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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会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虞苒苒这边拱手作揖。
虞苒苒瞧了不置可否,赵妈妈以为得了赦,赶紧收拾个笑脸出来:“奴这就将他带下去!”
可虞苒苒哪里又是个好打发的,随即叫住她:“谁许你走了?过来回话!”
赵妈妈闻言,看了一眼身旁低眉顺眼的小厮,只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但既得了吩咐,也只能硬着头皮绕到杏花亭前。
虞苒苒坐在亭子里,手中的葵花籽在嘴边嗑的“咯咯”作响。
赵妈妈领着那小厮垂首贴耳立在亭前,等着她示下。
“方才那一出,是什么缘故?”虞苒苒问。
赵妈妈嬉笑着回:“是这新来的奴才不懂事,端着送给小姐的药在园子里乱晃不说,竟还将药给打碎了!要知道小姐的药都是每日定量现抓现熬,多金贵的药材!碎了这一碗,只怕比他命都值钱的!若不教训,实在助长他这不当心的马虎气焰!于是,才给他长些记性。”
底下人碎了她的药,当不好她的差,的确是该狠狠管教,赵妈妈料想,这样分说下来,自然是自己占理,虞苒苒理应向着她,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可谁知虞苒苒虞苒苒一听这缘由,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这一下便搞得赵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心慌慌。
果然,下一秒虞苒苒开口便打了她的脸:“这偌大的虞府,是没个主事儿人了么?竟要劳烦赵妈妈来费心管束。”
虞苒苒虽年纪轻,说话绵软,但终究是主子,这话赵妈妈听来也是好一番心惊肉跳。
“不敢不敢!奴只是…只是…”
虞苒苒不欲听她分辨,继续数落:“赵妈妈如今已然不是管事了,同新进来奴才相比,除了资历老些,旁的也并无区别,动辄便要打人,实在没有道理。况且不过一碗药而已,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是…是奴僭越了…决计不会再有下次,望三小姐恕罪!”赵妈妈见她真动了火气,唯恐她将事情抖到孟子瑶跟前,原本她就有了前科,若再闹上去,只怕真是要被捆了发卖出去,脸上再也挂不住,急忙求饶。
虞苒苒这厢看不惯她一副拜高踩低的做派,想着要给她略施小戒,脑筋一转,有了主意:“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吧,你跟他好好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如何?”
一直低着脑袋杵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小厮,听了这话,微微一动。
那赵妈妈好歹原先做了好长时间的管事,虽说被贬了职,旁人也多敬她三分,要说主子也就罢了,如今竟要她给一个无名小厮赔不是,顿时只觉得面上通红,说话也磕磕巴巴:“可…可他只是个…”
“赵妈妈不是说已有悔过之心吗?只是赔个礼便推三阻四,可见其心不诚。”
虞苒苒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她再不情愿,也不行了。
纠结扭捏良久,还是只得侧身向那小厮福去,几句歉语,虽说不上诚心,却也是恭谨了。
虞苒苒瞧她憋红了脸,浑身抖得跟糠筛似的,也懒得再为难她,看了眼那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小厮,终于松了口:“也罢,你且下去吧,做好分内事,可别再犯糊涂事儿了。”
赵妈妈闻言如获大赦,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诺诺应承着退下了。
只剩那小厮独自立在那里。
她今日梳了个元宝髻,点缀两朵淡金色珠花,脑后系了一个淡粉色轻纱蝴蝶飘带,又着一身粉霞锦绶藕丝裙,外披纱罗衫,从头到脚一个清灵透彻,坐在杏花掩映间,恍若仙人。
嗑完手里最后一个葵花籽,虞苒苒拍拍手,看着亭子外杵着的小厮,笑意盈盈道:“是你打翻我的药了?”
他站在太阳底下应声点头。
虞苒苒觉得有意思,歪着脑袋看他:“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过来。”
那小厮看着很是老实,勾腰走到虞苒苒跟前作揖,那头低得简直要贴地的作势:“请姑娘吩咐。”
看他实在拘束恭谨,虞苒苒随意的摆摆手,“你不必如此拘谨。”
他不答话,还是勾腰作揖那副姿势。
她自讨没趣,也不再勉强他,话头一转问道:“你是新进来的?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小的今年十二,是昨日新进府的,进府后管事嬷嬷重新赐了名字,如今叫不展”他恭敬道。
“昨日?噢——我知道了。”虞苒苒想起昨晚在饭桌上父亲同母亲的交谈,恍然,“是从官府送来的。”
“嗯。”
十二岁,与她年纪相仿,只稍长一些。
虞苒苒见他衣袖被藤条抽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手臂上一条条细长的血痕。
想到他打破了药碗,帮自己免了一顿苦,终有些不忍,便下意识要伸手去扶他:“你没事儿吧?”
便是这一下,他犹如受了莫大的惊吓,连忙两步退开:“我没事…”
虞苒苒的手还没碰到他,便那样顿在空中。瞧着他慌忙退开的模样,如同被开水烫了,她这才发觉这个不展仿佛有鬼,见了她跟见了阎王似的,退避三舍,头是一下都不敢抬。
于是,眯了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我瞧你躲躲闪闪可疑得很,把头抬起来!”
他却只当充耳不闻,毫无动作。
府中上下从不有敢违逆她的,虞苒苒气恼,不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两步跨到他跟前,拂开他作揖的手,往他肩上一推,迫使他直起了身子:“我叫你抬头!”
那小厮不敢反抗,被她推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一张脸再也藏不住,完完全全落到虞苒苒眼里。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连呼吸都是一滞:“是你?怎么是你?”
虞苒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她面前的小厮,不是别人,竟然正是在京郊救她的小看守。
“大哥哥说,你…你被下了大狱,判了绞刑…已经行刑了…怎么会?”她大惊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他闻言别过头,低声解释:“左监大人念我中途醒悟,也算将功折罪,只将我贬作官奴,赦免了死罪。”
虞苒苒这段日子以来一直为自己连累他们的事儿愧疚自责,如今看见他还好好的,又是激动又是庆幸,欢喜的红了眼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我前段日子,一直病着,只能托哥哥打探你的消息,他说在京郊抓到的人,都被判了死罪,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说着说着,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滚。
她原本就生的娇美,如今两眼晕红,更加惹人疼惜。
这一出他是万万没想到,转过头,瞧着眼下这光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原本去厨房探问的吴婆返了回来,正巧撞见亭子里虞苒苒站在一个小厮跟前,低着头哭得梨花带雨,双肩颤颤,当下便以为是她受了欺负,心中火星四起,两步上前,近乎粗暴的将他扯开:“放肆!什么东西竟敢冲撞三姑娘?”
她挡在虞苒苒身前,将她护住,对尚且不明所以的不展怒目相视:“以下犯上的东西,你将姑娘如何了?”
虞苒苒见状,赶紧拉住她:“不不不!吴婆你误会了!”
不展也反应过来,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退到一旁。
“是我不好,我在捉弄他!与他无关!”虞苒苒瞟他一眼,拉着吴婆的袖子,神色戚戚,说话也带着哭腔。
吴婆双眉紧皱,看看她,又看看那小厮,真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是捉弄人,自己却哭得厉害,分明是在鬼扯,却又实在想不出虞苒苒何故会去包庇一个家仆,且如今被死死拽着衣袖,她也不好发难,思量片刻,只又再恨恨看了不展两眼,便决定领着虞苒苒先回汀雪楼。
被吴婆强行护着往外走,虞苒苒有些着急,但这事儿太过冗杂,她又无法向旁人分说,只能一边被带着往前走,一边频频回头张望。
他还是垂着脑袋站在那里,穿了一身浅褐色的衣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眼淡薄如水。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就隐匿在一片杏花后看不见了。
回到汀雪楼,想起他手臂上的伤,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归是为了救自己,才害他被捉,虽然保住一条命,但还是被贬为官奴,没入贱籍。
吴婆端上温水进来,为虞苒苒擦脸,原本正想问她在亭子里的事情经过,虞苒苒却先一步开了口:“吴婆,陛下赏赐的官奴能洗脱贱籍吗?”
吴婆拧干帕子,抬眼看她,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能啊,怎么了?”
虞苒苒靠坐在矮榻上,闻言,高兴的直起身子:“真的?那该如何洗脱?府里的主君可能做主?”
“姑娘说笑了,陛下赏赐下来的人,官府里都是登记在册,要脱籍,自然要陛下说了算。”吴婆说着,将毛巾展开翻叠好,轻轻的覆上虞苒苒的脸颊,为她擦拭。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虞苒苒却全然无心享受:“竟…竟要陛下做主?”
“说是陛下做主,但圣上九五之尊,日理万机,这样的芝麻小事,哪里又有到他那般人跟前提起的道理,况且官奴大都与罪臣相干,既沦为此,便是世代贱籍了…”吴婆说到后来,带了几分感慨。她最早是在先帝茹妃的母家当差,父母都是茹妃母家的家仆,后茹妃为儿子四皇子谋取皇位,引发宫变未成,族人通通受到牵连,连累她的父母也死于那场祸事,独留她同另几个稍走运的,被捉进官府,成了官奴,辗转才被送到虞府当差。
原本也只是做些粗活,后来因做事老成,便被云姑挑中了伺候虞苒苒。
虞苒苒自然是不知道这段往事,听了她这番话,只觉得更加焦心。
“您问这个做什么?”吴婆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虞苒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敷衍的回了她一句。
吴婆见状也不再多问,将擦拭好的帕子放入盆中:“对了,方才我去厨房,那边儿说药已经着人送过来了,我们却连药影子都没瞧见,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