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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照亮着视野。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手臂颤巍地举起:“我的眼睛……”
“手术已经完成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拆线去布。”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难捱,但请您务必保持冷静,不要激动。”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他激动的腕子,慢慢压了下去。
听对方说得郑重,还躺在床上的老者压抑住激涌的心绪,小幅度地点点头:“老朽知道了。”
他仍不明白这些医者的目的何在,但眼前的光明不会作假。
在李明夷与病人交代术后事宜的同时,几名看守的严庄心腹也将这个消息同步传递出去。
“看来传言不虚,先生果真乃国中圣手,最难得的是肯识大体,明时务。”
林慎才将苏醒的病人送至一旁干净的房间休息,严庄后脚便来到手术室中。早就等得不甚耐烦的中书郎,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一边说着奉承的话,他一边迈步至对方面前:“依先生看,还需多久才能令陛下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医者,坦然地坐在原地,慢条斯理收纳着器械:“我并不记得答应过阁下此事。”
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严庄老成的面容上划过一瞬的阴沉,负在身后的双手慢慢收紧。
他紧紧盯着那张平静若深的面孔,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
“也对,老夫还未拿出酬答。”严庄微微一笑,目光向外眺去,“京郊有良田百倾,奴仆数十,现在都属于李郎了。”
良田百倾,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当他抛出这个十足丰厚的诱惑后,对方却仍是不为所动:“严老误会了,我对种田没有兴趣。”
严庄慢慢皱起额头:“还请先生明言。”
闻言,李明夷终于放下已经锃光瓦亮的手术刀柄,起身与之相对:“手术只能让一个病人复明,阁下却有能力让地牢中的所有人重见光明。”
他说得风轻云淡,神情却不假玩笑。
严庄额角跳动一下,万想不到这位投机的年轻人竟还是个良善。只是这要求未免太高,他勉强挤出一个的笑容:“你要的酬金未免太昂贵了。”
对方却道:“比起阁下的无限前途,应该不算贵。”
这话倒说到严庄的心坎上了。
因眼疾一事,他和其他近臣已经被安禄山迁怒数次,如能揽下这笔功绩,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远比那些只知道战场杀戮的武夫得意风光。
严庄眼神忖度片刻,笑容越发深长。
“好,老夫可以答应你。但事只成了一半,老夫也只能先支付一半的诊金。”
在严庄的安排下,关押在长安地牢的普通百姓随后便被陆续被放出。
但也仅限于无官无职的良民,身负官职的一众官医仍没有任何被释放的迹象。
严庄浸淫官场多年,自然不会被一个医者轻易拿捏,深谙银货两讫的必要性。
而那位大胆向他讨人的年轻郎中,似乎远比他想得更沉得住气,并未对此提出异议,反而十分配合地照料着术后的病人,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十一月中,随着长安的局面稳定下来,安禄山宣布班师洛阳,准备在自己钦定的燕都迎接新时代的降临。
年关前日,足足等待了月余的中书郎严庄又为他献上一个弥足惊喜的贺礼。
那贺礼的名字叫光明。
“臣已经令那李医夫在他人身上试过,果真可令其重现光明。陛下承天受命,天下莫不追随,出现此等神医,更是上苍的襄助。”
在喜怒无常的暴君面前,即便是严庄也不得不保持阿谀之态。他小心谨慎地弓下背脊,尽量低下被腥臭味熏皱的脸,笑着奉承了几句。
“天命如此。”安禄山似乎很被这番言词取悦,浮肿的面孔上逐渐露出胜者的微笑,喃喃将此话重复几次。
他挥手拍案:“你命他好生准备,十五之后,朕要亲眼看看洛阳春色。”
严庄忙称是。
初一至十五皇帝要宴请燕军诸部将领,已经唾手可得的宰相位置,他只能耐心再等半月。
就在君臣两人各自打着算盘时,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响忽然从冥冥的夜色中传来。声音不重,却像一个被踩中的炮仗,当即炸得皇帝变了脸色。
严庄神色一凛。
自重疾缠身,安禄山性情越发暴躁,听不得任何嘈杂声音。这个元旦更是大燕立国后的首次,为立国威,朝廷早已下了禁令,不准洛阳百姓遵旧朝规矩在元月解开宵禁。
——刚才那声音倒像是爆竹。
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节骨眼上惹怒皇帝?
若是李唐旧党的行动暗号,那就更不能坐视不理。
警铃大作的严庄立刻调遣宫内亲卫,赶在皇帝发怒之前,亲自率领他们搜寻贼党。
噼里——啪啦。
一连串轻重不等的爆竹声响自行宫的四角八方传来,严庄恨不能脚踩火轮赶去扑灭,可刚扑到一处,另一处的爆竹声又响起。毫无章法的布阵,就像满宫乱窜的老鼠,虽不能产生任何威胁,但吱吱的声响也够烦人的。
而几只被捉住的“老鼠”,竟然是行宫中的太监。
看着这些卑贱的面孔,一种不妙的猜测浮上严庄的心头。
“严公,您看!”正在他准备盘问时,一个爬上高处的燕兵忽然停住动作,呆滞地向宫墙下的洛阳城注目望去。
严庄赶紧亲自爬上城墙。
夜深了。
宵禁中的洛阳城一片漆黑。
薄薄的冬雪覆在长街瓦巷,呼啸的北方吹刮过境。笼罩在严寒下的东都,凛然如被霜雪封冻,静静沉睡在苍白的大地上。
这一瞬万籁俱寂。
就在严庄疑心是否是自己多虑时,一点几乎不可察觉的火光忽地浮现在视野中。
劲吹的疾风很快将之扑灭。
可就在眨眼之后,另一处街巷又亮起火点。
宫墙内的爆竹声慢慢被熄灭,眼前零星的火光却随之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城池。本该沉黑的夜晚,倏然明亮如白昼。
这样的场景,严庄其实并不陌生。
每逢新春,宵禁解开,两都百姓便会张灯结彩、点燃烟火爆竹,戴着各色欢庆面具涌上不夜的长街。
燕兵镇压之下,街巷寂无人声。
那是一簇簇升起的烟火,代替了人们的步伐冲上夜霄,重新照亮了帝国停跳的心脏。
“李兄,这是……”
辉映的烟火灼灼照耀在眼球上,被动静吸引的林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幕。
他生长于陈留,也曾羡慕两都繁华的节庆,遗憾于国之衰亡。
却未曾想到,在大厦将倾的一刻,自己能够亲眼见证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