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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刘建国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
“局长,市委的李副秘书长来了,说是代表孙书记,来……来慰问您。”
“慰问?”叶凡笑了,“是来下‘病危通知书’的吧。”
李副秘书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话滴水不漏,一上来就先对叶凡在危机中的果断处置表示了高度赞扬,然后话锋一转。
“叶局长啊,孙书记的意思是,您刚来海东,工作热情很高,这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海东医疗系统历史遗留问题多,情况复杂,不能操之过急。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胯嘛。”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茶叶:“特别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吴省长也亲自指示了,要尽快平息事态,恢复正常的医疗秩序。至于那个工程师,公安那边会尽力查的。您是卫生局长,主要的精力,还是要放在业务工作上嘛。”
一番话,软中带硬,敲打和安抚并存。
叶凡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道:“李秘书长,替我谢谢孙书记和吴省长的关心。不过,我当医生出身,有个职业病。”
“哦?什么职业病?”
“我见不得病人烂在手术台上。”叶凡的眼神很平静,“阑尾炎不及时切掉,是会穿孔,引发腹膜炎,最后导致败血症休克的。到时候,就不是扯着胯的问题,是直接没命了。我的病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可能把他推回病房,跟家属说‘我们尽力了’。”
李副秘书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叶凡这么不给面子,把他的太极推手,用一把手术刀给硬生生顶了回来。
“叶局长,你这是何必呢?”
“我也想问,那些幕后的人,何必呢?”叶凡站起身,走到窗边,“为了几个亿的采购回扣,就敢拿全院病人的命做要挟。李秘书长,你觉得,这种‘阑尾’,是该切,还是该养着?”
李副秘书长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地告辞。
送走他,刘建国一脸忧色:“局长,您这可是把孙书记和吴省长都给得罪了。咱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如果怕日子不好过,我就不来海东了。”叶凡的目光望向窗外,深邃而悠远,“况且,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赵斐然的电话。
“赵小姐,观摩完了我的‘清创手术’,感觉如何?”
电话那头的赵斐然轻笑了一声:“很精彩。不过,你好像捅到了深水区的鳄鱼窝。我听说,吴省长今天亲自给孙正平打电话了。”
“所以,我才打电话向您求助。”叶凡的语气很诚恳,“我这把手术刀虽然快,但毕竟只是地方上的,对付不了省一级的大鳄鱼。不知道赵书记的‘手术器械库’里,有没有更厉害的工具,比如……‘伽马刀’?”
“我父亲说,对付鳄鱼,最好的办法不是用刀,是抽干它赖以为生的池塘。”赵斐然的声音顿了顿,“吴省长的夫人,是省慈善总会下属一个‘爱心医疗基金会’的名誉会长。这个基金会,每年都会收到大笔来自医疗企业的捐款。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剩下的,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挂了电话,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抽干池塘?这个比喻,他喜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公安局专案组的负责人打来的。
“叶局长,人找到了。”
“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在城郊的废弃水库里。车和人都在水里,初步判断,是驾车自杀。我们在车里,找到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了什么?”叶凡的心沉了下去。
“他说他因为常年维修设备,压力过大,产生了精神问题。事发当天,他不小心操作失误,关闭了总阀门。事后因为害怕追责,所以选择了自杀。”
好一招金蝉脱壳,死无对证。
叶凡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知道,这封遗书,就是那条深水里的鳄鱼,甩上岸的尾巴。
它在警告他,它可以轻易地让一个人“自杀”,也可以轻易地让更多人“出意外”。
“叶局长,我们准备结案了。”
“等一下。”叶凡开口道,“我是学医的,对法医鉴定也略知一二。我想亲自去看看尸体,这符合规定吧?”
“这……”
“我怀疑死者并非自杀,而是死于某种药物中毒后,再被抛尸入水。这是重大刑事案件,如果因为你们的草率结案而放跑了真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
海东市法医鉴定中心,停尸房。
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让人不寒而栗。
叶凡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和口罩,正俯身仔细检查着周全的尸体。
专案组的负责人和一名老法医陪在旁边,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一个卫生局长,跑到停尸房来亲自验尸,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死者体表无明显外伤,指甲缝里没有搏斗痕迹,肺部有典型溺水特征,胃里也检测出了水库的水。从表面上看,确实符合溺水自杀的特征。”老法医在一旁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似乎觉得叶凡是在多此一举。
叶凡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显微镜,一寸寸地扫过尸体的每一个细节。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用镊子轻轻翻开了死者的眼睑。
“你们看这里。”叶凡指着死者眼球的巩膜,“看到了吗?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老法医凑过来看了一眼,不以为然:“溺水窒息,会导致毛细血管破裂,出现瘀点,这很正常。”
“不,不正常。”叶凡摇了摇头,“溺水导致的瘀点,通常分布不均,且形态各异。而这里的出血点,形态非常规整,更像是……压力骤变导致的。”
他又拿起死者的手,仔细观察着指尖。
“还有这里,死者的指尖末端,有轻微的紫绀现象,但颜色很淡,不像是典型的缺氧紫绀。倒像是……血红蛋白结合能力受到了影响。”
叶凡站直身体,摘下口罩,目光锐利地看着老法医:“我怀疑,死者在落水前,被注射了某种能够迅速导致机体麻痹、呼吸抑制的药物,比如高浓度的琥珀胆碱,或者……河豚毒素。”
“这两种毒素,代谢极快,常规的毒理检测很难发现。但它们会导致人体在瞬间进入一种‘假死’状态,肌肉松弛,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在这种状态下被投入水中,法医解剖时,看到的就是一具典型的溺水身亡的尸体。”
一番话,说得专案组负责人和老法医都愣住了。他们看着叶凡,像在看一个怪物。这些专业的法医学知识,他一个搞行政的局长,怎么会懂这么多?
“立刻对死者的心血和肝脏组织进行微量元素和特殊毒素筛查!特别是针对神经麻痹类毒素!”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们的技术达不到,我可以联系省里的专家,甚至北京的!”
看着叶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专案组负责人不敢再怠慢,立刻安排了更深入的检测。
走出停尸房,刘建国早已在门外等候,一脸焦急。
“局长,怎么样?”
“鱼钩上,应该还残留着一点鱼饵的味道。”叶凡脱下白大褂,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过,光有鱼饵还不够,得让那条鳄鱼,自己把头伸出水面。”
回到办公室,叶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他亲自主持召开了卫生局全体干部大会。
会上,他一反前几日的雷厉风行,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同志们,第一医院的事件,给我,也给大家,都敲响了警钟。”叶凡的语气沉痛,脸上带着几分“反思”和“后怕”,“这说明我们过去的工作,确实存在一些急于求成的问题。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大局。孙书记和吴省长对我们的批评,很及时,也很深刻。”
他话锋一转:“所以,我决定,从即日起,暂时中止对全市医院采购项目的全面审计工作。一切,以确保医疗系统的稳定运行为首要任务。”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懵了。这位前几天还喊打喊杀、要把海东医疗系统掀个底朝天的“叶阎王”,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叶菩萨”?
“当然,改革还是要搞的,但要换一种更稳妥、更温和的方式。”叶凡继续说道,“我提议,成立一个‘海东市医疗采购改革专家咨询委员会’,成员嘛,就从我们系统内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老领导,以及社会各界关心医疗事业的贤达人士中,公开选聘。以后,所有的采购方案,都要先经过委员会的集体讨论和表决,确保程序的公平、公正、公开。”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底下的人精们,一听就明白了。
暂停审计,等于既往不咎。
成立委员会,搞集体决策,等于权力分散,互相制衡,最后谁也拍不了板,事情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这哪是改革?这分明就是妥协,是认输!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海东的官场和医疗圈。
“听说了吗?那个姓叶的愣头青,怂了!”
“哼,我早就说过,他一个外地来的,能翻起什么浪?还不是被吴省长一句话就给拍回去了。”
“看来,这海东的天,还是变不了啊。”
一时间,那些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医院院长、设备科长们,都松了一口气,甚至开始私下里弹冠相庆。
只有刘建国,在叶凡的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
“局长,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您这么一搞,咱们之前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那些人,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让他们翘尾巴,怎么能看清他们屁股底下藏着什么东西?”叶凡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我现在把池塘的水搅浑,又扔下去一块肥肉,你信不信,那些装死的鳄鱼,马上就会忍不住,要浮上水面来抢食了。”
他看着刘建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成立‘专家委员会’的消息,给我散布出去。特别是要让那些医疗公司的老板们都知道,委员会的席位有限,谁能进去,谁就掌握了未来海东医疗采购的话语权。”
刘建国将信将疑地去了。
果然,不出叶凡所料。
接下来的几天,海东市卫生局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无数的人,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或明或暗地,向卫生局推荐“专家委员会”的候选人。一份份名单,雪片似的飞到了刘建国的案头。
而叶凡则像是完全忘了这件事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不是去基层卫生院视察,就是研究文件,对那些推荐名单,看都不看一眼。
另一边,苏沐秋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她通过赵斐然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个“爱心医疗基金会”的资金流水。
她发现,在过去五年里,有三家看似毫无关联的医疗科技公司,是这个基金会最大的捐款方,捐款总额高达九位数。
而这三家公司的背后,通过层层复杂的股权穿透,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境外注册的信托基金。更关键的是,这三家公司,恰恰是过去几年里,中标海东市大型医疗设备采购项目最多的企业。
一张巨大的、横跨政商两界的利益输送网络,已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这天下午,刘建国拿着一份整理好的名单,神色凝重地走进了叶凡的办公室。
“局长,鱼……都上钩了。”他将名单放在桌上,“这份,是吴省长办公室的秘书,亲自打电话过来推荐的名单。您看看这几个人……”
叶凡拿起名单,为首的几个名字,正是那三家医疗科技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图穷匕见。
那条隐藏在深水中的鳄鱼,终于把自己的核心团队,大大方方地摆上了台面。它以为叶凡已经屈服,迫不及待地要来瓜分胜利果实了。
“时机差不多了。”叶凡放下名单,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拨打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小叶啊,青川的国际医院项目,听说进展很顺利。怎么有空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
是国家发改委的林老。
叶凡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繁华的城市,声音平静却有力。
“林老,向您汇报。我负责的国家级‘民生医疗’创新模式试点工作,在海东市,遇到了一点……阻力。”
“哦?说来听听。”
“海东的试点环境,被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严重污染了。这个集团,不仅垄断市场,阻碍改革,甚至涉嫌谋杀关键证人,对抗组织调查。”叶凡顿了顿,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而且,根据我初步掌握的情况,这个利益集团的保护伞,可能……来自省一级的主要领导。”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林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地方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中央来解决。你把手头所有的证据,整理一份详细报告,用加密渠道,直接发到我办公室的专线邮箱。”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国家级试点项目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