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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他看着她,眼神比夜色更凉,如同淬了一层冰,说话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薄。
虞苒苒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可能因为一直在劈柴,他此时胸口的起伏还有些剧烈,并且那里的衣襟已经濡湿了一片。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还留着细藤鞭笞过的痕迹。
再瞧着他脚边已经垒有数捆砍好的柴火,虞苒苒莫名有些恼火:“你不会从下午就一直在砍柴吧?”
他没有说话。
她咬了咬牙:“可恶的李大娘,瞧你是新来的,年纪又小,故意欺负你呢!”
他定定的看了她两眼,目光轻如薄纸:“我没事,很快就能弄完了。”说着又将目光投到了面前那根木头上,举起了手里的斧头,“倒是你,跑到这种地方来没事么?”
斧头落下,木头被应声劈成两半。虞苒苒从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劈柴,巨大的声响,吓得她不禁低呼出来。
她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看向他,可怜巴巴的。
他好像也知道吓到了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叹一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见他催自己走,虞苒苒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赶紧抱着手里的食盒,四下看了看,锁定了他面前的大墩子,小心的越过地上的柴火,走上前去将布包放到墩子上拆开:“我听敛画说,李大娘叫不砍完二十捆柴不给你放饭。二十捆那么多,一时半会儿怎么砍的完?她就是个老巫婆,你别理她。”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将食盒的盖子掀开放到一边,“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鸡腿,你快尝尝。噢对了,因为我不太能吃辣,所以做的是卤味,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看着她蹲在墩子前一顿忙活,皱紧的眉头逐渐平缓:“卤味?什么是卤味?”
虞苒苒闻言抬头看向他,满眼的不可思议:“你竟没吃过卤味?”
他不做声,算是默认。
她遂耐心的与他解释:“卤味就是放在卤汁里煮出来的菜,这个可是张大厨的独门卤料配方,其他地方可吃不到这个味儿!你一定要尝尝!”说着又看向他,眼睛里的期待在这一处灰暗的破柴房里几乎明亮得晃眼,他赶紧将目光挪开。
看着食盒里静静躺着的鸡腿,色泽诱人,香味也已经飘了出来,是醇美的肉香。
他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今天一整天只早晨吃了点冷饭和小菜,也不见荤腥,还没吃饱,便被赶着上厨房打杂,跑上跑下一直忙活到中午,原本以为马上就能吃上热腾腾的午膳,谁知原本负责给虞苒苒送药的小厮忽然闹肚子,便将这份差事扔给了他。
他初来乍到,偌大的虞府,根本连路都摸不着,要他去送药,自然迷路。
本想在路上找人问询,不想,竟然在园子里隔着大池塘远远望见了她,一抹粉色的倩影。
她身后正跟着一个老妪,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过的丫头向她恭敬行礼。
就是这一出神,不妨脚下绊,竟将药碗从托盘里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打得稀碎。
这一幕正巧被赵妈妈瞧见,她上来便问是碎了什么东西。
他如实答了,于是惹得她疾言厉色,破口大骂,甚至挨了一顿毒打。
虞苒苒虽正好瞧见给他做了主,却也让赵妈妈怀恨在心,回去便将事儿告上了李大娘处,扇风点火地要她在后厨立威,正好借他这个新来的,杀鸡儆猴,犯了错处便重重的罚,往后她说话必定再无人敢否的!
李大娘笃信,待他回来,便提了碎药之事,他饭也没吃,就被押到了柴房,看着李大娘抄着手在门口大声喝到,不砍完二十捆,绝不放他出来!
于是他就搬起斧头开始砍柴,没吃饭,水也没喝一口,斧头那么重,他几次已经累得眼前重影叠叠,差点昏过去,却还是一直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即使之前的确救过她,他也根本没想到她会来。
许是看他许久没有反应,虞苒苒有些着急,再出声唤他:“快尝尝吧!”
思绪被她拉回来,他没有再推辞,放下了手里的斧头,弯腰和她一样蹲到了墩子旁。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自己,故意与她隔开一些距离。
虞苒苒并未发觉,眉开眼笑的将食盒推到他面前。
看着盒子里的鸡腿,他喉结一动,又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向她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吃。
她已经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瞧他,见他看向自己,又对他眨眨眼,示意他赶快动手。
饿了这么久,大餐在前,他也不再顾忌,将手伸进食盒,拎起一只送进了嘴里。
才咬一口,他就愣住了。
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饥饿似乎真的会使人的神经变得脆弱。
看着手里的鸡腿,他有些说不出话。
虞苒苒盯着他,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一点表情,见他只吃了一口,便不动了,小心翼翼的问:“怎么样?”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咀嚼后,吞咽下肚,低低问了一句:“这个…就是卤味吗?”
“嗯嗯!怎么样?好吃吗?”她追问。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闷闷的:“嗯…很好吃…”
他虽然嘴上说着好吃,可一点也没有享受美食的样子。
虞苒苒似乎察觉到他此刻低落的情绪,有些担心,起身往他那边凑了凑:“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看着他微蜷着的肩脊,她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以前做小看守…是不是吃了不少苦?没关系的!有我在,以后有什么好吃的,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她的手碰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整个人猛的一缩,手里的鸡腿差点掉在地上。
他偏过头,探出一只眼睛看她。
她离他很近,他甚至能清楚的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中药香气。
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和这个糟乱的柴房看起来格格不入。
“今天我把你的药打翻了,是很名贵的药材吧?对不起。”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到手上那只只咬了一口的鸡腿上。
“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个药特别苦,我本来也不想喝。”见他似乎是自责,虞苒苒赶紧摆摆手,“而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出来,你也不会被官府捉住,也不会困在这里吃苦。”
“我在哪儿不是过活?在外头和在这里,没什么不同。”他语气不咸不淡,似乎真的并没放在心上,说着,又啃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卤香味在口中四溢。
虞苒苒忽然想起一茬,问到:“对了,在杏花亭里,你说管事嬷嬷给你起名叫不展,那你从前叫什么名字?你自己的名字。”
他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只见他将手里一根鸡腿啃了干净,然后用鸡骨头在脚边的一堆木屑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肖戎。”
虞苒苒凑上去,借着月光看清,跟着念了出来:“肖戎。”
“嗯。”
她随即笑开了,稚嫩的脸庞像是含苞待放的芙蓉花,纯净而鲜妍:“真是好名字,肖戎,肖戎,脸上怎么能没有‘笑容’呢?”说完,便转头看向他,似乎真的在等他应验一个笑容。
而他此刻根本笑不出来,整个人愣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看她的眼神怪异的如同在审视一个神奇的物种。
他说不自己出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胸口闷痛,憋得难受。
他其实很早以前便听说,每个人的名字里都包含着父母对自己儿女寄予的期望,这个名字是母亲起的,但母亲很少叫他,也从未与他说过名字的含义。
她是不善言辞的女人。
除了平常干活,很多时候,比起陪他这个儿子说话,她似乎更愿意自己坐在一处发呆,对着院墙上扒拉着的那几株早已破败的木香花。
“况且你生得这么好看,合该多笑笑的。”她又讪笑着补了一句,将他飘远的心绪拉了回来,“索性以后你就用自己的名字吧,比叫什么不展好听多了。”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慌乱,害怕被她察觉,于是埋头吸了吸鼻子:“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虞苒苒闻言,看向墩子上的食盒,他只吃了一个,里面还剩下很多。
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临走时从案上顺出来的枇杷递给他:“喏,吃两个枇杷吧,很甜的,看你吃完我就走。”
他看着她手里的两个橙黄色的果子,又看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接下了。
上面还留有虞苒苒身上一些淡淡的余温。
他捏起一个,打量片刻,便直接往嘴里送。
她赶紧抓住他的手将他拦住:“欸!还没剥皮呢!”
他顿住,看向她拉住自己的手。
虞苒苒反应过来,飞快的将手抽了回来,抿抿唇,从他手上拿过枇杷,示范着将皮给剥开,露出丰满的果肉。
“这样才能吃,里面有核儿,记得吐出来。”她将剥好的枇杷递给他。
长袖里露出她一截光洁柔腻的手腕,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莹莹润泽。
“我出生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他将目光移到枇杷上,眼神里空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现在有了。”她说着,直接将剥好的枇杷塞到他手里,眉眼都盈着笑意。
他不禁想起那日的雪夜里,初见她时的模样。
往后他每一次回忆起今晚这颗枇杷的味道,脑海里浮现的,便都是她此时的神情。
虞苒苒与他告别后,将剩下的鸡腿连带着盒子都留给了他,自己原路折返。
躺回床上,她一直没有睡意。
想着这时候,他可能还在独自一人拎着斧头劈柴,她就根本合不上眼。
他年纪还轻,怎能让他就这么一直蹉跎下去?
想起今日吴婆的话,虽然听起来遥不可及,但总归还是有法子的。事在人为,既然他都被送到了自己府上,还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便是天意要她转圜。
泉桂他们她已经再无力弥补,那就一定要给小看守谋一条出路。
再三斟酌后,虞苒苒终于下定决心,要想主意为他脱掉贱籍!
那么第一步,首先,她得想个办法,把他要到自己身边来,后续之事,才好徐徐图之。