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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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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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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惨叫声,浅眠的宁清歌一下子掀开眼帘,不过一瞬,残留的困倦就被压下,漆黑眼眸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浑身泛着股阴郁气息。
    旁边的火星弹起,又泯灭在半空。
    宁清歌后靠向椅背,脊背稍稍弯曲,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可这并未能缓解些许,反倒让眉间的竖痕更深。
    宁清歌像是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沉郁之中。
    其实她很早时候就察觉出母亲和皇贵妃的不对劲,像是生了病,或者换一个说法,她们都疯了。
    这话并不夸张,尤其是宁清歌得知她们的过往之后,便越发肯定这个结论。
    她们早早就被逼疯了,被爱不得、反复无常的命运逼疯了。
    叶青梧本就不属于大梁,她是北狄的玫瑰,生于雪山之下,长于草原之中,湛蓝如宝石的眼眸是圣山赐予她的祝福,她本该自由又肆意,如同少年时一般,骑马狩猎,在篝火前喝酒高歌,欣然之时就摇响脚腕的银铃,赤足而舞。
    可她被困在了汴京。
    在这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地方,被爱慕之人舍弃,被自己选中的人背叛。
    叶青梧是喜欢过盛黎书的,年少的爱慕始终易散,经年之后就化作偶尔会刺痛的旧伤,但却不会让叶青梧一蹶不振。
    冬日暖阳下的触动、每次“偶然”相遇的闲谈,即便是成为太女、甚至是登基之后,盛黎书也仍时常记挂着叶青梧,每有空闲时,就会换回寻常服饰,与叶青梧到坊市中闲逛,带她到猎场中骑马射箭。
    盛黎书不曾遮掩,在当时汴京,乃至整个大梁都知道陛下心悦叶家女,有意求娶。
    那时候,只要叶青梧多许她一点好处,盛黎书就能开心一整天,哪怕是最繁琐的折子,她也能含笑看完,要是叶青梧嫌她,盛黎书就郁闷,上朝时一边阴沉着脸,一边给叶大将军赐座。
    众人都在私底下调侃,甚至有人暗自开了赌盘,赌陛下何时能追求到叶家女。
    盛黎书得知后也不生气,带着叶青梧赶过去,牵着她的手,将一千两银子压在元凤二年的赌盘上。
    谁能不为帝王的情深而动心。
    于是,她们在元凤二年成亲,凤冠霞帔、百里红妆,盛黎书以半个国库为聘礼,亲自骑马至叶府相迎,成婚第二日便宣布,免除全国赋税半年,让大梁百姓与朕同喜。
    此举古未有之,后人也难模仿。
    且盛黎书当年是想以皇后之位迎娶叶青梧,只是谏臣有议,说叶青梧有一半北狄的血脉,回望前朝历代,可从未有过立北狄人为皇后的先例。
    盛黎书闻言大怒,竟挥袖而去,足足罢朝七天。
    最后是叶青梧主动寻到盛黎书,以担忧自己为皇后后,会影响到盛春生的太女之位,不想伤及她和春生两人的感情为理由,才让盛黎书不情不愿封了个皇贵妃,但礼仪规格都形同皇后,甚至远超于皇后,且宫
    中后位一直空置。
    所以众人心中都清楚(),这皇贵妃就是皇后。
    若是能长久如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必然是段能流传千古的佳话。
    只可惜权势蒙人眼,等闲心易变。
    元凤九年,西戎突生异变,奉命领军的叶大将军及其妻女落入敌军之手,只有叶危止被忠仆拼死救出,叶老太太听此噩耗,当场撒手离世。
    元凤十一年,太女盛春生与三皇女、五皇女、宁相等人一同领兵入宫,企图谋反,被陛下亲手斩杀于宫廷之中。
    至此,协助盛黎书登上帝位的叶、宁两家由盛转衰,无人再能威胁到盛黎书的皇权。
    短短三年,叶青梧失去阿娘、母亲、奶奶、视若亲生的养女,就连唯一的妹妹都重伤在床,一整年都未能站起,而下手的人却是她给予机会、扶持登基、将她捧在掌心的枕边人。
    无人知叶青梧心中悲凉,只知自元凤十一年后,身子一向康健的叶青梧连生数场大病。
    可在寻常白日,她依旧是宠溺女儿L的皇贵妃。
    夜晚,她是掖庭里的阴晴不定的叶青梧,会借着不存在的理由,朝姜时宜挑刺发怒,要对方一遍又一遍的认错。
    若是和宁清歌独处,她有时温和,会一遍又一遍地和宁清歌讲起女儿L,有时又执拗,要宁清歌向她保证,她绝不会伤害盛拾月、会在暗中护着盛拾月。
    有时情绪崩溃后,她会将常年戴在手腕的镯子取下,硬塞在宁清歌手中,说这是她母亲的镯子,她要还给姜时宜。
    可不到片刻,她又会抢回,说这是她要留给小九,让小九送给她未来媳妇的东西,她们绝不能再犯当年错误。
    而姜时宜呢,做出牺牲却落得个心上人远离、家族破灭的结果。
    曾经的天之骄女沦为掖庭罪奴,看着心上人被苦痛折磨,逐渐癫狂病弱,即便个人再聪慧又如何?
    不过是比愚人更早、更清楚地看着自己如何落入泥沼中,就连当年的琉璃瓶都保不住,当场摔落在面前,如同她四分五裂的人生。
    故而,她执念最深,也病得最重,从刚开始偶尔提到几句,逐渐变为夜夜抱着宁清歌,一遍又一遍重复。
    “清歌答应母亲,你一定要娶小九,你们要在一起,要一辈子在一起。”
    “清歌你要护着小九,要护着她,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
    “是阿娘做错了事,你得帮阿娘弥补回来。”
    “你记不记得中秋宫宴?小九在台上跳舞,还冲你笑了,像个小月亮一样。”
    “她怎么喊你的?你快告诉母亲,姐姐对不对?她喊你姐姐啊,小九又乖又机灵,模样又一等一的好,若是清歌娶了她,那必然是天大的福气,你得抓住这个福气,你不能错过她,若是错过她,你这辈子就毁了!彻底毁了!”
    ——嘭!
    牢房的大门被用力推开,数十个锦衣卫押着一群人挤入地牢,疾速而散乱的脚步声回响在窄道内。
    不过片刻,他
    ()们将人押至宁清歌面前。
    为首一人上前抱拳行礼,肃声道:“大人,户部的张询及其家人已经带到。”
    被喊到姓名的张询直接往地上一跪,脸上带着莫大的冤苦,大喊:“宁大人、宁大人!小人并未参与屈家放出京债一事啊,大人明查!”
    周围人也连忙大声喊冤,竟挤出眼泪。
    可宁清歌却不为所动,重新坐直之后,掀开眼帘看向对面,不紧不慢道:“本官翻查近些日子的罪案,发现京中拐卖幼童一案存疑,似有人故意将此案压下。”
    听到这几句话,那张询突然不再喊叫,直接瘫软在地。
    而宁清歌语气不变,继续道:“所以本官决定重审京中拐卖幼童一案,还请张大人配合我们北镇抚司审讯。”
    话毕,她向外挥了挥手。
    那些个锦衣卫就将张询等人押走,宁清歌的话可不止是说给张询听,更是说给锦衣卫听的,他们自然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待此处安静下来,宁清歌不曾休息片刻,便伸手执笔,往未干涸的盛墨砚台中一沾,垂眼看向未处理完的公务。
    凝重神色,执笔的手微动,无意垂下的发丝散至眼前,却没有人用手撩开。
    旁边因长时间燃烧而过长的烛芯歪斜,落入烛油,火苗瞬间升起,冒出细长黑烟。
    宁清歌一顿,偏头看向那烛火,想要取过旁边的剪刀,将烛芯剪短些许,可她刚刚缓过神来,却瞧见纸页上写满了盛拾月三字。
    她怔愣了下,连日的疲倦与沉郁气息一块涌来,将她淹没,难以缓和分毫。
    直到曲黎走来,宁清歌稍稍回神就问:“准备好了?”
    曲黎微微点头,便道:“我现在将东西送上山。”
    前一回她并未跟随,如今是想趁此机会,到长生观里,劝盛拾月几句,如此冷战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先低头。
    宁清歌微微点头,又突然停在中途,突然道:“我去吧。”
    曲黎呆愣一瞬,继而露出一丝喜色,忙道:“夫人能去,自是最好,北镇抚司的事就先交给我就行。”
    宁清歌颔首,回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等过些时候,我再请奏陛下,各自封赏。”
    “夫人心中惦记我们就足够,”曲黎回了句,又接道:“如今马车已在府衙外等候,不如快些上山?”
    宁清歌出声同意,而后又将方才的公文递给曲黎,便道:“麻烦曲姨递给南园,让她重新誊写一遍。”
    曲黎余光一扫,就露出一个要笑又极力压住、扭曲得像是要哭的表情,当真不知两人在闹腾什么!
    此时已到寅时,正是天最暗之时,即便有灯笼照明,也难看清远处轮廓,更何况下起了绵绵细雨,生出濛濛雾气,可见度更低。
    穿着蓑衣的马车夫挥鞭空打,两匹良马扬蹄往前。
    坐在车厢里头的宁清歌,学着盛拾月往日模样,陷进柔软的靠垫中,任由盛拾月残留的气息将她包裹。
    周围被马蹄声、车轮滚动声、雨声衬托得更安静。
    往事趁着静谧又一次席卷而来,缠绕在宁清歌脚踝,又往上蔓延。
    入掖庭之后,她能见到盛拾月的机会就更多了,一面是因为同在皇宫之中,一面是因为叶青梧与姜时宜的刻意为之。
    她们有意让宁清歌一次又一次看见盛拾月,却又不准她靠近,与盛拾月搭话。
    在很长时间内,宁清歌就像是盛拾月的影子,躲着阴暗处,看着盛拾月胡闹嬉笑,爬上最高的树,坐在枝头看着墙外的汴京。
    她明白叶青梧、姜时宜两人想做什么。
    陷入泥沼的人总会贪婪地仰望着月亮,期盼着月光有一瞬落在自己身上。
    她们将宁清歌往泥沼中推,像洗脑一般,反反复复向她强调盛拾月的美好,将盛拾月拟作她的月亮。
    宁清歌有时会想,所谓的、对她教导,就是叶青梧、姜时宜在为盛拾月培养死士,只等有朝一日,她为月亮而赴死,骨肉要化作月亮的养分,助她高升、助她明亮,就连最后的残灰都要抹在周围的漆黑里,耗尽所有,衬得明月更皎洁。
    车厢中的烛火在摇晃中熄灭,夜色很快就涌入,宁清歌小声松了口气,在这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反倒更放松些。
    她其实有过机会,能将月亮拉入泥沼中。
    叶青梧每日都是趁着夜色、避开旁人而来,日子一久,便让人犯起嘀咕。
    直到有一日,掖庭来了个新管事,她见宁清歌手中活计轻松,便刻意为难,而宁清歌又不愿主动告知皇贵妃,几次之后,那管事就越发过分,甚至故意找茬责罚宁清歌。
    于是,盛拾月意外遇到一身鞭伤的宁清歌。
    若是宁清歌没有拒绝她,反而借此步步接近,甚至将她带入掖庭之中,亲眼瞧见自己阿娘的崩溃、歇斯里地。
    若是伪装许久的面具被揭穿,就再难重新戴上,月亮被拉入泥潭之后,就不再完美无瑕的月亮,总有人会顺着裂缝敲打出更多缺口。
    宁清歌本可以将这一切揭露,让盛拾月一同遭受她所承受的。
    可宁清歌拒绝了她。
    马车终于停下,随从快步搬来矮凳,置于车架旁边,再一人掀开车帘,搀扶着宁清歌走下马车,继而披上裘衣,在旁边的侍人执起伞,前后不远处都有人提着油纸灯笼,挤出一片光明。
    一群人就这样踏阶而上,走入被绵绵细雨笼罩的矮山中。
    因夜色浓重、地面湿滑的缘故,一行人走得并不快,宁清歌甚至在分神,又想起盛拾月总是询问她的问题。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盛拾月的?
    宁清歌总想尽办法转移话题,不是她不愿说,是她也没有答案,也不愿回想往事找寻。
    盛拾月有个不愿打开的盒子,她也有不愿回想的记忆。
    但许是今夜的梦掀起波澜,她终于愿意回想,踏着一阶又一阶的青石梯,一幕幕回忆闪过眼前。
    众人不曾出声打扰,除了脚步声、雨拍打伞面的声音,再无其他杂声。
    旁边的枯树撒落一地黄叶,无论再努力,也无法抵御深秋的侵蚀,只能留下干瘦的枯木,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
    直到半路,宁清歌才突然止步。
    旁边侍人连忙附身过来,询问道:“大人?”
    宁清歌抿了抿唇,而后才道:“有些东西忘取了。”
    她继续说:“殿下的衣柜中有一个大布袋,你下山去取来。”
    她又强调了句:“不要打开。”
    侍人立马答应,转身就往山下跑。
    半柱香后,一行人终于赶到长生观,因曲黎提早派人通传的缘故,一行人未受半点阻拦,直接踏入观中。
    ——咿呀!
    随着房门被推开,年代久远的木轴发出刺耳声响。
    有人轻声踏入其中,重新将木门关上后,又脱去全是银色水珠的裘衣。
    房间里只亮着盏柔和烛火,勉强将这片空间填满。
    床褥之中的人似听到声响,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将自己裹成一团,背对着外头,睡得香甜。
    宁清歌走到床边,却并未靠近,只隔着半米的距离往那边看。
    灯光驱赶了周身潮气,如墨玉般的眼眸倒映着对方身影,连日冷凝绷紧的轮廓柔和下来,阴郁一点点散去。
    直到此刻,她才像是真正从空濛雨雾走出来。
    直到沾染的寒气散去,指尖逐渐回温,宁清歌走到床边,小心坐下。
    许是因为来人是宁清歌,盛拾月并未被惊醒,弯腰曲腿,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白皙面容被捂出淡淡粉色,平添几分稚气。
    宁清歌眼眸弯了弯,唇边多了一丝笑意,低声喃喃道:“小九……”
    她早已分不清,对盛拾月的感情是上一辈藏留的执念,还是被逼迫做出的选择,又或者是反复洗脑后的、坚定不移的信念,或许全部都有,混作满是泥泞的沼泽,将她压在最底下,无法喘息,无法挣扎,只能祈求着月光落下,给予她片刻安宁。
    “小九……”
    宁清歌轻轻揪着被角,眼前又闪过曾经中秋宫宴的画面。
    她仰头,看着肆意明媚的九皇女摇响脚踝银铃,挥起绯色长袖,眉眼娇矜,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
    或许,她也可以选择逃离,只是早早就动了心思,所以甘愿往泥沼里跳。
    手中的布料被揪出凌乱褶皱,宁清歌又靠近了些,伸手抚过对方五官轮廓。
    “我的小九……”
    束在手腕的翡翠手镯滑落,重重坠在掌心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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