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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繁楼鲸吞宴(第1/2页)
驼铃声碾过长安城东的喧嚣，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回响。
方才城外无字碑前那场由贪婪与狂热掀起的风暴，此刻已被这万丈红尘的市声隐隐盖过。
虽然先前崔钰在无字碑前的表现几乎让所有人都很惊讶，但随即众人也就释然，这碑立在长安城外已经六年，还从来没有谁能参透其中的机缘，就连城里的两位最强者，九千岁满怀礼河国师陆离，都没有任何收获，就崔钰这样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被无字碑选中！
崔钰端坐驼峰，青衫在午后的热风里微微拂动，目光掠过鳞次栉比的酒肆旗幡，摩肩接踵的人流，最终落在一处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那刚出笼的雪白蒸汽裹挟着诱人的肉香，顽强地穿透汗味，尘土气与各种香料混杂的空气。
“大师兄！肉包子！”糖魃早已迫不及待，小巧的鼻翼翕动着，赤金色的瞳孔亮得惊人，小手指着那蒸腾的热气源头，身子在驼峰上扭来扭去，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她还不忘回头，对着旁边如同沉默山峦移动的魃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小师弟！师姐带你尝尝长安第一鲜！”
魃父巨大的眼窝转向那包子铺，赤金火焰微微摇曳了一下，岩石雕琢般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这“小师弟”的身份，他似乎已认命地适应下来，笨拙的顺从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很清楚，自己的另一层父亲身份，也许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得到糖魃的认可，而他最不缺的，似乎就是时间。
就在崔钰勒住缰绳，准备下驼的刹那——
“哈哈哈哈哈——！”
一声纵情恣肆的长笑，如同滚雷般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长安城东稠密的市声，自极高处轰然砸落。笑声狂放不羁，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下方所有的喧哗。
满街行人皆是一惊，无数头颅下意识地循声仰起。
只见不远处，一座拔地而起、飞檐斗拱直刺云霄的巍峨巨楼顶端，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炫目的金辉。那最高处的歇山檐角之上，赫然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锦袍，赤红如血，金线滚边，在风中猎猎作响，张扬到了极致。他身形算不得魁梧，甚至有些单薄，却以一种近乎嚣张的姿态，稳稳立于那常人望之目眩的危檐之巅。他一手叉腰，一手高举，五指箕张，正对着下方浩瀚如蚁群的长安城！
“长安！长安！今日高某人又赢了个盆满钵满！”他纵声长啸，声音如同金戈摩擦，带着一股子烧灼心肺的狂气，清晰地传遍四方，“钱是王八蛋，赢了就得散！繁楼！繁楼！老地方，老规矩！今日赢来的金山银海，一粒金沙都不许留到明日！有缘的，有胆的，有闲的——来！陪高某人喝酒！吃肉！看美人儿跳舞！不醉不归，不欢不散！”
话音未落，他那只高举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刹那间，如同天降金雨！
无数道流光，闪烁着或金或银或玉的温润光泽，自他袖中指间，如同瀑布倒悬，又似群星陨落，朝着下方长安城东的各个角落，泼洒而下！
那赫然是一张张制作极其精美的请柬，以金箔为底，银丝掐边，玉屑为墨，在正午的骄阳下折射出令人心旌摇曳的华彩！
“请柬！是繁楼的请柬！”
“高大爷！是高兴高大爷又撒钱了！”
“快！快抢啊！”
短暂的惊愕之后，整条长街瞬间沸腾！
人群如同炸开的油锅，惊呼、狂喜、贪婪的呼喊声浪冲天而起。无数手臂拼命伸向空中，争抢着那些飘落的华美信物。贩夫走卒丢下了担子，锦衣公子推开了仆从，连矜持的妇人小姐也顾不得仪态，场面混乱又狂热，仿佛那小小一张请柬，便是通往人间极乐的门票。
混乱的金雨中，三道流光仿佛长了眼睛，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避开无数争抢的手臂，不疾不徐地飘落。
一张，稳稳悬停在崔钰摊开的掌心之上，金箔沉甸，触手微凉，玉屑书就的“繁楼”二字透着清贵。
一张，被糖魃眼疾手快，如同扑蝶般一把抓在手里，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新奇：“呀！金闪闪的！好玩！”
最后一张，则飘到了魃父巨大的手掌前。那请柬在他蒲扇般的手掌衬托下，渺小得如同孩童的玩具。魃父巨大的熔岩眼窝低垂，赤金火焰静静燃烧，看着那悬停的流光片刻，才伸出粗粝如攻城锤的食指，极其轻微地，用指尖最平整处，小心翼翼地“拈”住了它。
“大师兄！我们去！去那个什么繁楼！”糖魃立刻攥紧了请柬，赤金色的眼睛亮得像两簇小火苗，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指向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巨楼，“有肉吃！有美人看！比包子铺热闹多啦！”她还不忘挺起小胸脯，对着魃父努努嘴，“小师弟，师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旁边一个刚抢到请柬，正激动得满面红光的中年胖子，闻言扭过头，脸上肥肉抖动着，带着羡慕又有些古怪的神情看着这奇特的三人组合，尤其是那尊沉默的巨人，插嘴道：“嘿，三位......好运气！能得高爷亲自相邀！这位高兴爷，可是咱们长安城眼下头一号的奇人！泼天的富贵，泼天的脾气！连着三天了，白天横扫东市各大赌坊，赢钱如扫落叶！晚上就在这繁楼做东，撒钱如泼水！嘿，就立个怪规矩——当天赢的钱，必须当天花光！花不完，他就不高兴！这不，连名字都叫‘高兴’！啧啧，这做派，这气魄......”胖子摇着头，啧啧称奇，仿佛在谈论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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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天富贵，当天散尽？只为换一个“高兴”？
崔钰指尖捻过金箔请柬边缘，触感冰凉而锋利。青金色的双瞳深处，冰火轮转的轨迹似乎凝滞了一瞬。自在灵符在心窍无声流转，推演着这突如其来的“盛情”。
泼天的财富，放浪形骸的宣言，只为博己一欢？
这名为“高兴”的男子，其行径之狂悖，其心思之难测，在这藏龙卧虎，暗流汹涌的长安，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溅起的绝非仅仅是浮华的水花。他瞥了一眼糖魃那满是跃跃欲试的小脸，和魃父沉默却隐隐透出好奇的熔岩眼窝，自从知道复活师妹苏玉娘确有其法，他内心深处也相比之前柔软了许多。
“好耶！”糖魃欢呼一声，小脚丫在驼峰上轻轻一跺，“小师弟，开路！目标——繁楼！”
当那座名为繁楼的庞然巨物真正矗立在眼前时，饶是崔钰心湖沉静，亦感到一股由纯粹奢靡堆砌而成的无形压迫感扑面而来。
楼高不知几重，飞檐斗拱层叠而上，直欲刺破青天。
琉璃瓦并非寻常青黑，而是流光溢彩的孔雀蓝与熔金之色交织，在午后斜阳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幻彩，仿佛将一片凝固的极光披在了楼身之上。
巨大的朱红门柱需数人合抱，其上盘绕的并非寻常龙纹，而是以秘银镶嵌，灵玉点睛的洪荒异兽，狻猊睚眦，形态狰狞威猛，栩栩如生，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
门前并非熙攘街市，而是一片占地极广的白玉广场。广场地面并非简单铺就，而是整块温润如羊脂的巨大灵玉雕琢打磨而成，光可鉴人，倒映着天空流云与巍峨楼影。
其间点缀着数人高的赤珊瑚树，枝丫虬结，红艳如火，间或有灵气氤氲的奇花异草吐露芬芳。淡淡的灵雾并非刻意施法生成，而是从广场边缘镶嵌的灵石地灯中自然升腾而起，缥缈如纱，萦绕在玉阶、珊瑚与行人脚下，平添几分仙家气象。
手持金箔请柬的宾客络绎不绝，锦衣华服，宝光隐隐，一看就是气度不凡之辈。当然也有穿着朴素的寻常人家，更有道袍羽士与袈裟僧人并肩，世家公子与江湖豪客同行，甚至可见西域胡商深目高鼻，蜀州毒师气息诡谲，当真鱼龙混杂，包罗万象。
然而，当崔钰三人——青衫磊落的崔钰，粉雕玉琢却眼神灵动的糖魃，尤其是那尊沉默如山，每一步落下都让脚下灵玉地面微微震颤的魃父——踏足这片白玉广场时，所有的目光，无论好奇、探究、惊异还是隐含的戒备，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聚焦过来。
那目光如芒在背，带着审视与无声的喧嚣。
魃父巨大的熔岩眼窝微微转动，赤金火焰稳定燃烧，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只是沉默地跟在崔钰和糖魃身侧，如同最忠实的磐石壁垒。糖魃却丝毫不惧，反而挺起小胸脯，赤金色的瞳孔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小嘴一撇：“看什么看？没见过逛楼子吗？”声音清脆，在一片刻意压低的私语声中格外清晰。
穿过那由洪荒异兽镇守，高达数丈的朱漆大门，楼内的景象更是将“极尽奢华”四字演绎到了极致。
门内并非直接的大堂，而是一道向上延伸的阶梯，这阶梯通体由大块大块纯净无瑕的水晶琉璃筑成。每一级台阶都晶莹剔透，内里仿佛有流动的七彩霞光，踏足其上，脚步落处，便有涟漪般的柔和光晕荡漾开来。
灵雾在此地更为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乳白色绸带，缭绕在阶梯两侧，缓缓流淌。拾级而上，如同漫步云端，步步生莲。
及至三楼，眼前豁然开朗。
此处的空间已不能用“广阔”来形容，更像是一方被仙家手段生生开辟出的洞天。穹顶高悬，目测竟不下十丈。而支撑这恢弘空间的，并非粗壮的梁柱，而是九根通体莹白，温润生光的巨大玉-柱，柱身之上天然形成玄奥的云纹，隐隐有灵光流淌，散发出稳固空间的沛然之力。
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那穹顶中央，并非绘制的星图，而是整整三十六颗拳头大小，浑圆无瑕的宝珠！
它们并非固定镶嵌，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穹顶之下缓缓地，无声地自行运转着。每一颗宝珠都散发出清冷皎洁、柔和却无比明亮的光辉，将下方广阔的空间照耀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那光芒纯净无比，洒落下来，落在魃父那岩石雕琢般的身躯上，竟将他暗沉粗糙的体表镀上了一层流淌的熔金之色，棱角处折射出璀璨的光点，让他沉默的身影平添了几分神异与威严。
这便是“三十六明月珠”，夺天地造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