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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退去，尤小雪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离家越近，她就越想家。
她想念老妈做的饭菜，想念小妹的吵闹，想念家里的那几只小动物。
她甚至开始想象，回到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的场景。
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幸福满满。“嘎吱——”
伴随一声刺耳的摩擦，东风货车在牧源场内戛然而止。
尤小雪归心似箭，车轮刚稳，她便如脱兔般跃下车厢，直奔后方卸行李。
“尤小雪！”
一声呼唤自身后炸响，沙哑中裹挟着难掩的悸动。
这声音……似乎很久远了。
熟悉，却又像隔着泛黄的旧照片，有种时光雕琢的陌生感。
尤小雪心头一颤，僵硬转身。
茅世寇？
她看清了那个消瘦的身影，正朝自己大步走来，灰蓝色的旧外套松垮地挂在身上。
一段时间未见，他竟比年前镇中校园里所见，更显憔悴。
脸色蜡黄，眼神空洞，仿佛一盏将熄的油灯。
曾经那个阳光少年，早已被时光吞噬。
如今立于眼前的，是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茅世寇。
尤小雪心绪翻滚，难以言喻，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日益逼近的脸庞，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弧度：
“宋……茅世寇，你……你咋在这儿？”
茅世寇如今在乡牧养站也算小有名气，附近几个村子的牲畜有个头疼脑热，都少不得他上门。
尤大志年前新进的那批猪仔，长势正旺，是牧源场的宝贝疙瘩。
乡牧养站今儿一早派他过来，给猪仔们做防疫，打疫苗。
出门前，茅世寇的心一直在嗓子眼悬着。
他怕见尤大志，总觉得矮人一头。
可这是工作，是饭碗，他只能硬着头皮上门。
前两天，他无意中听尤婷婷提起，尤小雪年前只身去了申城闯荡。
“你说她尤小雪一个姑娘家，胆子咋就那么大？一个人就敢往外跑，也不怕……”
尤婷婷撇着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酸意和几分隐秘的期待。
茅世寇心知肚明，尤婷婷巴不得尤小雪在外头出点什么事。
他早就看透了尤婷婷，这个女人，对尤小雪，只有恨。
他曾以为，尤婷婷的恨，是因为自己没能嫁给阎明川，反而和尤小雪订了亲。
可渐渐地，茅世寇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解释——尤婷婷恨尤小雪，仅仅是因为自己心里还装着她。
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若真是如此，茅世寇竟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他和尤小雪之间，还有那么一丝牵连。
哪怕只是这一点点虚妄的联系，也足以让他在无望的黑夜里，看到一丝微弱的光。
正给猪仔们打着针，他听见旁边有人闲聊，说尤得虎的大哥尤大志，一早就开车去城里接他闺女尤小雪了。
茅世寇手一抖，针差点扎歪。
他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跳。
又想见她，又怕见她。
这些日子，他像着了魔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却又无时无刻不活在自责和悔恨中。
他怕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被她看穿，又渴望能远远地看她一眼。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想，可他控制不住。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能轻易放过？
内心一番挣扎，他终于下定决心——
见！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他循着声音找过来，终于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
尤小雪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光晕，耀眼得让他睁不开眼。
尤其是刚从申城回来，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一样的气息，让他自惭形秽。
茅世寇心中苦涩，却又忍不住抬头，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阎明川紧随尤小雪下车，一眼就瞥见了茅世寇，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
他一个箭步冲到尤小雪身前，大手一揽，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他像一堵铜墙铁壁，挡住了茅世寇的视线，声音低沉而冷漠：
“你是……茅世寇？”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有事？”
“茅世寇”三个字，他曾在心里默念过千百遍，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可此时，他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仿佛茅世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阎明川高大的身躯，无形中散发着压迫感，让茅世寇感到窒息。
他本能地后退几步，想要逃离这股强大的气场。
茅世寇眯缝着眼，目光阴冷地扫过眼前这个“情敌”。
他清楚地知道，只有阎明川，才有资格站在尤小雪身边。
而自己，什么都不是，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声音低若蚊蝇：
“没……我……给猪打针。”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转身，近乎落荒而逃。
他的背影，写满了狼狈和不甘。
他知道，自己连出现在她面前，找她聊天的借口也消失殆尽。
阎明川望着他逃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尤小雪，挑眉问道：
“那谁……茅世寇，现在改行当兽医了？”
尤小雪轻轻抿了抿唇，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好笑：
“是啊，人家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兽医，吃国家粮的。”
她觉得阎明川今天这举动，幼稚得像个争风吃醋的小男孩。
茅世寇能进农务所，还多亏了自家老爸托关系。
说起来，这世界也真是小，兜兜转转，茅世寇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尤小雪心里五味杂陈。
上辈子，自家老爸嫌弃茅世寇，根本不愿帮他。
是她自己，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到处求人说情，才帮茅世寇在乡牧养站谋了个职位。
那时候，乡下人眼里，这可是个铁饭碗，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它似乎总爱开玩笑，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尤小雪不信命。
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定可以改变命运的轨迹。
阎明川听说茅世寇真是来给猪打针的，而不是故意来找茬的，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他刚才还真担心，这茅世寇贼心不死，想趁他不在的时候，来纠缠他的小雪丫头。
虽说他相信尤小雪的为人，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一向雷厉风行的他，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优柔寡断了？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尤小雪和阎明川并肩走进院子，还没站稳，大壮就跟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
它原本还想像往常一样，威风凛凛地吼两嗓子，给来人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