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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丰海市华阳县派出所在深夜凌晨接到报案,一辆货车车主声称在省道出了车祸,撞到一中年男性,已将此人送往医院。
民警赶到时,伤患已经得到救治,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昏迷不醒。民警想联系他的家人,但是没有在他身上找到证件,本打算等他醒来,然而他消瘦的四肢和隆起的腹部引起医院的谨慎,院方给他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发现他已经是肝癌晚期,这也是他长时间昏迷不醒的原因。
民警得知后,十万火急地想尽快确认他的身份,联系到他的亲属,于是通过DNA筛查、指纹对比、人像比对等一系列技术手段查询他的身份,才终于确认他名叫粱峥,是1995年东隍省顺渤市蓬莱区上垟乡北舟岛杀人案的在逃嫌疑人。
确认粱峥的身份后,派出所立刻把人控制住,同时上报指挥中心。
粱峥终于在昏迷的第三天中午苏醒,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病床周围站着几个男人,虽然他们穿的都是普通衣服,但是粱峥一眼认出他们都是便衣警察。
他苏醒后,被立刻带往分院局,分局的警察按例将他暂时羁押,在移交案发地警方之前对他进行初步审问。粱峥起初什么都不说,在得知自己将被送回北舟岛辖区公安机关才张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要见秦焕。
秦焕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到一分局,直奔审讯室。
欧阳丹比他先到几分钟,站在楼道里等他,和她一起的还有中队长程海。
秦焕和程海是老熟人,秦焕一句客套都没有,张嘴就问:“还说什么没有?”
程海:“就说两句话,第一句要见你,第二句被囚禁过,囚禁他的人叫江——”他忘记了江秉白的名字,扭头去看欧阳丹。
欧阳丹抱着手臂冷幽幽道:“江秉白。”
秦焕沉着脸一把推开审讯室门。
审讯室里只有粱峥和一个做记录的警员,粱峥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铐住。听到门开,他抬头看向门口,灰霭沉沉的眼睛里浮现一点光。
秦焕缓步往里走,目光紧盯着粱峥。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粱峥,还是二十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粱峥二十几岁,长相阳光帅气,身材高大健壮。此时秦焕见到的粱峥四十过半,虽然也还算年轻,但是远比同龄人衰老;他瘦得像一只被啃光肉衣的果核,皮色像是染了脏污的黄蜡,眼眶凹得很深,一双眼睛鼓胀起来,有种疲惫的凌冽感。
秦焕坐到长桌后,目不转睛看着粱峥,道:“姓名。”
“粱峥。”粱峥咧嘴一笑,“到你了。”
秦焕:“什么到我?”
粱峥:“你的姓名。”
秦焕从胸前口袋拿出证件,举起来给他看,“市局刑侦支队二中队,秦焕。”
粱峥倒在椅背里歪头看着他,“今天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是你刚才走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
秦焕收起证件,“你知道我?”
粱峥:“当然,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已经快二十年了。”
秦焕抬眼正视他,“我知道你是北舟岛人,我小时候去过北舟岛,在岛上住了一个多星期,可我对你没印象。”
粱峥:“因为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
秦焕:“你在哪见过我?”
粱峥斜靠着审讯椅扶手,身体往前倾,意味深长地盯着秦焕的眼睛,“岛上的医院。”
秦焕:“我在岛上只去过一次医院,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去过医院,我还知道你去医院是因为你这儿受了伤。”粱峥用手指在自己胸前划了两下,“是刀伤。”
秦焕浑身一凛,心底微微战栗,“你还知道什么?”
粱峥语气戏谑,“你看起来很害怕,那件事果然给你留下不小的阴影。估计你这些年经常在想,究竟是谁在你身上留下那些刀伤,留下刀伤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你又是怎么脱身,被谁送到医院?”
秦焕:“你知道答案?”
粱峥:“对,我知道答案,所以我才要见你。”
秦焕:“洗耳恭听。”
粱峥勾起唇角,露出嘲弄的笑容,“是江秉白。”
秦焕愕然,“.......你说什么?”
粱峥:“你胸前那些刀伤,是江秉白干的。”
秦焕浑身凝固,呼吸也窒住,只有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惶然失神许久,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拿出证据。”
粱峥:“我还有什么必要骗你?如果你非要证据,江海生就是证据。”
秦焕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故意走得很慢,尽力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和江海生有什么关系?”
粱峥仰着脸看着秦焕,秦焕的眼睛漆黑深邃,就像二十年前那天晚上的夜色,“你知不知道你受伤的那天晚上被带去什么地方?”
秦焕:“我父母报了警,警察搜索全岛,在废弃的卫生院发现——”
没等秦焕说完,粱峥打断了他,“卫生院一楼卫生间左侧5号病房,窗前有块旧门板,上面全是你的血。”
秦焕:“......听起来,你像是亲眼看到过。”
粱峥:“的确是我亲眼看到,正是因为我看到了,所以江秉白追杀我,追着我上了山,恰巧遇到江海生。我为了躲开他们藏在路边草丛,等江秉白走后我才出来,那时江海生已经死了。”
秦焕拧眉,神色冷厉,“前言不搭后语,把话说清楚。”
粱峥冷笑了一下,“你还没明白吗?江海生死的那天晚上,在场的不是我,是江秉白。如果江海生的死不是意外,一定是江秉白干的。”
秦焕:“但是现场有你的脚印和你的手表。”
粱峥:“手表是我不小心掉的,我回去找手表的时候留下了脚印,如果你们警察以此断定是我杀了江海生,是不是太武断?”
秦焕:“警方怀疑你是因为你有充足的作案动机,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学校开除是因为你猥亵自己的学生,江秉白是你猥亵女学生的证人。你被开除之后,父母相继离世,或多或少都和岛上的流言有关。难保你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江秉白身上,杀死他的父亲报仇。你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作案动机,也知道自己在案发现场留下痕迹,所以才会潜逃这么多年。我说得对吗?”
粱峥渐渐虚弱,体力不支地歪在椅子里,道:“你说得很对,不过换句话说,因为你们警方先入为主把我视为凶手,就算我说出真相也没人会信,所以我才逃了这么多年。”
秦焕:“那我给你申辩的机会,你说说江秉白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粱峥嶙峋的身躯像一幅支离的骨架,他用晦暗灰败的眼睛看着秦焕,憎恨是他眼睛里唯一鲜活的气息,“江秉白不需要动机,他是天生的坏种。他想杀你,不需要动机;他杀他爸,不需要动机;他诬陷我,也不需要动机。”
粱峥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对秦焕而言却不亚于惊雷贯耳,在耳中掀起尖锐的蜂鸣。他往后退了一步,等脑中的杂音褪去,才道:“他诬陷你什么?”
粱峥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有气无力道:“那个叫夏娜的女孩子,我从来没有在校外和她见过面,她写在日记里的事是子虚乌有。但是江秉白却站出来为她作证.....江秉白在说谎,他在诬陷我,他是夏娜的帮凶。”
秦焕知道自己不应该轻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粱峥。可是此刻看着粱峥憔悴枯槁的脸,病骨支离的身躯,他不仅同情粱峥,也愿意相信粱峥,因为粱峥是即将要死的人,一个时日无多的人不会浪费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去编造毫无意义的谎言。
秦焕脑子里一团乱麻,但还是秉持理智和冷静,道:“江秉白是否为夏娜做伪证,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还有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全都会一一查证。现在最重要的是——”秦焕忽然哽住,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很快恢复如常,“你对他的指控是真是假,如果他真的囚禁你,我们警方会立刻采取行动。”
粱峥不会放过把江秉白送进公安局的机会,再无保留地从指使丁海娟监视江秉白说起,到江秉白将他囚禁在地下室,再到江秉白将他带到城外砂石场欲杀他灭口,再到他逃出生天却意外出了车祸,醒来就已被警察羁押。
秦焕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真实感,这种趋近荒诞的不真实感让他竟有些想笑,“江秉白不仅囚禁你,还谋杀未遂?”
粱峥:“丁海娟可以作证,他把我带走的时候丁海娟在场,你不信,把他们叫来问清楚!”
秦焕已经无需再问,心神不定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住,回头又问:“江秉白什么囚禁你?”
粱峥俩上又浮现耐人寻味的表情,“因为你。”
秦焕:“什么意思?”
粱峥:“他做贼心虚,担心我对你说出二十年前发生在卫生院的事。”
欧阳丹和分局中队长程海站在楼道里,秦焕出来后,两个人都围了上去。
程海:“他说什么了?”
秦焕背靠着墙壁,总是舒展笔直的肩背此时微微塌缩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地板,“派人去找江秉白了吗?”
程海:“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派人去找,现在人还没找到。”
欧阳丹:“丁海娟也是,手机关机家里没人,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秦焕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手机,挂断郑天林打来的电话,看到十分钟前郑天林发来一条消息,消息内容很简洁,勒令他立刻离开分局,绝对不能干涉分局同事对江秉白的调查。
他看完消息把手机攥在手里,对程海道:“我刚从江秉白家过来,他走不远,查一查小区监控。”
程海得到消息,立刻拿出手机联系正在找人的同事,风风火火去了楼上。
欧阳丹把秦焕按到楼道边的长椅上坐下,站在秦焕面前,道:“郑支让你回避。”
秦焕听不到欧阳丹的声音,他似乎被关进一个漆黑密闭的空间,脑中不断浮现零零碎碎的画面和声音,像被剪得粉碎的电影胶卷。他拾起那些碎片,看到的都是破裂的人脸,像已经死去的尸骸。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整座城市被夜色笼罩。
秦焕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动僵硬的双腿往外走,走到一楼大堂时忽然停住。
一楼玻璃门被推开,江秉白被几名警察夹围在中间走进大堂。江秉白看起来不如往常从容,至今没有换下令他拘束的西装,打理过的头发微微散了型,一两缕发丝搭在额前,脸上的无框眼镜在灯光下泛出针刺般的冷光。
看到秦焕,江秉白只是稍稍慢了一下脚步,随后恍若无人般从秦焕身旁走过。
秦焕也没有停留,和江秉白身影交错的同时迈步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