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65.net,更新快,无弹窗!
刹那间,现场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群臣面面相觑,似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今日乃祭祀圣人的庄严盛典,而非朝堂议政之时。
有事要上奏,怎会选在此刻?
如此迫不及待...
夜色如墨,韩岳走出皇宫时,风已转寒。他立于宫门前石阶之上,望着远处京城万家灯火,心中却无半分安宁。赵承乾辞去太子之位的消息尚未传开,可这道诏书一旦昭告天下,朝局必将掀起滔天巨浪。储君之位空悬,百官惶惶,边将不安,宗室窥伺??大明的根基,正悄然动摇。
他缓步登车,马蹄轻叩青石板路,回府途中思绪翻涌。赵承乾此举看似退让,实则沉重至极。那封遗书中“罪孽深重”四字,分明是认下了谋逆之嫌;而“保全赵氏兄弟”一句,却又似在为赵文清与陈敬求情。他是以自身储位为代价,换取兄弟能活命?还是早已预料到事不可为,索性主动请辞,以免连累更多人?
韩岳闭目沉思,忽觉一阵冷风吹入车厢,惊得他猛然睁眼。就在此时,车外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亲卫疾驰而来,在车旁低语:“大人,赵明派人送来密报,赵文忠虽已下令退兵,但其部将并未完全撤离,仍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休整,似有观望之意。”
韩岳眉头骤紧。退兵不撤军,名为述职,实则按兵不动,此乃典型的“待变之势”。赵文忠此举,分明是在等一个结果??若太子被赦,他便安然返边;若太子遭诛,恐怕这支军队便会调头回京,不惜一战。
“传令下去,”韩岳沉声道,“加派细作潜入赵文忠军中,严密监视其动向。另遣快马联络九门提督,务必加强城防,若有异动,立即封锁城门。”
亲卫领命而去。韩岳靠回椅背,指尖轻敲扶手,脑海中反复推演局势。此案从东宫幕僚密议,到兵部侍郎险些调动京营,再到赵文忠擅自回师,层层递进,环环相扣。表面看是太子急于登基,背后却隐隐透出一股更为深远的力量??有人在推动这场风暴,而非仅仅应对。
是谁?为何要逼赵承乾走到辞位这一步?
他忽然想起数日前赵承乾私下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韩大人,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想保全赵文忠,也保全大明。”当时只当是辩解之词,如今细细咀嚼,竟觉其中另有深意。若赵承乾真有野心,何须等到今日?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党羽遍布六部,若真欲夺权,早在陛下病重之初便可动手。但他没有,反而步步隐忍,直至被逼至绝境才被迫反击。
除非……他本就不愿夺位,只是被人逼上了这条路。
韩岳心头一震。倘若如此,那真正的幕后之人,并非赵承乾,而是借赵承乾之名搅乱朝纲、削弱皇权之人!此人既能渗透东宫,又能影响兵部,甚至可能已在军中布下暗桩??其势之广,令人胆寒。
他正思索间,马车已停于府邸门前。刚下车,便见赵明迎上前来,神色凝重:“大人,宫中又来消息??陛下连夜召见锦衣卫指挥使陆昭,命其彻查太子府内所有文书往来,尤其着重追查近三个月内与外界通信之人。”
韩岳眼神微动。陆昭素来手段狠辣,行事不留余地,若由他主理此案,必会顺藤摸瓜,牵连甚广。一旦查出赵承乾曾与地方将领或藩王私通书信,哪怕仅是一句问候,也可被曲解为结党谋逆。
“陛下这是要一查到底了。”韩岳低声自语。
赵明迟疑片刻,低声道:“还有一事……昨夜太子府中一名老宦官失踪,据说是携带一份密匣出逃。目前锦衣卫已在全城搜捕。”
“密匣?”韩岳目光一凛,“可知内容?”
“不知。但据东宫旧人透露,那宦官原是先皇后身边亲信,多年来一直掌管太子起居注与私密文书。”
韩岳心中顿生警兆。起居注记录太子日常言行,若其中有涉及政事议论、乃至对皇帝不满之语,皆可成为定罪铁证。更可怕的是,若有人篡改或伪造部分内容……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派人寻找那名宦官,”韩岳沉声道,“务必在他落入锦衣卫或他人之手前找到他。”
赵明点头欲走,却被韩岳叫住:“等等。此事不可张扬,只许最可信之人行动。记住,若发现他已被擒,切勿强救,立刻回报。”
待赵明离去,韩岳独坐书房,命人点起烛火,取出案上一张旧图摊开??那是京畿周边兵力分布图。他手指缓缓划过各处要隘,最终停在北面居庸关一线。
赵文忠驻军之地,恰好卡在京师与边镇之间,既可快速入京,又能随时退守长城防线。此人虽称忠良,然手握重兵多年,深得士卒之心,若有人暗中蛊惑,未必不会生出异心。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人姓名:赵承乾、赵文忠、陆昭。而后画线相连,又添上李怀远、张廷玉、陈敬等人,最后用红笔圈住一处空白??那个尚未浮现的真正主谋。
窗外雷声隐隐,暴雨将至。
翌日清晨,天未亮,韩岳便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赵明冲入房中,脸色发白:“大人,出事了!那名逃亡的宦官……今晨被人发现死于城南破庙之中,颈骨断裂,显然是被人灭口。而他随身携带的密匣……不见了。”
韩岳霍然起身:“可查到是谁杀了他?”
“现场无人目击,但庙外有马蹄印,经辨认为禁军制式皮靴所留。且……”赵明声音压得极低,“有人看见昨夜陆昭的心腹曾出现在那一带。”
韩岳双拳紧握,眼中寒光闪现。陆昭动作如此迅速,又是奉旨办案,若真是他派人杀人夺匣,背后是否意味着赵元清已有意将太子彻底扳倒?
他当即披衣而出,命人备马入宫。然而刚至宫门,又被李忠拦下。
“韩大人,陛下正在召见陆指挥使,任何人不得打扰。”李忠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韩岳盯着他:“本官有紧急军情禀报,关乎赵文忠军心稳定,必须面圣。”
李忠犹豫片刻,终是摇头:“陛下有令,今日不见任何外臣,唯召陆昭一人。”
韩岳心中一沉。这意味着,赵元清已将此案全权交予锦衣卫,且有意隔绝内外消息。这是信任陆昭?还是……有人正在利用陛下的愤怒,引导他走向某个结局?
他只得退回府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午后,又有新报传来:赵文忠大军果然开始拔营,但行军速度极慢,一日仅行十五里,照此进度,至少需三日才能抵达边关。
“他在拖延时间。”韩岳冷冷道,“他在等京中的最终判决。”
当晚,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中,一道黑影翻墙进入韩府,直奔书房。守卫尚未反应过来,已被点穴制住。那人摘下面巾,竟是赵明派去追踪宦官的一名密探。
“大人!”密探跪地喘息,“属下找到了密匣的线索!那宦官临死前曾托付一名乞丐藏匿一件物事,说‘若韩大人问起,便交予他’。属下费尽周折才寻到那人,这是他交出的东西。”
他双手捧上一块油布包裹的木盒。韩岳接过,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并非文书,而是一卷蜡封的绢帛。他挑灯细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小楷:
>“建文四年,先帝焚于宫火,实未死。吾亲见其携幼子自地道遁走,藏于滇南。今赵承乾乃伪嗣,真龙尚存。”
韩岳如遭雷击,手中绢帛几乎落地。
建文帝未死?赵承乾非真皇子?
这八个字,足以颠覆整个大明正统!
他强抑震惊,继续往下读:
>“永乐夺位,屠戮忠良,掩天下耳目。然血脉不可欺,天命自有归。今上亦知此事,故常年忧惧,恐天道轮回。赵文忠者,乃建文旧部之后,奉命守护遗脉。太子承乾,实为宫中抱养之宗室子,非先帝亲子。然其仁厚贤明,本当继统。惟陆昭乃永乐豢养之后裔,誓灭建文余脉,故煽动陛下疑心,欲借此案铲除太子,另立傀儡。”
韩岳呼吸急促,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原来如此!
难怪赵文忠甘冒奇险率军回京,不是为了助太子夺权,而是为护其性命!赵承乾之所以谋划登基,或许正是听闻自己身份将被揭发,不得不提前布局自保。而陆昭奉旨查案,步步紧逼,根本目的不在惩奸除恶,而在根除所谓“伪嗣”,重塑永乐一脉的正统!
那么,赵元清是否知情?他若早知太子非亲生,为何多年来仍立其为储?又为何如今突然发难?
韩岳猛地想到那日赵元清所说:“朕最怕的,不是太子谋算,而是他已不再信任朕。”
若陛下早已知晓真相,却选择隐瞒,只为维持朝局稳定,那赵承乾的每一项自保之举,在他眼中都成了背叛的证据。父子之间,信义崩塌,终致今日决裂。
他握紧绢帛,心跳如鼓。此物一旦公开,不仅赵承乾储位无法恢复,连当今皇室血统都将遭受质疑,天下必将大乱。可若隐瞒不报,任由陆昭继续构陷,赵承乾与赵文忠皆难逃一死,忠良尽灭,奸佞当道。
正当他陷入两难之际,门外再度响起急促脚步声。赵明浑身湿透闯入,声音颤抖:“大人!赵文忠大军突然转向,正全速向京城逼近!前锋距城不足十里!九门提督已下令关闭城门,但城内已有流言四起,说太子被冤,边军将为正义而战!”
韩岳腾地站起,眼中精光暴射。
赵文忠终究没能忍住。他等不到判决,也不再相信朝廷能公正处置。他要以武力逼宫,讨一个说法!
“备马!”韩岳厉声下令,“我要再去见陛下!此事已不容拖延!”
“可陛下仍不见外臣!”赵明焦急道。
“那就撞钟!”韩岳抓起案上铜尺,“鸣钟示警,言称‘边军犯阙,社稷危矣’!我倒要看看,赵元清还能不能装聋作哑!”
半个时辰后,紫禁城隆宗门下,钟声轰然响起,三长两短,乃是祖制中唯有外敌入侵或宗庙失火方可启用的“社稷危”之警。
宫内灯火骤亮,禁军纷纷出动。片刻后,赵元清亲自登上城楼,披着玄色龙袍,面色阴沉如铁。
“韩岳!”他远远望见立于钟旁的韩岳,怒喝道,“你竟敢擅动警钟?可知该当何罪!”
韩岳昂首直视,朗声道:“臣罪该万死!然若不鸣此钟,明日此时,陛下或将面对十万铁骑叩门!赵文忠大军已至城下,只因太子蒙冤、忠臣被害,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若再闭目塞听,大明江山,恐将毁于一旦!”
赵元清脸色剧变,身后陆昭欲上前呵斥,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你说赵文忠因何而来?”赵元清声音低沉。
“为清君侧,正国本!”韩岳高声道,“陛下可知,太子并非您亲生?建文遗脉尚存,赵文忠奉命守护多年,从未叛逆!此次东宫事发,实因陆昭欲灭建文血脉,构陷忠良,挑拨父子之情,动摇国本!”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陆昭怒吼:“妖言惑众!来人,拿下韩岳!”
禁军迟疑未动。赵元清却挥手止住,目光死死盯住韩岳:“你有何证据?”
韩岳从怀中取出那卷绢帛,高举过顶:“此乃先皇后近侍临终遗书,记载当年真相。陛下若不信,可召当年幸存老宦、宫女比对笔迹与口供。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此书千真万确!”
风雨中,赵元清久久伫立,面容扭曲,似在承受巨大痛苦。良久,他缓缓伸手:“拿上来。”
宦官接过绢帛,呈于御前。赵元清展开细读,双手竟微微发抖。读罢,他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他喃喃道,“朕也知道……朕早就知道……”
全场寂静无声。
赵元清抹去泪水,转身看向陆昭:“你呢?你也知道吗?”
陆昭跪地叩首:“臣……臣奉先祖遗训,誓保永乐正统,除此伪嗣,以安天下!”
“放屁!”赵元清怒极反笑,“什么正统?永乐夺位之时,谁又讲过正统?朕父皇能坐这龙椅,凭的是刀兵,不是天命!如今你要朕杀养子、诛功臣,只为延续一场谎言?”
他猛拍城墙,声震四野:“传朕旨意!即刻释放赵文清、陈敬,恢复太子赵承乾一切名位!赵文忠若肯退兵,朕亲迎于郊外!陆昭图谋构陷储君、扰乱朝纲,着即革职下狱,交三法司会审!”
圣旨传出,全城震动。
当夜,赵文忠接旨后痛哭失声,率军退返边关。三日后,赵承乾奉诏复位,入宫谢恩,父子相见,抱头痛哭。
风波暂息。
然而韩岳并未因此轻松。他知道,那一卷绢帛虽被收回宫中,但关于皇室血统的疑云,已在暗处悄然蔓延。宗室中有野心者必会以此为柄,江湖中更有无数传言即将滋生。
一个月后,韩岳辞官归隐,临行前留下一封密奏:
>“国赖正统以安,民依信义而治。然正统若生于谎言,信义便成虚妄。陛下可掩一时之秘,难遮万世之目。唯有坦诚以对,方能固本培元。否则,今日之赵承乾,或为明日之建文。”
奏疏呈上,赵元清沉默三日,终将其焚于殿前。
而韩岳,乘舟南下,消失于烟雨江南。
史载:景和三年,太子赵承乾复位,未久病逝,谥曰“哀”。赵文忠终身镇守北疆,未曾入京。陆昭狱中自尽,锦衣卫权势渐衰。十年后,新帝登基,下诏追认建文帝庙号,天下始知旧事。
至于韩岳,野史称其晚年隐居太湖,常于月下独酌,望北而叹。有渔夫问其故,答曰:“我在等一场雨,洗净这江山尘垢。”
雨始终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