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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盯着床沿那半块碎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后颈的幽冥印记又开始发烫，像有团火在皮下窜动。
自昨夜识海浮现玄火殿焚毁的幻象后，这灼烧感便再未消退。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他翻身下床，将碎玉贴身藏好。
汪洋那小子今夜被他支去引开巡逻弟子，此刻该在杂役院后墙根装醉了。
藏书阁偏殿的青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逸贴着廊柱屏息，耳尖捕捉到守阁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指尖掐诀，腰间储物袋微光一闪，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已覆在面上。
这是前日从黑市淘来的易容符，能混淆五感。
门闩“咔嗒”轻响时，他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殿内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十二盏青铜灯台在墙根投下斑驳阴影。
最里侧的檀木架上，《玄火纪略》的封皮蒙着层灰，与他在典籍阁查过的普通抄本不同，这部显然是未被删减的原版。
“哗啦！”。
书页翻到第三百二十七页时，苏逸的呼吸陡然一滞。
泛黄纸页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却仍能辨出“赤焰之子”四字。
“血脉承赤焰真髓，血能燃尽九幽邪物，然此脉若现，必引天地劫火......”
“停手。”
低哑女声从身后响起。
苏逸本能要翻腕取剑，却见一道月白身影已立在五步外。
紫鸢的面纱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紧抿的唇线。
“此处每本书都刻着长老的神识印记，你翻一页，执法堂的传讯铃就响一声。”
苏逸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加剧。
他这才注意到，书页边缘不知何时爬满细如蛛丝的金纹。
正是天岚宗特有的神识追踪符。
“跟我来。”紫鸢抓住他手腕，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窗外突然传来巡夜弟子的呼喝。
“谁在偏殿？”
两人撞开后窗的刹那，苏逸瞥见案头半开的木匣，几片碎纸被风卷着飘向夜空，其中一页隐约可见“玄火殿秘钥”几字。
后山废弃药园的断墙下，白千羽的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把玩着半块断玉，月光落在他腰间九瓣莲纹玉佩上。
“苏师弟好兴致，大半夜的既探废矿又闯书阁。”
苏逸挡在紫鸢身前，掌心沁出冷汗。
白千羽的眼尾微挑，笑意在眼底却未达眉梢，说道：“你可知自己颈间的玉片，与三十年前玄火殿少主的信物一模一样？”
“千羽师兄这是要私设公堂？”
熟悉的破锣嗓从左侧传来。
汪洋扶着棵歪脖子树站起，脚下不知何时布了圈细碎的阵旗。
苏逸闻见淡淡的朱砂味。
那是他用杂役房的红漆混着阵纹草临时画的聚灵阵。
白千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阵内灵气突然紊乱如沸水，他挥出的法诀被冲得七零八落。
苏逸趁机拽着紫鸢往林子里跑，临回头时正看见白千羽盯着他们背影，唇形分明在说：“玄机子大人的推测......”
汪洋的私藏小屋藏在柴房地下。
三人猫腰钻进去时，苏逸的衣角扫过墙根的霉斑。
他摸出废矿里捡的玉片，那尊破损傀儡正躺在草席上。
这是汪洋从杂役房偷运出来的残次品，关节处还粘着未擦净的铜锈。
玉片嵌入傀儡胸口凹槽的瞬间，整间小屋亮如白昼。
傀儡的眼眶迸出赤红光点，锈迹斑斑的下颌竟缓缓张开。
“莲纹再启，赤焰重燃。”
“快退！”紫鸢拽着两人扑向墙角。
“轰！”
傀儡炸裂成漫天铜屑，有几片擦着苏逸耳尖飞过。
尘埃落定后，地上只余一枚鸽蛋大小的符文石，表面流转着与他颈间玉片相同的纹路。
“这是......”
苏逸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及石面，识海中的赤影便发出低吼。
紫鸢突然取出枚银色罗盘。
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北岭方向。
“玄火殿遗迹的方位暴露了。”
她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几分急切，继续说道：“现在去，还赶在他们前面。”
几人听闻，也没有耽搁，当即便动身朝着北岭而去。
北岭的夜雾浸着湿冷。
苏逸跟着紫鸢在密林中穿行，腰间的符文石随着步伐轻撞玉片，发出清越的共鸣。
行至半山腰时，七道黑影从树后窜出。
他们穿着玄色短打，左腕缠着褪色的赤焰纹布。
“玄火殿残党！”紫鸢拔剑的动作带起风声。
为首的疤脸男人咧嘴一笑，手中短刀泛着幽蓝光芒。
“小娃娃也配碰玄火殿的东西？”
苏逸的后颈又开始灼烧。
这一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压制。
赤焰从指尖窜出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火焰是罕见的靛紫色，比普通灵火更炽热，所过之处，疤脸男人的短刀瞬间熔成铁水。
“退！”疤脸男人踉跄后退，“这火......这火不对！”
紫鸢的剑停在疤脸喉前。
她望着苏逸还在冒烟的指尖，面纱下的呼吸声突然加重，说道：“你刚才......是主动引动的血脉之力？”
苏逸抹了把额角的汗。
刚才那团火几乎要烧穿他的经脉。
“我......只是不想再被追着跑。”
紫鸢没有接话。
她转身时，苏逸看见她攥着罗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众人一路前行，很快就走到了山谷的尽头。
山谷尽头的藤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紫鸢抬手拂过石壁，层层青藤应声而落。
一座刻满九瓣莲纹的石门赫然显现。
她指尖抚过门中央的纹路。
“这是玄火殿三十三代殿主的封印，除非......”
“轰！”
她的话音未落，石门竟然自行震开半尺。
热浪裹着灰烬扑面而来，苏逸闻见熟悉的焦香。
与昨夜幻象里玄火殿焚毁时的气味一模一样。
识海中的赤影突然清晰起来，那道裹着赤焰的身影抚过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回家了......孩子。”
紫鸢的罗盘“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缓缓开启的石门，又转头看向苏逸，面纱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进去吧，有些真相，该见光了。”
苏逸沉思了片刻，迈出第一步。
当他的脚步落下之时，后颈的幽冥印记与胸前的符文石同时发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翻涌，却意外地趋于平静。
这就像两股本该相冲的潮水，终于找到了汇入同一片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