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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愈加看不出一丝情感。她眸子一埋,也不说话,便转身离去。
秋日凉爽,寒蝉也渐渐停歇了声音,院落里的菊花开的正好,粉的紫的挨挨一片,摆出春日里姹紫嫣红的模样。永安公主随手摘了朵粉紫色的花来在案上的碟子旁比划着:“这碟子的颜色要是换成这花一样就好看了。”她闲情雅兴地道:“回头命内务府造一套这样的来,这粉紫,放在凤飞殿最适合不过了。”
苏灵烟浅浅应道:“这样雅净的颜色许久不见了,看着倒真令人喜欢。”
永安公主自顾拈着那花对着天空把玩,粉紫的花,衬在秋日蔚蓝的晴空下,愈加显得干净清爽。“太子妃近日虽入不了书房,朝政之事本宫却也将所知道的都道尽了,怎么太子妃还是这般恹恹的模样?娘娘就是心里不痛快,也要注意养好胎,到时候生下皇嗣,管那赫巅的公主再大本事,也翻不了天!”
苏灵烟淡淡一笑:“长公主说的是,只是皇祖母这边身体方才好一些,父皇又病倒了,真是多事之秋,本宫的心里总是不安的很。”
“父皇那是旧疾了,先前征战时天寒地冻劳苦,落下这气喘咳嗽的毛病。不过今年倒是发作的早了一些,天还没实在冷呢,大约是兮北的战事*劳久了罢。”她微微感叹了一声,又恢复平常:“后宫自有德锦贵妃照料,娘娘有了身孕,还是多加安神歇息的好。本宫不日就要出宫回府了,不能常常陪娘娘,娘娘自己还要多保重!”
苏灵烟一惊:“长公主要回去了?”
“驸马出使安南国就快回来了,本宫当然得回府尽为人妻之本分。此番也只是入宫小住,要再待的久了,岂不是真正的僭越了。”她杏眼含笑,“得空了,本宫也会常回来的。”
“宫里就是自己的家,长公主回自己家住,是再寻常不过的。本宫也愿长公主和凝容常能来。”
永安公主一笑,眸子一如往常的神采,口气却是极淡地:“身在帝王家,已经没有所谓家不家的了,父子是君臣,夫妻也是君臣,”她斜眼瞧她,“权谋斗争永远无休无止。”
苏灵烟黯然:“倒是宫外寻常人家更加自在些。”
“宫外有寻常人家的自在。”永安公主随手将花朝桌上一丢,“宫里,有帝王家的意思!”
她笑意盈盈,眼神中波光流转,看得苏灵烟一阵发怵。她让她想起了初初入宫的周良媛,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毫无畏惧一般。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想,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月底的时候,永安公主果然带了凝容出宫回了公主府,永安公主不来,凤飞殿一下子清冷了许多。苏灵烟静下来,只愈加觉得整个浩大的东宫如一座寂静的城,平静地令人不愿意多待一刻。
她去尧舜殿向皇帝请安,皇帝的旧疾犯的凶猛,只能躺在榻上休养。她隔了帘子向他行礼,只一句:“平身吧。”便又引得他咳嗽好久。她坐在他床头的软凳上,强打了笑意说一些话来宽慰他。皇帝病容憔悴,看她的腹部时眼中会闪出一丝难得的神采。
她懂得他的心思,便时常来尧舜殿看他。皇帝病中太子监国,丞相也只偶尔送来一些要紧的折子,德锦贵妃见她在时总是知趣地回避。因此也得了更多与皇帝独处的时候。
皇帝好一点的时候会断断续续与她说几句话。
“三个月了?”
“是的,父皇。”
“胃口可好些了?”
“有劳父皇挂心,内务府给新添了菜式,吃的下了。”
……
皇帝容易咳喘,不能说多,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絮叨。
“丞相新送的折子,替朕批了吧。”
她跪下:“儿臣不敢僭越!”
皇帝叹息:“那你读与朕听吧。”
她便在他榻旁捧了奏折,一句一句念与他听,然后按照他说的,拿朱笔替他写批。
太子监国时尚且才能用朱批,她此番僭越,向皇帝推脱过几次,皇帝不语,下一次,又要她这般。次数多了,她便有些顺手,批起折子来,也没有原先的生疏惶恐。
从皇帝寝殿退出去的时候常常能遇上薛骁。他下朝回来,身上着明黄的朝服,头冠也是正式朝贺时皇太子的礼冠,远远看过去,已经与一个君王别无二样。
她会退到一旁浅浅行礼,他目光清冷,仿似从不会正眼瞧一下。只是在她起身的瞬间,而或会投来若有似无的一瞥,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腹上。
她着了素色的宫装,整个人不施粉黛,清清爽爽地立在一旁。瘦小的身形在宫人的簇拥下几乎看不见。他一眯眼,颔首自顾朝内殿走去。
她在他身后行礼,按照宫中正式的大礼规矩,头也不抬地退身离去。
十月底的时候,兮北远征的将士已经抵达京师。整个大薛宫都在准备着接尘宴,因紫千公主一起入朝,连带着还要准备上新妃册封的大典。
本是一桩喜事,整个大薛宫却准备的小心翼翼,没有一丝喜悦的气氛。
东宫的宫人们在门前挂着红绸带,见了苏灵烟都忙忙跪在一旁行礼,唯恐说错了些什么。她却淡淡一笑,仿若若无其事一般抬头朝那喜庆的红绸带看看,又复离去。
皇帝见她过来,苍白的病容上涌上一股痛楚。她以为他又要咳嗽,上前替他抚拍后背,他却突地落下一串泪来。她第一次见皇帝这般失态,诚惶诚恐地跪在一旁,不知所以。
却听皇帝道:“永隆,朕对不起你。”
她将头磕得愈加深了深:“儿臣惶恐!”
皇帝伸出手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已经开始入冬,她拢了拢颈间厚重的貂绒围脖,脚步沉沉地走在御道上。路旁的梧桐叶子已经枯黄,一阵风吹过,便簌簌地落了一层在地上。她开口问夏儿:“钦天监的日子定了么?”
夏儿扶着她,脚步轻轻踩着地上的梧桐叶子,发出一阵沙沙的脆响,“定下了,冬月初二,黄道吉日。”
赫巅的公主入朝,是轰动整个大薛的大事。赫巅王的一百八十车陪嫁,足足在京城环绕了三圈才缓缓进宫。京城的百姓们深感耻辱,却也有忍不住前去观望的。回来后首先忽略了那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倒是开口便夸赞:“赫巅的公主名不虚传,果真是个绝色的女子!”
文人们嗤之以鼻:“以一国之力强得夫婿,纵使美貌,也算不得贞节烈女!”
苏灵烟端端坐在凤座之上,正红的九重宫装上凤尾羽熠,明艳异常。正殿里生了炉子,伴着沁怡香,香气四溢,暖洋洋地如春日一般。薛骁一旁正坐,嘴角携了丝笑意朝她看看,“快给太子妃拿虎皮垫子来,这凤座上凉。”
他难得对着她说一句话,还是这般笑意盈盈,宫人们诚惶诚恐地去拿垫子,一时忘了殿外就要有新人进来。
她隐隐约约地扯了扯嘴角:“谢殿下。”她已经显怀,冬装厚重,也掩不住她高起的肚子。他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她正色提醒道:“殿下,该传公主进来了。”
他神色像是瞬间结上冰一般,绽开一朵不相称的笑意,挥手示意。
礼官拉长了调子唱到:“新妃见太子殿下——”
门外一抹火红乍然映入眼帘,礼官又复唱起:“见太子妃——”
她只觉得额前青筋一阵直跳,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个闷棍般眩晕。他这般笑意盈盈,不过是因为迎娶新妃。记得大婚那日,他也这般满脸含笑过,迎新人,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她想。
那张美艳的脸缓缓抬起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异域女子的深陷大眼,像是在说话一般含笑看她。领口的白色貂绒,愈加衬得面若桃李。她听见四周有唏嘘声传来,只觉得心像是有什么东兮生生扯了一下一般。
“嫔妾紫千,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婉转出声,伴着头饰的叮铃声,像是一首莺歌悦耳动听。
苏灵烟听见薛骁微微惊异的声音:“是你?”
原先他与她信誓旦旦,说不会迎娶赫巅公主的话,现在看来,真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薛骁突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来:“甚好,甚好!”他说,“本宫说怎会有这般痴情女子者,只听闻便许终身,原来卿早与本宫相识!”站起身伸手便要将她扶起来。
紫千随他扶起,抬眼一笑,灿若朝阳。
苏灵烟只觉得连双眼都在刺痛,多么熟悉的笑容,多么幸福的女子。她记得她曾坐在镜前,看里面身着嫁衣的女子,眉眼含羞嘴角含笑,却是一副对夫君,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模样。洋溢着满满的喜悦与自得,以为这一生,便就这样了。
是啊,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一生,便都会是这般美好。
冬日的晨阳轻软,照的红褐重重帷幔金丝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乍一看去,像极了东宫里正红的喜带红烛,喜庆而隆重。
太后霍地挥出手去,“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妖孽!”
侍女手中的汤碗“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惊得一屋子.宫女扑通通地跪了下去。
苏灵烟缓缓起身,从桌上托盘里拿了方帕子,走过去替太后擦了擦手,“皇祖母不必为不相干的人动怒。”她轻轻道,神色安宁而平静。
太后偏头怒道:“她能算是哪门子的‘妃’?给个良娣的名号位同侍妾,已经是给足了赫巅国的面子。还恬不知耻要求册封‘侧妃’,太子妃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她说着伸手指向苏灵烟。
“是,永隆是唯一的太子妃,紫千公主即使册封了所谓的‘千侧妃’,也是侧妃,永远不会动摇永隆的位子,皇祖母不必忧心。”她半跪在一旁劝慰道,整个语气里没有一丝怨愤。
“赫巅蛮夷,野心狐媚!”太后怒意未减:“大薛从来没有‘太子侧妃’这一封号,赫巅王倒真会给自己的女儿争位份!她昨日身着正红嫁衣进了东宫,难道赫巅不知,妾之位份,是没有资格用得正红吗?”
她不慌不乱地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女将地上清理干净,一边又端了碗药来,“赫巅王宠爱紫千公主,自然不能容许她以侍妾位份纳与殿下。”顺手将一勺药给太后喂下,“争个位份也情有可原。皇祖母为这个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
太后皱皱眉,不情愿地将她喂到嘴边的汤药咽下去,怨道,“你这性子,真是比不上永安一半的灵厉!”
她浅笑:“永隆比不上长公主聪慧,也只得教自己看淡一些。”
太后叹息,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你自己看的淡,也要为他想想。太子自幼习政,如今又开始监国,等翅膀硬了,连哀家跟皇上都帮不了你。”
她宽慰道:“皇祖母放心,永隆心里自知轻重。”
有宫女进来传话:“太后娘娘,太子妃,太子与千侧妃前来拜见!”
太后腾地又生了怒意:“不见!”
那宫女迟迟疑疑地看她,又听她道:“什么‘千侧妃’,以后不许在哀家跟前这样叫她!”
宫女诺诺地应着“是”,又不敢下去,只跪在门边朝苏灵烟看,满脸的为难。
苏灵烟笑笑:“皇祖母,新人拜见,是应该的。不让她给皇祖母磕头,岂不是舒坦她了么?也省得赫巅的蛮夷找了由头说咱们大薛是和他们一样的礼数不全之邦。”
她这一个“赫巅的蛮夷”,说的太后心里颇舒坦。还是满脸不情愿地:“让她进来吧!”
厚重的雕花帘子被打起,薛骁一袭骁色镶金边的新衣走进来,手上牵了紫千的纤纤素手,脸色温软。紫千则是穿了身粉色赫巅的膨圆小袍,袖口与腰肢处以月白缎带扎着,愈加显得身形纤纤,娇俏动人。她满脸含笑,紧紧握着薛骁的手走进来,极是恭敬地随薛骁拜下:“孙媳紫千,拜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千岁!”又朝苏灵烟一附身:“拜见姐姐!”
苏灵烟双眼一阵酸涨,顿了顿方才反应过来,走下榻去对着薛骁行礼:“殿下。”
她声音极低,几乎令自己也听不见一般,只觉得四肢都绵软的没有力气起来,不等他伸手过来便已经忙忙起身立在一旁。他手伸在半空中,愣了一愣,又收回去。淡淡道:“太子妃有孕在身,就不必多礼了。”
她又一行礼:“谢殿下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