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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霍染因身体微微一震,目光凝在屏幕上，见熟悉的字显现于屏幕。
纪询打来电话了。
他放于屏幕上的手指，在接通键的旁边,只要微不可查地动一动,接通这则电话。他也没有理由不接这通这。
他只是害怕,电话一接通,自己会因为习惯，直接向纪询寻求答案。
他总在纪询面前表现出对纪询的怀疑。可是午夜梦回,他想起的永远不是这份如夜一样的怀疑,而是夜中的光，属于家的代表信任与安全的灯盏。
纪询够说服他。
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霍染因放下手机,走到窗前,他背对室内,向窗外，让自己的心在夜晚里沉淀下……直到背震动的声音逐渐低微，乃至消失,才重新回到办公桌前，他一眼手机屏幕，纪询没有再打电话来，但他发了条短信。
霍染因飞速浏览一遍。
短信中说的是他家的事情,他母亲的姐姐,霍栖萤。
他从没有见过这位大姨，但纪询直面张春花及其女“萤萤”时所到的诡谲战栗,似乎也通过字,传递到了霍染因的心头。
他轻敲桌面，如浮游般穿梭于大脑，搅『乱』心神的思绪中,霍染因拿起手机。
他给喻慈生打了电话。
这通电话没有步刚才那通的尘，它被接通了，喻慈生的声音响起来：“稀客。”
“进展如何？”霍染因直接问。
“有眉目了。”
两人都删掉了没有太多意义的寒暄和客套，直奔主题。不过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也给人以不同的觉。
霍染因的直接切入，给人过于强硬的印象，总叫人疑心他是否内心不起自己，才懒得敷衍；但喻慈生这个人，或许是他的容貌问题，也或许是他的语速问题，总之，他始终给人一种温和亲切的觉，直接了当，直接了当的说话，也不会在他人眼中变得没有礼貌，反而是让他人升起种莫的暗自愧疚：
对方都是在为我所急吧，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的错。
“先从陈老板的船只开始说起吧。”喻慈生开了腔，却不急着说纪询的事情。霍染因拜托他的，也不仅仅是纪询的事情。他口中的‘陈老板’，毫无疑问，是陈家树，“陈老板的船只离开国境，每次航行，都会在海上做一到两次的短暂停留，他频繁接触了一个李姓老板……”
霍染因静静听着。
之所以会拜托喻慈生调查陈家树的事情，是因为陈家树的走私船只的航行路线，经过东南亚。喻慈生在国外最常呆的地方是东南亚，当初喻慈生也是在东南亚救的他。
冥冥里，事情总是有些巧合。
“李姓老板？”霍染因说，“他具体叫什么字？做的是什么生意？”
“李兴星，做的是『药』品生意。但这个字未必是真。”
『药』品生意。霍染因暗暗想着，他想到了陈家和唯一供认不讳的内容：我哥哥在做『药』品走私。
“这位李姓老板郊游广阔。”喻慈生继续说话，他是个细致的人，既然觉得‘李兴星’不是真，始终以李姓老板相称，“人交往的人多了，一些消息难免跟着流传出来……”
“什么消息？”
“船。”
“船？”霍染因喃喃自语。
“一艘很神奇的船，一艘拥有车载斗量的金钱，拥有国『色』天香的女，拥有恒河星沙的机会的船只。这是一艘宝船。它停泊在无垠的海的深处，只有有缘分的人，才走上这只船，只有有缘分的人，才在船只中，获得那可以比拟深海的丰饶宝藏；也只有有缘分的人，才可以获得一样至为珍贵，且在别处无法得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霍染因紧跟着追问。
“生命。”
“……”
“这艘船可以延续你的生命。”喻慈生轻轻笑起来，“一艘神秘之船，一艘丰饶之船，一艘生命之船。”
陈家树走私『药』品，李兴星做『药』品生意。他的接触符合逻辑。
李兴星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提起到船只……
陈家树近期做了换肾手术……
霍染因的思维发散一瞬，很快收回，他笃定道：“船的消息，你是在什么时候得到的？肯定不是我嘱托你在海外查查陈家树之，你才得到的。”
“生意人接收到不少消息。”
“生意人？”霍染因说，“你更像是做学问的人。”
“做学问赚不到钱了。”喻慈生，“钱是个好东西。”
“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命也是个好东西。”霍染因，“那么，你上船了吗？”
“这是过河拆桥吗？河还没有完全趟过，已经开始怀疑脚下的桥板有空隙有漏洞了？”
“抱歉。”
“听上没什么诚意。”
“我确实有很多缺。”霍染因承认，“疑心病是其中之一。”
“这个『毛』病确实有些让人难以容忍，不过谁都有些小『毛』病。”喻慈生，“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身为你的你。”
霍染因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喻慈生可以将事情告诉“霍染因”，但不将事情告诉“霍警官”。
这是否意味着，除了道听途说的故事外，喻慈生手中还握有于“船”的更多的，足以让警方顺藤『摸』瓜的线索？
“警方会保护证人。”霍染因立刻说。
“有些事情我不说，不是因为我害怕危险。”喻慈生笑道。
“那是为什么？”
“做生意的，和警方走得太近，生意不好做了。”
“只有罪犯才担心警察。”霍染因字字清晰。
“好吧，我和警方合，”喻慈生没有坚持，他只是反问，“但我给出了警方想要的东西，警方给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
“无利不早起？”霍染因讽刺。
“优秀商人的基本素养而已，买卖买卖，有买有卖，才是生意。”喻慈生，“至于我到底有没有上船，你大可放心。”
“是吗？”霍染因低语。
“你觉得我是白化病人，有器官衰竭的风险，所以知道这个消息之，应该很容易心动，不管是否需要移植，都会想上船？”
器官移植。霍染因提炼喻慈生话里的重。船上的所谓“延续生命”，是“器官移植”，这也是陈家树的“罪”。
“这是很简单的推测。”霍染因回答。
喻慈生的外表洁白无瑕。
但对方的内心，是否如同外表一样无暇？
霍染因从不这样认为，不是因为今天的这段对话，在更早喻慈生救了他的时候，他这样猜测，真正洁白无瑕的人，在毒贩手下救人吗？
可是这么多年来，自两人相处的蛛丝马迹中，别说确凿罪证，连疑似犯罪的蛛丝马迹，他也没有找到，再加上喻慈生本来在国内呆的时间很少，久而久之，这种怀疑淡了。
也许正像喻慈生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是个“生意人”。
这个生意人，有自己一套白中带灰的处世观。
他曾问过喻慈生为什么要救他。当时喻慈生沉『吟』片刻，回答：“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多交朋友。”白化病人微微笑着，他的背，代表着智慧和财富的金碧辉煌象头神，似也摆动象鼻，舒张尖牙，在微微而笑，“社会是由人组成的网络，也是说，只要在足够的节上有足够多的朋友，社会对你畅通无阻，你所到的每一处，见到的每一个人，碰到的每一件事，都会额外的友好与和善。我喜欢这样好的世界，我在为进入这种好世界而努力。”
“推测非真相。”
喻慈生的声音将霍染因拉回现实。
“白化病人确实面临着种种问题。我身体里的器官，也确实承受着疾病的威胁。但我想要更干净的东西。”
“干净？”
“比如人造器官。”
“听上像是科幻故事里的东西。”
“对于古人而言，飞机是科幻，火车是科幻，连相机都是照妖镜。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幻故事里的东西，终究会变成现实世界中的存在。因为这本来是人类的期望。而要实现人类的期望，只需要一小而寻常的推力。”
“比如钱？”霍染因说。
“难道不是吗？”喻慈生反问，“钱难道不是为一般等价物，集成了人类生活必须及梦想度的一种东西吗？”
“我说不过你。”霍染因『揉』『揉』额角，“应该让纪询来和你鬼扯。”
“我很期待和他坐下来聊聊。”喻慈生愉悦说。
“那么，”霍染因，“他呢？”
之前他对喻慈生的拜托中，除了陈家树的事情，还有最重要的：于纪询。
“说起这个，我请了国内的私家侦探跟踪你的男朋友。『插』句题外话，”喻慈生说，“在国内，这种私家侦探是犯法的吧？”
“……”
“另外你的男朋友‘警觉心很，反侦察力很强，这生意做不了’，这是我请的侦探告诉我的。”喻慈生复述。
“所以没跟上？”霍染因有想笑。
“跟上了。”喻慈生，“这是加钱的话术而已。一个人跟不上，五个人跟，五个人跟不上，十个人总包围得了。是钱花得超出我的预期了。”
“听上你还挺开心的。”
“这是生活中的小惊喜。”喻慈生笑道，“因此我不会让你报销额外费用的。”
接着，喻慈生将自己得到的种种于纪询的消息，尤其是纪询都到了哪些地方，都告诉霍染因。
霍染因静静听着，对方说的绝大多数内容，尤其是于霍栖萤的内容，都和纪询刚才发给他的短信中写的一致。
只有一。
纪询在前往福省之前，先了鹃山背的村落。
又是这个村子。
纪询独自来到这个村子，又村中的垃圾站，究竟做了什么？
“总之，”喻慈生说，“消息都告诉你了，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吗？”
“多谢。”霍染因避而不答，只是道谢。
“希望我带给你的是个好消息。”喻慈生慨，“很多我习以为常，挂在嘴边的，比如爱情，幸福，甚至信任，以为摆满大街，随处皆有，其实都是人生中奢侈品。奈何太多的人，不具备辨识的力，在街上随买到了假冒伪劣的仿制品，一朝发觉，反而怪罪爱情，幸福，乃至信任本身。”
“……是啊。”霍染因笑了笑，“这件奢侈品我随身携带许久了，还崭新一如往昔。”
这不是谎言。
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相信纪询，始终相信。
他又寥寥谈了几句，霍染因挂掉电话。
接着，他在桌前沉思许久，渐渐理清楚了思绪。
他在陈家和手机里的□□中找到了失踪案的受害者，在之前办过的案子里，和□□连上系的，唯有陈见影。
那是依托着福兴教育，诱『惑』未成年少女玩cos，拍私房的摄影师。
而实际掌管着福兴教育的孙福景，多年来一直有拜妈祖的习惯，他和纪询当初抓捕孙福景时，也曾推断孙福景背有人，只是孙福景不开口，所谓“背的人”，也只落了个凭空猜测，没有续。
以及最为键的。
先将纪询从这个案子中取出来，只赌场、废弃工厂等“线索”，足以证明，背一直有只手，在推动着“陈家树拐卖走私器官买卖”案件的进行。那么这些来自暗处的眼睛，是否一直在盯梢着警方的侦破行动？
倒回头。霍染因想。从陈见影，孙福景开始，再调查。
但这一调查，必须保密，对许多人保密，包括纪询。
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相信纪询，也始终有另外一块地方，怀疑纪询，怀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