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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旧日回忆*——
在顾愉看来，溺水是一个在生与死之间，定格五分钟的约定。
因为20—60秒，人类会缓慢地下沉，会缺氧，会失去意识。
而到了两分钟，脑细胞会发出悲鸣。
四分钟，脑损伤加重，存活率大大降低。
最后，五分钟，它是人类在溺水后，大脑经受不可逆损伤的临界点。
一旦超过五分钟，溺水者即便侥幸存活，也极有可能变成一具不会动的植物人，或是终生残疾。
然而，这已经算是有幸存活的，为数不多的幸运儿了。
而将顾愉按入盛满水的容器里，拽着她的头发，让她反复窒息这种事，也已经不是顾邺第一次做了。
但以顾邺这种没文化，行事又简单粗暴的烂人水平，他如果要惩罚顾愉，是绝对想不出这样的高招的。
最开始顾邺会这样做，只是一次偶然。
但有过第一次，顾邺又尝到了，比起单纯的拳打脚踢，拽着顾愉的头发，全然掌控一个弱者的性命——
他想让顾愉呼吸，顾愉才能呼吸。
他想让顾愉痛苦，顾愉就只能像条狗一样，在深水里挣扎喘/息。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顾邺做过一次，就也习惯将这个列举为，在顾愉不听话时的最高惩罚了。
而梁淳兰，其实也是看见过的。
*
偶尔，顾愉也是能在顾邺发疯前，从浴室门的间隙里，从她颠倒着的视角里——
顾愉有看见过面色惨白的母亲。
她也有试着向梁淳兰伸出手。
在顾愉第一次，因为顾邺毫不留情的一脚，七岁的她倒栽进浴池里。
她是有哭着向母亲求救的。
但她小小的世界，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仿佛就会天然的同外界，隔开一道坚实的薄膜。
因为透明，所以是薄膜。
但同样，因为她在内里，狂暴发怒的父亲也在内里，而母亲和弟弟都在外面——
可她的声音，她的惨叫，躲避，挣扎，恐惧，喘/息，痛苦……这些通通都无法传递出去。
所以，如此坚实。
母亲听不见的。
顾愉想。
她在承受的，是只有她一人的地狱。
*
——华峰盛业，顶层总裁办公室——
安特助正在汇报工作。
“原总，业务部那边，关于之前试运营的Zamp;R方案，提出了新的试行……”
原青砚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地振动了下。
来电显示是[梁淳兰]。
原青砚记性很好，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来电人的身份。
是顾愉的母亲。
但从原青砚将这个号码交付给对方后，他就从没有想过，这个电话会被对方主动拨通。
毕竟，客套只是客套。
可如果对方真的越界到，会拿一些琐碎小事来烦扰他，或是像顾邺那样，无底线地向他讨要好处——
那未免也太不知分寸了。
但原青砚想到[小媛]迟迟没有打通的电话。
以及他从资料上了解到的，梁淳兰这人怯懦温驯的性格。
原青砚还是决定分给对方一点时间。
“安特助，先停一下。”
安特助放下平板：“是，需要我回避吗？”
原青砚摆手，按下接通键：“不必。”
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梁淳兰发颤的声线。
“您好……请问是原先生吗？”
对方声音里含着哭腔，原青砚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直接道：“顾愉现在在你那里？”
电话那头的梁淳兰一愣，随即像盼到救星，急切道：“是，小鱼现在在我这里……”
“她和……”她和顾邺起了争执。
如果她就这样说出实情的话，那原先生他会不会因为小鱼受了委屈，就迁怒她的老公……
如果因为这个，让原先生对顾邺不满——
那他这样的大人物，要是想对付顾邺，甚至都不用自己去动一根手指。
那到时候，情况会不会变得更遭……
梁淳兰不知道，她也不敢赌。
原青砚：“梁女士？”
梁淳兰喉头堵塞得厉害，握在手机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发颤。
如果不告知原先生实情的话……小鱼该怎么办？
现在按下呼叫铃，叫那些医生护士过来吗？
但这里也是原先生安排的地方，原先生只要有心想知道，那些人也会告诉他的吧。
她该怎么办？
“梁女士。”原青砚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你那边是信号不好吗？”
“抱……抱歉，是有一点。”梁淳兰声音晦涩：“是这样的，我知道我不该打扰您的。”
【叮，虐心值+78】
“但今天小鱼过来看我，我感觉她心情有些不好，最近也不常联系我了。”
【叮，虐心值+91】
“我就有点担心她，没忍住就向您打了这通电话，很抱歉，我知道您事务繁忙……就先不打扰您了。”
【叮，虐心值+140】
原青砚一个字都没信。
赶在梁淳兰挂断电话前，他声音依旧平静：“那顾愉现在还在你那边吗？”
“没……没，她刚走没多久。”
“是吗？”原青砚不动声色：“我知道了。”
“嘟——”
电话被挂断了。
梁淳兰怔怔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像被抽干所有力气，她像一滩烂泥，汗津津地软倒在病床上。
原先生有相信吗？
她不知道。
小鱼……
眼泪无知无觉的，从梁淳兰日渐苍衰的枯败面容上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妈妈不好……”
她呢喃着，犹如梦呓。
*
【叮，虐心值+67】
【叮，虐心值+95】
【叮，虐心值+54】
漫天的水声，潮浪一样，顾愉被裹挟着，就像风暴中的一支小舟。
世界好吵，播报声好吵，来自梁淳兰的愧疚好吵。
这样毫无用处的东西，廉价多余到快让她发笑了。
顾愉很清楚，她赌输了。
但她也赌赢了。
妈妈，最后一次这样认真地称呼你。
谢谢你，二十二年的陪伴照顾。
谢谢你，一如既往，贯穿始终的选择。
谢谢你，她不会再踌躇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