤管撕下一条布,为自己重新包扎。
    鸟声凄切。视野所及之处,除了黑暗,再无一物。
    刺客忍住腹部翻江倒海的剧痛,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後颈突然传来熟悉的丶几乎是幻觉的螫痛。他下意识一摸,指腹触碰一排依约难辨的丶接近愈合但永远不会消失的复杂咬痕。
    像一道爱的枷锁,一个诅咒。
    他的初夜不是被女子买下。一位沉默的丶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入了房间。男人从不闲聊。仅仅在最情动的时候,凶狠地咬住後颈,然後在他的耳边,用宿命般的语气,重复一模一样的话。
    「这道印记消失前,我会再来。」
    男人说得信誓旦旦,店家还笑贵客像个恋恋不舍的情人;但店家不知道,踏进房间的每一次,男人干得比任何人都狠。因为刚进妓馆,他毫无胃口,身体是那麽羸弱而男人是那麽高大,站着被肏顶的时候,血液会从臀缝喷溅,腥躁与抽搐的红,细细地流过苍白而细瘦的小腿,汇集在脚踝边,这令他痛苦得不能自己。
    其他妓倌见他年幼可欺,喜欢有事没事就抓他头发,偶尔赏几个耳光,就在送茶的大厅角落,按着扯他的衣裤,他闭着眼,感觉自己是一颗被活生生剥了皮的桃子,无血色的胸腹部以及腰臀露在外面,毫无体毛,乾乾净净,消瘦得彷佛没有性别。他双眼有某种东西,悠渺但桀骜难驯的光,像焚尸的炉火,他开始怒吼,引来更多的目光,其他客人看戏似的笑了,拿钱放在桌上。
    那麽多浑沌的笑脸来去,妓倌丶夥计丶嫖客,纷沓轮流肏他的洞,他有什麽好?如此贫瘠的身体有什麽好?还是那些人只希望把乾净涂抹成污秽,令杂音重归阒静?他迹近疯癫,吼得断续抽噎。在肠道灌满精液丶下腹微胀像被饲料灌食的肉鸡之後,在另一个人拿阴茎捅他喉管後,他失神恍惚地住口,呛得泪流,接着咯咯发笑直到身体不停发颤。
    他觉得自己从那些人接触的地方更深微地开始腐烂,可他没有坏掉。他内缩但他没有坏,他匍匐但他不曾甘愿,他将自己搂入悲伤的臂弯,用纤薄未长大的手掌遮掩自己的脸,他很脏但是他还存活,他身体没有一处完好了,但他眼睛还能转,还能看,看自己如何一丁一点的受难。他没有期望谁来,然而男人来了。死气沉沉的高大男人,扯着其他人的衣领,一个一个把人抛出去,众人议论纷纷。
    他清晰记得那双粗糙宽厚的手,记得男人那低沉的丶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男人对老板说要包他这一夜,被玩成烂货的这一夜。他病恹恹地,脸色惨青,身体散佚下滑,精尿血屎从扩张的地方蔓延。即使如此男人也要嫖他,就着别人的精,就着被操得稀烂的穴。
    男人将体重压在他背後,亲密交揉,幽幽的红烛旋亮旋灭,他真是恨透了恨透了恨透了,他趴在窗台上朝外头的夜哀哀恸嚎,他不晓得为什麽他要喊,他只知道如果不喊的话,当胸有一口气要将他的一切炸开。他斜靠在那,屁股凉飕飕的,像折断的花,被索取得不剩什麽了,而男人狂热地丶撕开皮肉地咬他後颈。就算是在终年不堪的辱没与颤抖中,他也记住了这个人。带着荒谬的执念,不断来光顾他的寻欢客。
    当他靠着投身刺客组织,用沾满客人鲜血的酬金为自己赎身後,那家伙依然找上了门。眼窝深陷的丶高大沉默的旧客。男人似乎精通於揉碎猎物的自尊,就像一名顶尖的杀手,动手前,总要带着一丝怜惜,把玩手中冰冷的利刃。
    旧客也习武,不幸的是,比那时刚刚进入刺客组织训练的他,厉害得多。男人会像幽灵一样潜入,拍熄所有的灯,然後逼迫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进行实力悬殊的丶关於逃亡与捕猎的游戏。
    他感到自己化为一团被圈禁的丶热烫的火,不断地,徒劳地,点燃对方彷佛永无止境的执着。也许是黑暗的转角,也许是深夜突如其来的造访。刺客往往才刚睁眼,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钳住了喉咙。男人熟练地撩动他的恐惧,用最粗暴的方式,奸淫出他的欢愉,将他的所剩无几的尊严与苦撑,一同搅成一滩烂泥。
    好几次,他被操到崩溃的边缘,不断的发热,在怨愤的顶点大吼:「我已经不再卖了!你为什麽?为什麽还那麽执着!」
    他颤抖着,挣动着,像要把所有的空气赶快吸完,以为自己会在无尽的穿刺中死去。对方总会在此刻,拍抚他的背脊,落下温柔的吻。并在他颈後,再次留下一排带着无尽眷恋的齿痕。
    「在它消失前,我会回来。」
    从年幼到成年,不断拥抱着他的恩客,总是这样低喃。
    「回到你身边,无论你在哪里。」
    男人从未食言。
    刺客紧闭双眼,那场使他负伤的,惊心动魄的刺杀,在脑海反覆上演。被他推开的纸门,门後手持长戟的银甲守卫,城墙上如龙般蔓延开来的火把,以及,城主在断气前,从被割开的冒血的喉咙发出的丶凄厉的嘶吼。
    「刺客——!有刺客——!」
    窗外暴雨如注。整座城池,都在喝令下,陷入一片疯狂的搜索之中。锐利的箭镞,呼啸着穿越风与雨丝,连番刺入他脚旁的泥泞。雨夜无尽的丶忧郁的深蓝色,坠映在他幽光的瞳孔中。
    刺客躲入一座青石庭园,面色苍白如雪。他拉紧被雨水浸透的衣襟,用一种近乎羞赧的姿态,佯装成在风中等待主人的丶柔弱的青年。看起来就像是正合城主喜好的,豢养在深楼之中丶某个无名的男宠。
    视而不见行色匆匆丶从他身边跑过的队士,甚至没有任何人发觉,刺客在那低垂的长睫毛之下,兀自绽开的一抹冷笑。
    雨线穿过树丛与残破的月影,碎散在他的秀发上。刺杀过程中,他挨了一刀,伤口疼得厉害。疼得受不了。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被无数斑斓的记忆腐蚀,穿孔。过往的影像,在脑海一张一张快速切换。
    床褥般被揉皱的自尊,淫秽的笑声,空白的童年,黏腻的体温,随着浊液的喷溅而支离破碎的意志……如同蛆虫般丶令人作呕的回忆,让他再也无法忍受,刺客按着腹部的刀伤,朝假山呕吐起来。他想吐尽这副身体里,被灌养了多年的罪恶,吐尽这人性的渊薮,吐尽所有的罪。
    罪孽,不尽然属於他人。也有一部分属於自己。
    刺客浑身湿透了,他不停发抖,长发婉腻地贴在眉眼之间。每一滴从伤口逸散的血,都让他感觉更加寒凉。他孑然一身,就算这样死去了,也没什麽值得留恋与难受。
    有谁会为自己哭泣吗?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仅有一个「熟人」。
    不断地不断地回来找他的老熟人。
    总是在他後颈留下咬痕的,无耻的禽兽。
    颈後那早已愈合的伤痕,竟又疼了起来。他咬着牙。他恨那紧咬不放的丶如同烙印般的占有。恨它,竟在此刻,让自己感到了一丝发酸的丶可耻的寂寞。
    他恨那个人,来去无声,脸上总是挂着那抹浅得不能再浅的丶睥睨一切的笑容。他恨那些在暴力征服下,翻滚呻吟的夜晚;恨那些让他感觉甜腻又发苦的丶安抚性的亲吻;恨那个恩客,总是在结束後,缄默着,轻轻地长久地摸他的头,好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孩子那样温柔。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男人了。
    一声马嘶。
    轻缓的丶犹豫的马蹄声,止在眼前。
    那是一名高阶侍卫,身披银甲,腰配长刀,身形高大,刺客再熟悉不过。他的脸色苍白,眼眶微陷,像一个数年未曾真正入眠的人。那张容颜,刺客在无数个被侵犯的丶颤抖的夜晚,於黑暗中反覆摸索过。
    武艺高强丶纠缠了他近十年的旧客,是城主的侍卫队长。
    潜入那座城,亲手刺杀城主的罪人。被抓个正着。
    刺客感慨,一切都结束了。
    侍卫没有拔刀。他翻身下马,脚步沉重,踩着一片无形的沼泽。他伸出手,带了皮手套的指尖,顺着刺客湿透的发梢,缓慢流浪,滑过刺客的眉眼,鼻梁,唇线,尖削的下巴。那动作太过温柔,彷佛他们曾经相爱,甚至,有难以言喻的思念。
    侍卫一把扶起了负伤的刺客,力道轻柔,宛如打捞,捞起一枚溺毙在深湖中的丶脆弱的蝴蝶。
    刺客深深地望进了侍卫的眼睛。碎散如萍的光影,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仅有默默藏匿的无奈,还有焦虑。无声的情绪在沸腾,尖利得足以刺穿耳膜。
    那对太过熟悉的眼睛。
    寻欢客的眼。
    看清了。
    刺客终於看清了,这场长达十年的丶荒谬的追逐。
    在瘦瘠巷子凌乱交战的脚步;不敢回头丶总是被紧紧拥抱的惊慌;拚尽全力反抗後,在男人怀中短暂的丶充满噩梦的浅眠。痛苦与征服,肉身界线的抽离丶模糊,与重塑。汗水揉散在妓馆虚华而淫污的枕头上。男人抓着他後脑的头发,将他死死地按趴在地,狠狠地丶狠狠地肏着。从年幼弱小的丶还未完全发育的胴体,一直肏到他长成了如今这副清瘦而俊秀的青年。每一次受苦,他都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在火中燃烧的纸烬,那样轻,那样缥缈,那样虚无。
    每一次不情愿的重聚。每一次分离,抵死缠绵的啃啮。
    他竟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长年与敌通寝。
    对立的两营,身不由己。战鼓乍响,面目揭露,非得有一方,付出血的代价。
    「你受伤了。」侍卫低声说。
    刺客视线因失血过多而阵阵发黑。他变得软弱,就要昏厥:「要杀便杀。」
    侍卫没有回答,将刺客更紧地护在怀里。
    他跃上马背,带刺客驰入无尽的夜雨。
    两人藏身於一间城外的废弃哨屋。屋内阴冷,墙角斑驳。刺客躺在薄被上,牙关不住打颤,嘴唇发白。移动间,腹部伤口重新裂开,血渍很快便黏在了侧腰的布料上,化作一朵正在缓慢腐烂的丶发臭的黑花。
    侍卫坐在他对面,背脊挺得笔直。
    他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正一动不动,用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刺客。
    「什麽时候杀我。」刺客终於开口。
    「不是现在。」侍卫说,语气平淡无波:「你伤得再重一些,我就不用动手了。」
    刺客笑了,笑声短促而苍凉,震动了伤口,痛得他几乎蜷缩。他像是笑自己,也笑这荒谬的命运。他费力地拉开湿透的衣领,露出颈後那块模糊不清的咬痕:「记得这里吗?」
    侍卫的目光阴森得像一潭溺死了所有情感的深湖。许久,他才低声说:「我说过,在它消失前,会回来。」
    「你做到了。」刺客的神情催命似的吓人:「那麽多年,不管我愿不愿意,你都回来发疯。说了那麽多次我不卖了,你还是找来。每一次,我都累得要命,骨头像要散架,甚至来不及问你为什麽,你又走了。」
    「我实在想你。」侍卫说。
    刺客几乎要从喉咙里涌出一口酸液。
    「想我?你想的,是蹂躏我吧。」刺客蓦地抓住对方领口:「你知道我恨你,对吧?你用那种方式丶那种力道……在我最不备的时候偷袭,我甚至不敢让自己睡得沉一点。」
    侍卫没有反抗,任由他抓着:「那麽恨我,为什麽不出手?你的短刃就在怀里,我的武器,放在门边。」
    沉默。良久的沉默。
    刺客终於松了手。他的力气,也快要耗尽了。
    偏过头,滑下一行滚烫的泪水。
    他没有擦。
    「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麽忘了你。」
    侍卫被抽走了魂魄,怔怔瞪着眼。他缓慢地丶小心翼翼伏下身,将正在颤抖的丶单薄的刺客,搂入怀里。
    「别哭,别哭,我不再逼你。」侍卫喃喃低语。
    「你会。」刺客泪流满面:「你一直如此。你在操我的时候,总是像个疯子,说我……说我令你着迷。」
    侍卫想帮刺客擦去眼泪,用粗糙的衣袖,但心慌地发觉,那泪水,怎麽越抹越多?刺客一哭,原本就带着一丝倔强孩子气的俊秀脸庞,便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侍卫胡乱抹了抹,再也忍不住,低头将咸涩的泪水一一舔净。他吃掉刺客额角的血,吃他睫毛上的泪,试探地丶温软地,也吃掉了刺客的唇。然後是更深的撬动。舌尖丶齿列丶唾液,两头在黑暗中孤独了太久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同类的气味。
    刺客喘得很重,手指本能地抓紧了对方胸前的衣领。侍卫则如过往无数个记忆中的夜晚一样,熟练地亲吻他。颈项丶锁骨丶肩胛。他仍然熟知这副身体的每一寸敏感,毕竟他们是如此熟悉,他从未真正放弃过索求这副身体。
    刺客浑身都在发着热病,唇舌交缠,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
    「你……你这种时候,还想占我便宜。」他咒骂,但那语气,早已没有实质的愤怒,残留微弱的丶近乎幽怨的抗议。
    侍卫将他搂得更紧,仔细吻着:「我想要你。不仅是贪求你的身体。我想真正的拥有你,想让你也……拥有我。」
    「你就是个疯子,你知道吗?我是一个什麽都没有的人。你乾脆进来,就进来,把我毁了。」刺客闭上了眼睛,惨澹不堪:「如你所愿。」
    侍卫获得了允许。他解下彼此湿透的衣物,让两具同样冰冷丶带着累累伤痕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他的手掌,探入刺客腿间,按摩那被城主肏伤的後穴。
    刺客颤了一下,无话可说。
    侍卫取了伤药膏充当润滑,用指尖,一指丶两指,极具耐心地开拓着。面对被命运左右,正在缓慢失血的刺客,即使如此他也像中了邪般的想抱他,他知道自己禽兽,甚至禽兽不如,可他停不了手。他让刺客靠躺在自己怀里,用一种能最大限度避免触动伤口的姿势,将他拥住。侍卫扒开那红肿的臀缝,以怒胀勃发的阴茎,抵着潮湿的缝隙。
    侍卫低下头,对刺客低语:「你还有伤,若痛得不愿意,你说,我就停。」
    刺客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停,我便杀了你。」
    侍卫嘴角,终於勾起了一抹极浅的丶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意。
    他们紧密地交媾,以彼此身体为火炉,互相铸造,妄图重塑完整。刺客的声音,从最初的压抑,到中途的放纵,从愤怒的咒骂,到最後的哀回低泣。他的双腿,高高伸在侍卫肩上,化作旗帜,向这个毁了他丶又给了他唯一温存的男人,求一种坠毁式的解脱。
    「你总是这样……让我没办法……没办法想……」
    「那就不要想。」侍卫嗓音因情欲变得沙哑:「至少这一刻,我属於你。」
    刺客的呻吟,在废弃的哨屋内断续,他是一阵被困住的丶找不到出口的风,反覆撕抓着周遭。侍卫的阴茎,往刺客体内越发深入,每一次的开拓,都经过谨慎考量,节制的试探底线,虔诚忏悔自己多年来无法抑制的贪婪。
    刺客的指甲,深深掐进侍卫结实的背脊,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他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哭腔的呜咽。
    「你这……混蛋……」刺客低声咒骂,夹杂被贯穿的痛楚与被填满的快感:「每次……每次都这样折磨人……」
    侍卫将脸埋在刺客的颈测,汗与泪交融。
    「我只是希望你……能格外记得我。」他绝望的恳求:「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刺客眼角又淌下一行滚烫的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立刻被侍卫的唇舌捕捉。刺客不再咒骂了,他整个身体,都软化在侍卫愈发猛烈的冲刺中。脚趾向内蜷曲,像一个溺水的人,抠得死紧,抓住那块唯一能让他感觉存活的浮木。
    侍卫刻意丶反覆抵着刺客体内最敏感的区域,缓慢抽送,研磨,点燃刺客体内那沉睡了许久的丶关於欲望的火焰。刺客後穴本能地紧缩,随着磨人的节奏不住痉挛。他从喉间溢出难耐的丶忧伤的呻吟。「疯子……」刺客带着浓重的哭腔:「为什麽……为什麽你每次都能找到我……」
    侍卫手掌滑过刺客紧绷的腰侧,避开了那道正在重新裂开的伤口。他吻上那块被他反覆标记的後颈,用舌尖轻舔,用这种方式,洗去刺客身上所有的痛苦。
    「我曾想过停手!」侍卫喘息,带着歉疚:「但无论重复几次,我也无法放弃你。」
    「那就毁了我吧。」刺客眼中闪烁着献祭的丶绝望的精光:「就这最後一次……让我忘了地狱般的人生!」
    侍卫猛地加快节奏,撞击的力道,变得愈发疯狂。他渴望将彼此的灵魂,一同撞碎,然後在废墟之上,用污涂满地的血与精液,将它们重新黏回。
    刺客的呻吟,变成了一声声断续的低吼。他在灭顶的快感与痛楚交织成的浪潮中剧烈颤抖。他猛地一悚,後穴抽搐收紧,喉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就这样,又猛又急地,射了满身。
    寒意被他们滚烫的体温驱散。空气中弥漫着野蛮的丶原始的腥气。刺客的双手,在侍卫贲张的肌肉间游移,绝望地寻找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爱你……」侍卫模糊地坦承,在高潮即将来临的那一瞬间,他将牙齿再一次埋进了刺客的後颈。快感无声而浩大的雪崩,侍卫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滚烫的精液,全数射进刺客身体深处。他们瘫倒在那床肮脏的薄被上。侍卫的手掌,抚摸刺客後颈上那圈崭新的丶渗着血丝的咬痕。那块滚烫的肉疤,是他们之间,一个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丶美丽的伤口。
    「我做不到。」侍卫悄声说:「我没办法……毁了你。」
    刺客闭着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发抖。
    悲叹吗?抑或是单纯的筋疲力尽?
    屋外雨声簌簌。
    搜捕的声响由远及近。
    刺客醒了。
    他裹着早已半乾的湿衣,气息仍旧不稳。身上斑痕密布,有血,有吻,有指痕。他从一场无名的丶惨烈的战役中爬出来,一身狼狈,被揉碎了骨头似地,感觉酸软。
    在他昏迷的时候,伤口被好好地重新包扎过。一直流个不停的血,竟然止住了。
    「你是队长。不能叛逃。」刺客平静开口。
    侍卫跪坐在刺客身前,替他把那沾染了血污的衣领,仔仔细细整理整齐。像是为即将慷慨赴死的战士整装,也像为即将远赴考场的丈夫,系好最後一颗扣子。
    「你叛逃,他们会割开你的喉咙,拿你的头颅挂在城墙。」刺客又说了一次。
    侍卫终於回答。
    「连心都能掏给你,我哪里会在乎一条命?」
    刺客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侍卫眼里那股疯劲,更记得在某个更加久远的丶快要被遗忘的夜里,他曾用尽全力反击,最後,依旧浑身鲜血地瘫倒在这个人的怀里,连呻吟都变得断裂。那个人一边凶狠地撕碎着自己,一边拚了命地,笨拙地吻他。
    昨日交欢的痕迹与撕裂的血渍,还隐隐作疼。撕裂又甘愿的夜晚。唇齿交缠丶发丝纠缠丶肉与肉的拍击。他在那人宽阔的怀中不住冷颤,呻吟与低咒并行。他的肉体,紧紧地,扣住了这座联系过往记忆的囚笼。
    明明该趁着侍卫熟睡时,将怀中的短刃,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可是他没有做。
    他甚至张开双腿,让对方亲吻他身上每一道伤痕,进入他,填满他,撕裂他。他恨那紧咬不放的烙印,恨它,竟让自己也跟着发酸,发疼,一起发疯。
    「我早就已经背叛了。」侍卫又说。
    「什麽?」
    「你问我,为什麽一次又一次回到你身边。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侍卫靠近,蹲下,在刺客的面前,与他平视:「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哪一刻?」
    「你愿意……不带恨意地,看我一次。」
    刺客没有说话。双手,在身侧悄悄地收紧拳头。
    「你以为我喜欢掌控你,我只是……太过渴望。你是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不肯屈服的人。你从那座地狱般的娼馆里走出来,满身是伤,依然咬着牙,撑着去活。我一再回来,是为了确认你活着……而且,我很想陪着你一起走。」
    「去哪?」
    「哪里都行。」侍卫跪在他面前,眼眶深陷,嗓音嘶哑:「你是唯一能拿刀插入我心头的人,而我不会抵抗。」
    不该问的。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家伙,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从满身屎尿还被他包夜蹂躏的时候,刺客就知道了。这个疯子,从未真正地放过他。当然,也从未舍弃过他。
    刺客挣扎从地上站起来:「我可能也没那麽恨你了。」
    侍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茫然的丶惊喜的神情。
    「什麽……」
    刺客轻声说:「你都愿意为我而死了,我当然也能为你远走。」
    下一秒,刺客冷不防出手,精准击中侍卫的後颈。
    侍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软软地晕了下去。
    刺客推开了那扇门。
    他没有说再见。
    那个人,如果醒来,就会懂。
    刺客会等。
    无论自己身在哪里,那人总有一天,会找到他。
    总会。
    像所有无法磨灭的记忆与永不愈合的疮疤一样,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刺客上了侍卫留下的那匹马。狠鞭一下,眼前的视野,蓦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後退却,变得模糊。他紧紧贴着温热的马背,没有回头。这麽一次恨晚的相认,刺客几乎要荒谬地发笑了。笑意极苦,比哭还要不堪。
    剧烈的酸楚,融作一把烧红的铁,贯穿了他的灵魂。他睁着眼睛,茫茫然望着前方不断变换的光影,茫茫然地,流下眼泪。像在经历,今生今世,最後一场盛大的暴雪。
    他回想每一次被男人拥抱过後,混杂愤怒与羞耻的疯狂;咬牙发誓要变强的那些岁月。他渴望变强,渴望有一天,能将总是骑在自己身上的寻欢客,一刀了结,找回他那早已支离破败的尊严。
    但他赢不了啊。
    在侍卫认出他,选择不出刀的瞬间,他就已经欠了那个人整整一条命。这场糊里糊涂的烂债,他不知道,此生此世,还有没有机会算清。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肉乾,狠狠啃咬。腹部的伤,因为骑马颠簸,再次裂开。
    刺客靠在枯树边,解开胸前襟扣,触碰颈上带着对方体温的丶邮戳似的崭新瘀痕。
    过一阵子,就会消散了吧。
    他低声叹息。
    眼眶流窜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欲泣温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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