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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绪五年,元月廿五日,朝会。
这时太子及冠后正儿八经参加的第一次朝会。
朝会上也并没有绍绪帝看来的大事,无非就是内阁转广州巡抚奏摺,有高鼻深目的一群人想来庆朝做生意。礼部奏请朝廷拨款修建教坊司。兵部奏请核验全国军户人口。进而户部奏请鱼鳞图册需要重新造册了。
其中在绍绪帝看起来最重要的就是户部尚书上报去年的岁入和支出,去岁支出之缺达岁入之四分之一,说穿了就是多花了将近一百万两。皇帝便一一问了太子的意见。
太子的说法墨守陈规,尤其是多花了那麽多钱的事,太子被皇帝逼问之下,竟然说了一句「好大喜功」,整个朝堂倒抽了一口冷气。
翰林院掌院学士杨卓立刻跪下请罪。这时太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惹皇帝生气了,也跪下请罪。
绍绪帝盯着太子道:「竖子无知,安知好大喜功之谓乎?夫朝廷威德,非假诸仪典,黔首愚氓与夫眈眈四夷,岂能知之?若无此威,彼等岂生敬畏之心耶?虽费于仪典,较之于征伐戡定,孰更巨耶?」说完罚太子跪太庙思过,皇帝甩袖走了。
接下来几天,整个朝堂都在瞄着国本的动向。
元月廿七日,裴世宪没有等到任何邓修翼想要见面的消息,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二月七日,依然没有。
二月十日,裴世宪去了永昌伯府,一则想见李云茹,看看李云茹这里在上元节事前,邓修翼和李云苏有什麽安排。二则想和卫定方商量一下后面该如何办。卫定方见了他,告诉裴世宪李云茹一意进宫,现在已经被送到京外,重新登记户籍去了。
「此事,辅卿可知?」
「云茹云,早已告知邓修翼,邓修翼未置可否。」
「辅卿现下如何?」
「去命半条。现下应该可以上值了。今日朝会未见,想来下次朝会应当可见。」
「原来如此,我等他二十馀日,毫无消息。」
「大事已定,则序为何忧虑?」
裴世宪隐隐觉得不能把袁罡的想法完全告诉卫定方,便假托说:「先帝遗诏和玉佩都遍寻不见。若无此两物,云璜终不能光明见人。」
「云璜尚年幼,不急。」卫定方闲闲一句,打裴世宪内中出血却不能多说什麽。
「云茹如何进宫?」
「进宫需内宫谋划,若陛下无徵选秀女之意,亦无法。」裴世宪明白了,其实卫定方也并不想李云茹进宫,无非就是李云茹也不过十二,可以拖。拖过十四岁,就进不了宫了,那便一切休。
裴世宪突然觉得这些大人物做事情,都是相机而动的。虽有谋划,也都是在机缘之下的偶一出击,不成则退则等,绝不会破釜沉舟。
于是他便告辞了。
二月头上,云苏到了保定。在保定城内,买了一个三进的房子,她打算在这里落脚一段时间。
两日后,李信从北京赶来见她。李信年纪不到四十,是他们四个中年纪最小的。
李信来时,带了厚厚的帐册,云苏才知道,自隆裕四十年父亲后,祖父和父亲就已经在筹谋家中的庶务,四十六父亲脚跛后,更是全力。
经历近十五年,英国公府的生意竟然遍布全国。南至广州,北至边漠,丝茶瓷马无一不做,一府之累资,竟敌一国一年收入。
「为何我们家生意能做如是之大?只是因为我们家有钱有权吗?」云苏问李信。
「回小姐,自然是因为有钱有权。但是老爷从不用权打压其他商户,盘剥乡里。主要还是用英国公府的权,借了官驿,通消息的缘故。」
「李信,这个话我不太懂,你详细说说。」管理庶务是李云苏两世为人最不擅长的,所以她需要快速学习。
「小姐可知一个消息从盛京城传到太原府需要几日?」
「两三日?」李云苏回想在父亲书房,父亲给裴桓荣写信,然后等收到回信,基本都是七日之事。故而她一直以为送信这个事情,是非常简单的。
「小姐,这是走了驿站军路。若民间往来,最长得两个月,最快也得一个月。盖因全靠步行。」
「那我们家,是用六百里加急?」
「加急倒也不用,正常四百里,便可三日到达。」
「是了,战场军情可救命。」
「老爷用此通商业消息,何处需粮,何处缺棉,消息往来远早于其他商贾。」
「其他商贾亦有消息往来,我家更快,则得先机。」
李信点了点头。
「这些人都在你这里?」
「在李仁处,我可用。」
云苏明白了父亲的布局。人在李仁处,用在李信处。那李义这个礼部尚书到底是干什麽用的?
「若我要给京城传消息,从保定便两日可达?」
李信道:「两日是马车行程,若用急递,一日可达。」
「你留京郊,只需书信往来,便可统筹全国?」
「京郊并非好选择,更好的选择当在淮安。」
「我再思虑一下。」
「是。」
「帐我不细看了,父亲信你,我自然信你。你统筹一下全国货物往来要目,我只要知道这个就成。」
「是。」
说完,李云苏提笔给邓修翼写了一封信。然后招来了李仁。
「李仁,把这封信送至槐花胡同。」
李仁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是。小姐,邓修翼差点死了。」
李云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麽了?」
李仁把京中消息都给李云苏说了一遍。
「你为何不早来报?」
「小姐,若陛下当时真杖毙了,报您,也无能为力,徒增伤心。若陛下不想杖毙,我们自然能救,不会看他去死。」
「宫中除了小福子,还有人?」
「有,太医院也有。」
「那你们为何看着叔父被杀?」
「小姐恕罪!」李仁跪了下来。「非我们看着左都督死,而是左都督藏匿永昌伯府,我们碰不到他。毕竟老爷埋的,不进私宅,只为公事。其次,您不在,老爷令只听小姐的。」
「那你们为何不来教坊司找我?」
「老爷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小姐会进教坊司。老爷原本以为,皇帝一怒之下会惩罚整个国公府,但小姐是唯一一个未满十岁的子嗣,当会没官丶流边丶充军,毕竟先太子事时,先帝也只是将后人流边。只要是没官丶流边甚或充军,我们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李云苏明白了,原来自己没有和父亲讲上一世自己最终是去了扬州,故而父亲未料到这个人竟如此狠。
「罢了。我想给裴老爷子送个东西,你帮我参详一下妥当否?」
「小姐请讲。」
「我未上三立,裴老爷子必当生疑。父亲和裴家的联盟则生嫌隙。云璜安危如何,便成问题。」
「安危不是问题,小姐放心。若有异动,李义丶马驫都会护云璜公子出三立。只是裴老会如何谋划下一步,二公子能否得到河东世家的支持,仍需考量。」
李云苏点点头,「所以我要送个东西,让裴老安心,全力教导云璜,进而扶持云璜。我父亲虽然不在了,但英国公府仍全力支持云璜。」
「那此举妥当。不知小姐要送什麽?」
「我要去开元寺。」
二月十七日,邓修翼出宫了。杜明死了,教坊司的事暂时又回到了邓修翼手上。邓修翼向皇帝请辞,绍绪帝只让他安心。原教坊司奉銮吕金贵已经被罢官,锦衣卫查明上元节所有节目都是吕金贵定的,邓修翼从无主动建议,只是做了提醒和补漏。
那上元节即便是意外,仍是过,这个过就得吕金贵一个人来担。现在的奉銮只等邓修翼去辑查。
邓修翼出宫那一刻,在宫门口遇到了很多人,仿佛他们都是来打量一下他到底如何了,各色目光暂且不表。只说铁坚。铁坚见到邓修翼,激动万分。
「邓大人!」铁坚快步冲了过来。
「铁大人,某没事。」邓修翼知道铁坚的心思,也是感动。
「抬轿!」铁坚招呼人抬了轿子过来。四个锦衣卫便抬了一个软轿跑了过来。邓修翼再三推辞,铁坚架着他就上了轿子。架邓修翼时,铁坚觉得他轻得不成人样。
轿起后,邓修翼和马上的铁坚只矮半身。
「铁大人,以后万不可如此。众口铄金,某担不起。」
「邓大人,只此一次。请邓大人叫我固之。」邓修翼知道铁坚是真心的。
「固之兄,某字辅卿。」
「辅卿兄,铁某能交识辅卿兄,是铁某平生之幸。」
邓修翼笑着点了点头,「某亦如是。」
进了教坊司,新任奉銮在门口迎接,这个新奉銮名叫王恩重,一个无背景的清白人家子弟,想来是父母含辛茹苦,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可惜家里无权无贵,无财无路,就被放到了这个地方。
人一看是个刻板的读书人。邓修翼便和他只谈公事。邓修翼本不想再管教坊司事,固以王恩重的意见为准,倒让王恩重生感意外。
临邓修翼走时,这个质朴的汉子终于忍不住问:「邓公公,司礼监不是想从礼部手中夺教坊司之权吗?」
「所以,你很意外我这个权阉没有给你下马威?」
王恩重嘴唇微动,没有接话。
「朱公公只是想让陛下政务之外,能得点松快。关键仍是陛下如何想。我们之间仍以朝廷重任为主,倘若哪日陛下确想松快,某自会来向王大人讨个方便。只望届时王大人不要嫌我们粗鄙。」
王恩重只躬身送走了邓修翼。
邓修翼离开教坊司,便去了东城的甜井胡同,裴世宪在那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