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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没有喝药，她伸了个懒腰，像是无事人一般抚平公子尧褶皱的衣袍，又抚平自己的衣袍，继而躺在公子尧的肩上。
她的睫垂在公子尧胸口，有晶莹剔透的液体从睫下流出，当归呼出口气，又继续闭上眼睛，一手搭在公子尧胸上。
长留在旁边站了半晌，亲眼看着那液体滴落，在他的心间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他听见身后有一声呼唤，极淡极轻，又充满着无奈、心疼和悲伤。
“归儿……”
当归睁眼晃了晃神，复又笑着起身，望着他笑，又想起方才自己那般丑陋的笑，她竟连笑也笑不出了。她道：“蛋蛋。”
长留搁下那碗药，对上清颜，互相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我就来看看你。”
一时无言。
簿子上的名字突然消失，要么就是她不在了，要么就是，她不是中央鬼帝帝妃。幸好，她还在，即便不是他的妻，那也无妨。
清颜看着入目的红，他问道：“你是和公子尧成亲了吗？”不等当归回他，他又接道，“挺好的，挺好的。”
当归问他：“你掌冥界，夫君的魂魄会不会去了冥界，会不会投胎，会不会，”他垂下睫，掩住了所有的悲伤，她轻松问道，“夫君会不会忘了我？”
清颜怔了一怔，愣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上去安抚她，只唤出“归儿”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一双眸子黑黝黝的黯淡下去。
“我好怕，怕他忘了我。”
当归说着，不敢去看躺着的公子尧，公子尧一脸平静，就像是真的忘了她一样。
“可是他应该忘了我的，我把他害成这样，忘了我，他就不会再被我连累了。”
“蛋蛋，你救他罢。只要他能活，忘了我不要紧的，阿归不在乎的。”
“归儿，他是神裔，不受冥界管辖。”
当归默了默，他是神裔，她当然知道，他不受冥界管辖，她也知道，可她就只是想有谁能告诉她，公子尧会回来。
好似有人这么一说，她就能信了。再静静地等上一天两天，或许是一月两月，又或许一年两年，便是等上一世也都是可以的。
清颜倔强地不去看她的表情。
青孤殿内一如既往的安寂。这里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太阳，但看得见云和天空，可她却不去看，清颜觉得，当归是把自己封闭了，拒绝了外来一切，这样的日子里她不会觉得她还活着，没有孤寂，没有伤心，没有生气。
当归道：“我想再睡会儿。”
“归儿，睡多了醒不来怎么办？若是归儿因为睡着错过了公子尧怎么办？”
当归无法回答，她只觉得好困，好困好困，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能让她昏昏欲睡，她也只想睡，陪着公子尧一起睡总是一件很舒心的事。可是，若是公子尧醒来了，她还睡着，公子尧会不会生她的气，她又偷懒了。
清颜道：“归儿再睡就要睡到天荒地老了。”
她笑道：“那我便陪着夫君一起睡到天荒地老。”
青孤殿的结界被清颜撤下，殿外鸟雀蝉鸣，叽叽喳喳的，当归听着虽觉嘈杂，却也不那么困了。她倚在清颜怀里发呆，目光依旧不曾离开公子尧的躯体。
当归脸色惨白惨白的，背后散灵鞭的伤还未愈合，灵力在伤痕上消散。清颜掌心传出的灵力刚碰到当归，当归便突然哆嗦了两下，而后缩成一团，往公子尧身边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夫君，阿归不要灵力，夫君不要离开阿归。”
不管清颜说什么，当归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就这样看着她窝在公子尧手臂上整整一天。
日渐西斜的时候，长留端进来一碗药。他跪着乞求当归：“主人，您把药喝了罢。前主人若是醒了，知道您不好生喝药会心疼的。”
在当归耳边，好似只有公子尧的事她才会听进去。她恍惚着摇摇头，夕阳照射在公子尧脸上，当归望着公子尧的侧脸发呆：“夫君若是心疼阿归，现在便醒来，阿归就喝药。”
清颜接过那碗药，也不管当归的意愿。他硬是把当归拉过来，起先当归是死命的挣扎，后来双手被清颜禁锢着，她就胡乱地蹬腿，望着清颜的目光也是恶狠狠的。
一碗药被灌进她的肚子里，清颜松开她，她一阵猛咳，缓过来之后去推清颜，硬是将清颜逼得出了青孤殿。
“主人！”长留在当归身后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手掌弯曲，指尖颤抖，然后就很是坚定地出手。
当归对长留没有防备。待感觉到杀气时，长留掌心咒语已落在当归后肩上。万年散灵鞭极长，鞭痕横跨她整个后背，肩上也是一道深深的红印子。与那咒语相融合，红印子像是着了火似的，当归只觉后肩一阵火热，体内灵力被那咒语尽数抽出。她瘫软的倒在公子尧旁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说不出话来。
长留取了颗不知什么的丹药喂她服下，渐渐平复了她的痛苦喘息，当归只觉全身都好疼，尤其是心里，像是被数万把刀子剜去了心一样，可意识渐渐模糊下去，她就不觉得那么疼了。她缓缓睡过去，脸上是如影随形的悲伤。
春去冬来，梦里长回。
睡了多久当归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青孤殿外花已经谢了，也没有鸟雀蝉鸣了，风也不和煦，雨也不舒爽，一切好像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只是公子尧一如既往的躺在她旁边，完全没有挪动的痕迹。
尧敬璇对她的态度也变了很多。时不时的，他会亲自来青孤殿问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他都会满足。更甚至，五年一次的收徒，尧敬璇也回来问她，要不要收两名小徒弟陪着她。
起初，当归是不信尧敬璇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她有多想念公子尧，尧敬璇对她就有多恨。可是，那是公子尧的父亲，她要好好听他的话，她要替公子尧照顾尧光，照顾尧敬璇。
她在乎公子尧所在乎之物，照顾公子尧所照顾之物，就好像，她在照顾心里最深处那奄奄一息的自己。
“当归。”尧敬璇对她还是有些忌讳，叫她从来只叫名字，不会像公子尧一样唤她一声“阿归”，不会像清颜一样唤她一声“归儿”，更不会像人间的家人一样唤她一声“儿媳”。
“阿域生前想送你去天冥宫。”尧敬璇想了想，当归最听公子尧的话，便拿公子尧来说事，想来她是回应的。
当归顿了一顿，装作无事的抬头问道：“去天冥宫做什么？”
做什么呢？她都知道。
她与姬茧同为当归草，她要冒充姬茧的阿姐混进天冥宫，然后里应外合，助他们灭了天冥宫。
其实她是很愿意的。只要能为公子尧做事，她死也愿意。可她不想丢下公子尧一个人。青孤殿太空太冷太大，如果她去了天冥宫，还有谁会陪着公子尧，直到他醒来。她想公子尧在睁眼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