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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利军沿着大河缓缓地向北撤去，武朔城里的军士和百姓们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了，一时间全程欢呼。
百姓们可以庆祝去了，军队却不行，唐攸之已经下了命令，各部不得轻举妄动，只派出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远远尾随。
到了第三天，哨探回来禀报，朔方军突然从大河东岸突袭铁利军，被担任后卫的满力克打败，主将被杀，损失颇为惨重。
唐攸之忍不住大骂：“朔方镇那些废物，现在想起捡便宜了，也不照照镜子，是那块料吗？！”
唐攸之也不管朔方镇的事，继续命骑兵远远尾随，直到铁利军出了最后一个烽火台才撤回武朔城。
接下来就是统计损失，武朔军这次损失五六千人，北方的烽燧戍堡更是十不存一，城墙也多处损坏，可谓伤筋动骨了，没有个一两年的时间是很难缓过来了。
李天赐第一时间带着亲卫冲到了李天阳原来的戍堡，见到戍堡的第一眼，他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此时的戍堡已经是残垣断壁，四处都是被火烧的痕迹，暗黑色的血迹随处可见，但尸体却只在瓦砾下找到了三具。
李天赐一个个辨认，这三具尸体被厚厚的瓦砾掩盖，面目还算清楚，没有一个是李天阳！
李天赐这下更心急了，如果李天阳真的战死，现在却找不到尸体，那说不定就是被野狼野狗给吃了，若是李岘老两口知道李天阳连个全尸都没留下，非得直接过去不可。
一想到可能的后果，李天赐发了疯似的让亲卫在戍堡周边找了三天三夜。
最终一行人虽然又找到了不少尸体回来，但这些尸体很大一部分不是被烧的面目全非，就是被啃咬的剩下血淋淋的骨架，完整的基本没有几具。
李天赐绝望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李天阳就这么没了，这该怎么告诉李岘？！
想想李岘信中的谆谆嘱托，再想想李天阳的音容笑貌，李天赐一个从军十年的汉子忍不住坐在戈壁滩上掉起了眼泪。
亲卫见了也是同情，纷纷上前劝慰。
李天赐一路失魂落魄地回道了武朔城的家中，妻子何秀薇见状忙上前询问。
李天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进来书房，连晚饭都没有吃。
李天阳一路被裹挟着离开了武朔镇，这里离武朔镇已经很远了，既看不到烟墩戍堡，也看不见阡陌农田，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稀少的野草还没有长出来，满眼望去只有灰色和黄色。
大军缓慢地行进着，这是因为却里翰的病情突然有些严重起来，满力克在后面负责断后，温朵娜只好一路照顾，这也是他没时间放走李天阳的主要原因，毕竟得考虑到万一却里翰突然死了，中军得有人稳住形势，万不能让有心之人抢夺汗位。
天色有些暗了，大军在一处有条小溪的山谷停下驻扎。
李天阳和贺虎躲在牧草堆里休息，贺虎晚上偷吃了喂战马的豆料，这会不住地放屁，李天阳只好躲得远远的。
贺虎却不管那个，非要躺到李天阳身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抱怨道：“没想到我堂堂武朔镇勇士，后半生就要在草原上当个牧奴了，真是不甘心了啊！”
贺虎说完又放了一个屁，惹得李天阳非常的不高兴，赶忙起身走到另外一处，贺虎又要跟过去，李天阳赶忙制止了他：“你别跟过来了，我听得见我你说话，你躺那边就行，我不想被熏死！”
贺虎嘿嘿一笑，说道：“臭一点就臭一点呗，吃他们给的那些个猪食，我实在是吃不饱。”
李天阳白了一眼，说道：“猪食也比你吃马料强，这一晚上屁都没停过。”
贺虎又是嘿嘿一笑，随后有些严肃地说道：“说真的，咱俩这么跟到草原，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李天阳也看着天上的月亮，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不吧。”
贺虎看了看李天阳的样子，问道：“怎么，想家了吧？”
“想！你不想吗？”
“我也想！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去了？”
“能！一定能！总有一天咱俩都会回去的！”李天阳肯定地说道，既是给自己鼓劲，也是给贺虎鼓劲。
“借你吉言吧！不过说回眼下，要是我四叔找不见我，肯定会以为我战死了，到时候写信告诉我老娘，也不知道老娘能不能受的了这打击？还有我妻儿，我出来当兵三年了，儿子也五岁了，本来还想着打下一份家业的，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贺虎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李天阳看了一眼，嘲笑道：“还说自己死都不怕呢，这怎么还哭上了？”
贺虎抹了一把眼泪，骂道：“谁说老子是因为怕死才哭的！再给老子一把刀，老子现在就敢冲到那个什么鸟大汗的大帐杀了他去！”
“那你还哭？”
贺虎解释道：“那是我担心我老娘和妻儿，怕她们接受不了！”
李天阳当然知道贺虎是因为这个才哭，他也难受的想哭，可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不是因为担心两个男人抱头痛哭太让人笑话，也不是担心贺虎嘲笑自己，就是单纯的想哭却哭不出来，内心虽然想痛苦一场，眼泪却没有一滴。
李天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月亮，默默无语，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贺虎看着李天阳的模样，说道：“你也真行！你就没想过你哥将你战死的消息告诉令尊和令堂，他们会怎么样嘛？”
“想过！”李天阳轻声吐出这两个字。
“那你难道不难受吗？不想哭吗？”
“难受，但我哭不出来！”
贺虎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李天阳，继续一个人想着家默默抽泣。
李天阳依然盯着月亮发呆，心中却在默默地念叨着。
李天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睡着的，但他睡的非常不踏实，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从脑海中闪过，每一个梦境都让他哭的一塌糊涂，清早起来，整捆的牧草都快要阴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