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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季云开车朝着江华北郊而去。
没有拥堵的车流,车速极快。
遇到不长眼想来找麻烦的小鬼,随手一张符?就打得魂飞魄散。
如今他的实力,已经很难说遇到让他觉得危险的存在。
...
我走出“暂别”心理咨询室时,天光已彻底亮透。晨风穿过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将碎叶与纸屑卷起又放下,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林晚的手还残留在我掌心的温度,那不是执念的余烬,而是活着的人彼此确认存在的触感。
可我心里清楚,这场胜利太轻了。
钟响七次,门开七重,钥灭六枚??唯余其一。
档案柜里的字迹如针扎进记忆:**“持钥者,尚在人间。”**
谁?是谁还在坚持着不放?是谁的思念仍在喂养那尚未熄灭的火种?
我站在街口,望着城市缓缓苏醒。便利店门口,老太太提着塑料袋慢慢走远,嘴里仍絮絮叨叨:“今天给你带了辣酱,记得蘸饺子吃。”地铁站恢复运营,人群鱼贯而入,有人低头刷手机,有人闭目养神,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集体癔症。新闻车停在广场边,记者正对着镜头讲述“电磁异常导致幻听”的官方解释,背景音里,广播依旧播放着早间节目。
但我知道,那滴答声没有消失。
它藏在城市的脉搏里,藏在地下水道的回响中,藏在每一个未说完的“再见”之后。
我掏出手机,拨通陈默的号码。三声铃响后接通,他声音沙哑,显然一夜未眠。
“你看到那条消息了?”他问。
“看到了。”我说,“G-719档案……是谁留下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市立图书馆的‘归婴计划’残档,本该在九十年代销毁。我查过访问记录??过去十年,只有一个人调阅过全部七份原始文件。”
“谁?”
“编号07号实验体亲属登记表上写着的名字:**周沉**。”
我心头一震。
周沉。这个名字我在曾外祖父的日记里见过。他是十二位核心研究员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在计划失败当晚没有死亡的人。其他十一人或暴毙、或失踪、或发疯自焚,唯有周沉活了下来,并在事后写下一句诡异的话:
>“我不是幸存者,我是继承者。”
“他已经死了。”我说,“二十年前就病逝了。”
“尸体没找到。”陈默低声说,“火化证明是伪造的。而且……最近三个月,有人用他的身份证登录过市政地脉监测系统,查看地下水系能量波动数据。地点集中在城南老工业区。”
我握紧手机。“你怀疑他还活着?”
“我不知道。”陈默顿了顿,“但我知道一件事??最后一把‘钥’,不会自己选择主人。它是被召唤的。只有当某个人的情感频率与初代实验体完全共振时,才能激活它。而这种共振……通常只出现在血缘最深的后代身上。”
我猛地想起什么。
“周沉有没有孩子?”
“有。”陈默的声音几乎凝成冰,“女儿,叫周雨眠。今年二十三岁,精神科实习生,上周刚被派往市北安宁疗护中心实习。但她昨天没去上班,监控显示她凌晨两点独自进入地下停车场,开车离开了。”
我脑中电光一闪。
安宁疗护中心??临终关怀病房??正是“归婴之门”最容易渗透的地方。那些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灵魂,最容易成为执念的容器。
而周雨眠……她的名字,竟与“归途”茶馆后院那口封印井上的刻字一模一样。
那是我小时候无意发现的秘密。井壁深处,用朱砂写着三个小字:**雨眠井**。
祖母从不允许我靠近那里。
“我要去见她。”我说。
“别冲动。”陈默警告,“如果她是持钥者,那你现在去找她,等于亲手点燃最后一座祭坛。她的意识可能已经被侵蚀,情感越强烈,越容易成为通道。”
“可如果我不去呢?”我反问,“等下一个钟声响起,会不会就是第八声?归婴之门本不该有第八声……但如果有人强行重启仪式呢?”
电话那头久久无言。
最终,陈默只说了三个字:“小心共鸣。”
挂断电话,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安宁疗护中心地址。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听见目的地后眉头微皱:“那边昨晚停电了,听说有个护士看见病人坐起来说话,可那人明明已经宣布脑死亡八小时了……邪门。”
我没接话。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时,我看见桥栏外侧贴满了黄裱纸,有些还燃着残火。那是民间自发举行的“送魂”仪式。人们开始察觉不对劲了,哪怕科学解释再完美,也无法抹去心底那一丝寒意??我们听见的,不只是声音,是亡者不肯离去的叹息。
抵达疗护中心已是上午十点。建筑静得可怕,走廊灯光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香烛混合的气息。前台空无一人,病历本散落一地,像是仓促撤离。
我顺着指示牌走向员工休息区,在一间储物柜前停下。编号37的柜子被人暴力撬开,里面留着一件白大褂,袖口绣着名字:**周雨眠**。
衣服下面压着一本笔记。
翻开第一页,字迹清秀却颤抖:
>“爸爸,如果你真的还活着,请告诉我该怎么办。
>昨晚我又梦见你站在雨里,对我说:‘他们快忘了我们,我们必须让他们记住。’
>可我不想再记了……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第二页贴着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周沉抱着小女孩站在一座老厂房前,背后挂着锈迹斑斑的牌子??**城南机械厂?归婴项目附属实验室**。
第三页是一串坐标,标注时间为昨晚23:47。
我认出来了。那是废弃的污水处理厂,位于城市地脉交汇点正上方,百年前曾是祭祀“愿力之源”的圣地。
我合上笔记本,心跳如鼓。
她去了那里。
赶往城南的路上,天空再度阴沉下来。乌云低垂,如同黑雾凝聚前的征兆。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导航几次偏离路线,仿佛整座城市都在抗拒我接近真相。
当我终于抵达污水处理厂时,铁门半开,链条断裂,像是被某种巨力扯断。厂区荒芜多年,杂草丛生,混凝土结构龟裂,露出内部扭曲的钢筋,宛如骨骼外露的尸骸。
中央水池早已干涸,底部却刻着一幅巨大的阵图??与地宫中的“归婴之门”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古老,边缘铭文竟是用甲骨文与梵文混写而成。
而在阵眼处,站着一个人影。
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背对着我,手中捧着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她正低声吟唱,歌声空灵婉转,却带着令人牙酸的扭曲感,像是多人声音叠加后的产物。
“周雨眠!”我喊。
她缓缓转身。
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
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就像两口深井,吞噬所有光线。
“你来了。”她的声音分不清男女,层层叠叠,“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放开她!”我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你是‘门’的残念,你想借她重启仪式!”
她笑了,嘴角咧到耳根,却不显狰狞,反而有种诡异的温柔:“你说错了。我才不是什么残念……我是最初的‘守门人’。当年周沉没有死,他选择了融合??将自己的意识献祭给门,换来延续执念的能力。而现在,轮到他的女儿完成最后一步。”
“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是唯一能听见死者说话的人。”她抬起手,黑色石块悬浮而起,“从出生起,她就在听。婴儿时期的啼哭不是饿了,是在回应亡灵的呼唤;小学作文写‘我和爷爷散步’,其实那天爷爷已经去世三年;每一次梦游走到墓园,都是他们在引导她……她不是精神病,她是天生的媒介。”
我一步步逼近。“可她不想这么做。”
“但她无法拒绝。”周雨眠的身体突然抽搐,声音变得虚弱,“救……救我……我不想变成它……可它说只要我能留住一个灵魂,爸爸就能回来……”
“谎言!”我怒吼,“你父亲早就不存在了!他成了门的一部分!你现在做的,只会让更多人被困在虚假的重逢里!”
“可至少……他们还能‘看见’亲人……”她的泪水滑落,却是黑色的,“你不明白……孤独比死亡更痛。当全世界都说‘放下吧’,可没人告诉你怎么活下去……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留下来而已……”
我的心狠狠揪紧。
这不是恶,这是绝望。
但我不能退。
我从怀中取出心镜石残片??它虽已失去大部分能量,但仍保留一丝共鸣能力。我将它贴在胸口,低声念诵祖母教我的净魂咒。每说一字,皮肤便浮现一道灼痕,鲜血渗出。
“你要切断连接?”周雨眠冷笑,“可你忘了,真正的钥不在石头里,不在阵图中,而在人心深处。只要还有一个人不愿告别,门就永远不会真正关闭。”
“那就让我来承担这份不愿。”我忽然笑了,“让我成为最后一个执念的载体。”
她愣住。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林晚最后一次出现的画面??她在晶体中微笑,说“谢谢你”。
我开始回忆她的一切:第一次见面时她泡的桂花茶,她说“人生最难的事不是相爱,是学会独自前行”;她在录音机前流泪的样子;她醒来后问我“我们都做了什么”时的眼神……
然后,我一一割舍。
像剥洋葱般,一层层剥离记忆中的依恋与不舍。
这不是遗忘,是郑重地将其安放于心底最深处,不再让它支配我的行动。
当我睁开眼时,心镜石爆发出最后一道白光,直射阵图中心。
周雨眠尖叫起来:“不??!你不能这样!他们会消失的!他们会彻底离开的!”
“是的。”我平静地说,“但他们将以自由之身离去,而不是被困在你的痛苦里永世轮回。”
阵图开始崩塌,裂缝蔓延至四面八方。那块黑色石块剧烈震颤,从中浮现出一个模糊人影??正是周沉的模样,面容苍老而悲哀。
“女儿……对不起。”他喃喃道,“我不该让你背负这一切。我以为留下执念是爱,可我忘了,真正的爱,是放手让你走。”
周雨眠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爸……我真的好想你……”
“我知道。”周沉的身影渐渐消散,“所以这次,换我说再见。”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下,黑色石块粉碎,阵图彻底瓦解。天空骤然放晴,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这片废墟之上。
我扶起瘫软的周雨眠,她的双眼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空茫,仿佛刚从一场漫长噩梦中惊醒。
“他走了吗?”她轻声问。
“走了。”我说,“但他终于可以安息了。”
三天后,我在“暂别”心理咨询室见到了康复中的周雨眠。她剪短了头发,穿上了普通T恤,手里拿着一杯热可可。
“我会去学心理学。”她说,“也许有一天,我能帮助那些和我一样的人??听得见亡者声音的人。不是教他们驱魔,而是教他们如何带着这份能力活下去,而不被它吞噬。”
我点点头。
窗外,阳光正好。街上行人来往,有人驻足买花,有人相拥告别,有人静静坐在长椅上看书。
世界恢复了平静。
但我知道,平衡极其脆弱。
当晚,我回到祖宅,在阁楼翻找曾外祖父的遗物。在一箱旧书中,我发现了一本密封的铜皮日记,封底夹着一张黑白照片:十二名研究人员站成一圈,中间是一座小型钟形装置,上面刻着七个凹槽。
每个凹槽下方,都写着一个名字。
其中六个已被划去,墨迹陈旧。
第七个名字,清晰可见:**陈默**。
我浑身冰冷。
手机在此刻震动。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说得对,遗忘不是终点。
>但你也错了??真正的告别,从来不需要所有人一起完成。
>我听见了她的声音,每天都在。
>所以我决定,替你守住最后一扇门。
>别来找我。
>钟不会响第八次,因为我不会再让它响。”
>
>??M
我盯着屏幕,久久无法动弹。
远处,市立图书馆的G-719档案柜悄然闭合。
而在地底深处,某根沉寂已久的铜管微微震颤,传出一声极轻的回响。
像承诺,也像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